第三十二回 裳黛三美（第三节）

　　但见无伤与张玉并肩而卧，两人相视一笑，张玉道：“宋哥哥，咱们救回灵儿姑娘之后，你有何打算？”若男见他俩蜜意浓情，倒欲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只闻无伤道：“颜师父曾说，为侠之道，扶危济困，仗行仁义。我宋无伤身世不明，却受尽武林先辈大恩，昆仑山武林大会，只怕百损道人又将前去捣乱，我们大伙先得上昆仑看看。”张玉道：“再往后，若中原武林与朝廷相安无事呢？”
　　无伤道：“那我们便一起去隐居，或者四处走走也行，去桃花岛看看程姑姑，去武当山拜访张真人，你们喜欢到哪里，我们便到哪里。”张玉听说要去游山玩水，大感兴味，连连拍手叫好。无伤又道：“若男她喜欢小孩子，或许多年后，我们会生下儿子，孙子，我们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将先辈们的武功传将下去，岂不是好？”
　　若男只觉我和哥哥成婚十数载，不知为何，却未曾诞下一男半女，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无伤见她若有所思，不似先前那般快活，说道：“玉儿，你怎么了？”张玉面色一红，道：“宋哥哥，倘若周姐姐见我们这般亲密，她若不喜欢玉儿，要赶我走呢？”
　　无伤道：“不会的，若男她通情达理，我答应过你爹爹要照顾你一生一世，就绝不食言。再说我们二人蒙你所救，若男她是看在眼里。你若愿意嫁我，我便娶你，她若打我骂我，我便跪下求她，就算让她杀了……”说及于此，却被张玉捂住了嘴，见她笑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我只需知道哥哥心里有我便好，周姐姐她就算恼我、恨我，你来与我说上一句话，我便什么也都忘了，你娶不娶我又有何妨？到那时我们都置身世外，什么世俗礼教，都可不必管了，我们也生下孩儿，大家开开心心的便好。”
　　若男听他们说话，本已有三分气消了，只觉我与哥哥情深意笃，爱一个人，但念他心中所想，教他一生平安喜乐，自己纵然万般为难，即便为他抛却生死，亦所甘愿。我适才只想着自个难受，却不知他人心里之苦，无伤哥哥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男子，他若抛弃张玉不顾，那才叫薄情寡义呢！又想自己倘若无法为哥哥生育孩儿，可张玉她未必不行，只觉她心里堂亮，对哥哥真情，无私无畏，与之相较，我反倒是显得胸怀狭隘了些。
　　她擦了擦了脸上泪痕，走上前来。二人都听得脚步声，心底略略一惊，但见她手执长剑，面无情色，皆自心头一凛，十分尴尬。无伤脸上一红，茫然道：“若男，你……我们……”但闻她道：“夜里风寒，屋里没有床么？”说着无奈一笑，转身往回去了。无伤一头雾水，一时不明其意，张玉笑道：“宋哥哥，周姐姐她是不怪我们！”
　　无伤道：“若男……她是让我们回屋去睡。”张玉笑了笑，轻轻在他唇间一吻，幽幽说道：“周姐姐心里难受着呢，你快去看看她。”无伤恍然大悟。二人穿好衣服，各自回房，虽是手忙脚乱，却掩不住心中喜悦。无伤轻轻推开房门，见若男一人侧身睡了，想要与她说话，却又过意不去，把来被褥轻轻与她盖了，坐于床前。不知不觉，听得脚步橐往之声，睁开眼来，见自个躺于床上，若男、张玉二人已换好侍女衣服，屋内水气纷芳，但闻二姝笑道：“王子殿下快起来洗洗，已备好热水啦……皇帝要宴请你啦。”无伤心头一亮，今日乃是与会之期，当下匆匆起来，洗漱更衣，与众人一道齐去赴宴。
　　他依旧扮作都哇王子，潇湘四侠扮作王子随从，若男、张玉还扮作贴身侍女。众人行至宾馆门口，无伤道：“我差点忘了，若男，昨晚玉儿和我说，昨日所见的东瀛人，像是东门姐姐与侯三哥，你可知其中原委？”
　　若男道：“那两人行装古怪得很，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唉，厉二哥一向行事缜密，东门姐姐他们不识得他，趁现在还未进场，不如让他前去打探一番便知。”厉旨冲应声去了，众人在宾馆内候了一会儿，见他急匆匆返来，说道：“师父，师娘，那东瀛来客乃是日本幕府将军世子，叫做足利义道，一旁那侍女是日本甲贺里忍术高手。不过依我所见，却不像东瀛人来着，还什么狗屁高手，指不定早被侯三爷他们点倒啦。”若男微微一笑道：“此如说来，这两人真是东门姐姐与侯三哥假扮的。”
　　当下宋无伤、周若男、张玉并潇湘四侠七人都行至宫门外。西夏虽灭，故厝尤存，但见屋宇阁楼，巍然而立，清真古朴；门前左右两具石狮子狰狞雄壮。二省府尹此刻早候在门外，同行的还有宫门太监数人。那府尹太监都受了厉旨冲贿赂，名帖尚未递上，便急匆匆赶来相迎，甚是热情。大伙进至殿上，左右赴宴的贵胄青年、江湖子弟已到了百多号人，散众席间。成宗皇帝将至，正殿上早换了金漆龙椅，黄绸缎垫。见东边首席上坐着两人，正是那东瀛世子随从，众人料定他是东侯二人假扮，只略看了一眼，也不与他俩目光相接。
　　足利世子下首，坐着一名汉人子弟，倒是眉清目秀，英俊潇洒。若男低声道：“无伤哥哥，那汉人青年是元廷汉臣刘秉忠谪孙刘文钦。那刘家虽是汉人，却世代在朝为官。听说他曾得际奇遇，文武双全。”无伤点了点头。众人被两省府尹请至西边上首坐了。刚一入座，便见一藏边少年，浓眉深目，黝黑魅梧，身披一领黄袍，被两名太监迎着，昂首阔步地直来，见着宋无伤，眉目一闪，“哼”的一声，长袖一拂，径至坐于下席，看似有些不满。
　　众人站在无伤身后，只觉朝廷小英雄宴，察合汗国王子与那东瀛世子身份最贵，其次才是那吐蕃青年与刘文钦。想来两地虽属番国，较之吐蕃宣武院辖地更尊，皇帝自然敬以殊礼，其余的贵胄子弟，江湖俊彦散居各席。不时有人络绎入座。
　　各席满坐后，还有不少人纷纷赶至，来迟的，见已无席位，就地靠墙站了，侍女仆从又新增了数十席，直将整个大殿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中间皇门过道。门外一队御林军步履齐整，金甲钢戟，绕过殿内站了一圈。两名主管太监于门前候命，不过片刻，尖扯着嗓子高声颂道：“皇上驾临，恭迎。”众人一时跪伏，便闻门外鼓乐声起，左右两队执刀卫士步履轻捷而来，身后两名女官手执宫灯。
　　无伤从未见过皇帝仪仗，略略有些好奇。众人屏息注目，皆欲一观。他见先前两队执刀武士个个英武雄壮、足捷身轻，早立于殿首左右，心知这些大内侍卫无一不是久习内功的高手。那两名宫娥身后，黄旗招展，但听得履声橐橐，一人皇袍缎带、头顶金笠被八名执节侍卫左右簇拥而来；仪队后更有执尘太监数名，前后扈从。无伤见那成宗铁木耳，身形较矮，肤色光洁，一脸威俨英穆之气，倒像是个蔼然长者。见他徐徐行至殿首坐了，抬手一挥，说道：“诸位爱卿平身。”众人称谢起身。
　　一名年长太监展开黄卷，朗声颂道：“承天启运，广圣道宣，大元成宗皇帝诰谕：诸国世子、各路友人应召远来，朕甚感欣慰，今论文比武，勇冠夺魁者，赐封大元第一勇士，随嫁安西公主，落第诸君亦当别赐，先赐旨酒，钦此！”众人伏地谢恩，那太监喝道：“平身。”谢恩毕，成宗举起酒觥，小酌一口，众人跟着起身干了。
　　那执事太监道：“诸君请坐，朝廷求贤若渴，皇上今日宴请各位，是要考察诸位英雄武艺，且请随意饮宴。”一言方毕，众女官侍从纷纷上菜。元蒙始于游牧，入主中原之后，随习汉人礼仪。此番皇帝临驾，自然是按宫庭御宴规格所设，席上佳肴虽还以牛羊肉为主，亦有熊掌、猩唇、海参、鱼肚等是各色菜肴数之不尽。
　　众人见皇上尚未起食，皆不敢擅自开动，成宗微微一笑，道：“诸位爱卿，请随意用菜。”皇帝摆了个手势又道，“我大元自先帝创业以来，素来敬仰英雄豪杰之士，诸位无须拘谨，只需开怀畅饮，大口饮酒吃肉。”众人甚喜，纷纷举杯畅饮用食。
　　西面坐上那吐蕃王子喝了几杯酒，扯开烤羊大块朵颐吃着。啃了几口羊肉，却不尽兴，索兴揸开五指，撕下一大块肋排，几口吃尽，指尖正余四根肋骨。他目光斜飞，见无伤等人细嚼慢咽用食，只觉这边陲小国王子有何能耐，竟让皇上如此殊待？本欲发力一掷，试试侧面武功，却碍于皇帝在上，不便发作；直饮了三大杯酒，再亦按捺不住，借着酒性，踏步出席，躬身伏拜道：“皇上，臣下于桑措大师座前习得‘转轮手’‘大集金刚指’等数门绝学，欲寻在座诸位英雄指点一番，还请皇上应允。”
　　成宗笑道：“好好好，素闻吐蕃多吉王子武艺卓绝，想当年先帝遍邀武林英豪聚于麾下，何等畅快！多吉王子亦无需自珍，有甚武艺尽管使来，也让诸位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