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捉金狮 灭蜈蚣

　　老龙到了茶溪油坊湾。这一带没有下大雨，小沟里水很浅，他就爬上岸，依然变成白发银须老头；拄着茶木棍，走到山脚下稍微歇口气，慢慢上山坡上爬。这边山坡很高，全是石条铺成的石级，加上不久才下雨，石条上冲得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泥沙。他爬到山顶上停下来回头看看，宽广的茶溪都在脚下，忙碌农活的乡亲们，就像蚂蚁大小在走道。过了这荫树垭就是下坡，到福长溪比从茶溪上来的坡短一半，也是用石条铺成的。到山脚下就是平路，两边的山很窄，小路沿着小沟旁的田埂边走，到外面就宽阔很多，一条岔路进去就是福长溪村子，直走就是张家函里（小村庄）。
　　老龙一直走，见函里人都在忙着耕田，没有打搅他们。小沟尽头又要上坡，这条石板路直到山顶，坡很高，山顶上就是阳山坪村子。走过山顶到下坡的路口，又是一条石条铺成的山坡，很长，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七家溪全景。这七家溪是附近几个乡村最富裕、最繁华的乡村，大溪水呈s形。有上钟家、下钟家、张家、刘家，半里路外有孙家坪、邓家硓、中岗等自然村落，大喊一声都可以听见。当地人称这里是世外桃源、鱼米之乡、大山王国。老龙十六岁时为母亲治病，到团鼓岩找天麻走过这条路，可以说是车轻路熟，不需要问路就轻易的到了七家溪。
　　
　　这七家溪地形是双龟戏水，最繁华、最集中的人户都围着老龟的头居住着。上钟家学堂岗前面的水路呈玉带形，历代出很多人才。特别是张家（这里说的是地名），长房居住在槐树潭上面，全是青砖碧瓦房子。二房居住在长棚上面，三房居住在二房上面，大岩塔也是青砖碧瓦房子，还有一栋天井屋。张家的房子从山脚下一直到半山腰，由两条大码头上去。长棚上面是槐树潭，下面是幺房一栋大屋，开一座榨油坊，中间长棚名气很大，共有二十多间商铺、茶馆、赌场。从大石墩过溪（槐树潭）就是刘家。
　　老龙认识这里很多人。他不想惊扰这里人，就到幺房借宿。幺房儿子都在外面做官，只有几个老人，很喜欢说书、讲故事。夜里，老龙打听蓝蛇精的事，张老头说：“蓝蛇精被莽汉砍了一刀，差点要了命，据说去德山开药铺自己医治自己去了。这里还有几件怪事。”张老头像在茶馆说书一样，说得特别传神，喝口茶继续说道，“二十年前，黑潭（距七家溪十里下方）小沟口要修一座拱桥，跨度就一个拱，长十丈，宽一丈五。这条溪水上下住户都集资捐钱，修这座桥早就有多余的钱了。柳树湾李石匠、黄狮垭熊石匠都是顶尖的好工匠，工程不大，经过招标，李石匠中标，心里自然高兴。熊石匠是黑潭人外甥，亲为亲，邻为邻，最后李石匠落选，熊石匠承包这座桥。李石匠心里不服也没有办法，很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就向负责人承诺：免费为拱桥打一对石狮子。好在工程不大，两个月后石拱桥就完工了。李石匠没有食言，石狮子也做好了，找一帮人将贴了金的石狮子抬来，安放在桥的前头（按流水方向称上头）。谁都没有想到，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人欣赏石拱桥，个个都称赞石狮子威武雄壮，逼真得简直呼之欲出。石拱桥修得很好，石狮子惟妙惟肖成了黑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赞美这座桥更赞美石狮子，很远的地方都知道这桥的名气。
　　“还没有半年时间就是冬天，怪事就出来了。黑潭坪上的稻田多数都是朱家界（黑潭上面的高山顶上）的，冬天稻田都种的小麦，麦苗长势很好。朱家界人怕黑潭人家的牲畜践踏，很不放心，早上站在山顶上观看情况，见到两头金狮子在田中间打架作欢（嬉戏），赶紧跑下山来想驱赶狮子。到了黑潭，田里什么动物都没有。以后啊，朱家界人都经常看到狮子在麦田里作欢，下山以后什么都不见。时间久了，他们都觉得奇怪：我们这里本来就没有狮子，也许就是石拱桥上的石狮子作怪。他们来了一帮人，将桥上的母狮子脚打断，雄狮子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以后就没有人见到狮子作欢了。雄狮跑到金狮岗，在山上打住，那里就叫金狮界。雄狮搅得社家界和金狮岗人日夜不得安宁。
　　“最近几年，洞溪莲花庵，不知从那里来了个怪物，专门吸人血、吃人脑髓，害死不少外地人。找了几个懂法术的道士，不但没有收服怪物，却把他们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老龙听到这几个故事以后，心里一直不放心。第二天一早就告别幺房张老头，过槐树潭石墩，从刘家傍山上走，经曹家太平桥，再爬山上龙拖岗（地名），就到金狮界。立即将自己藏到一颗高大的松树上，观察附近动向。
　　金狮界有很多梯田，每丘田的面积都不大，最大的不超过两亩。很多田还没有装水，都是刚耕过的板田。天刚黑，金狮出来活动，当然是作欢狂奔。从上面跳到下面田里。从田这头蹦到田那头，蹦完大田蹦小田，大概是很自由，所以才这样高兴。老龙见这头狮子面目狰狞，让人生畏，可以用作震慑水怪，一心只想收服金狮。金狮蹦啊滚啊，独自作欢一个时辰，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腻了，跳到一坵大田中间倒下睡起来。老龙见时机已到，飞到空中，现出龙的本色，带着呼呼疾风，冲向金狮。
　　金狮听到风声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忙睁开眼睛，像两条舞动的灯笼，站起来，毫不示弱，纵身跳向半空的老龙。老龙见金狮扑来，扭转龙头，摆动铁尾，想用铁尾拍打金狮。金狮伏在田间，见龙尾扫过来，赶紧就地一滚，躲过铁尾，等待最佳时机进攻。这是一场龙狮大战，谁都没有惧怕。在田间龙狮大战一百多个回合，金狮感到自己不是老龙的对手，窜进树林。老龙铁尾一扫，松树都啪啪地倒下，金狮大惊，险些被树木砸着，赶紧逃进稻田，准备再次迎战老龙。龙狮又战了五十个回合，金狮没有力气再抵抗，躺在坂田中间不动。好在李石匠打造石狮子时，将狮子的鼻子上装了个铁环。老龙见用铁尾怎么拍打金狮，金狮都不动弹，就变成人形，取出随身带着的万能索，将金狮牢牢拴住。龙狮都在坂田中间休息半个时辰，精神恢复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
　　老龙牵着金狮腾云驾雾，准备回德山。
　　
　　洞溪莲花（自然村名）是在半山腰的一个自然村，为了区分村落小地名，当地人习惯叫高岩墙和新岩墙。高岩墙其实也就一米七高而已，长大概三十米。高岩墙和新岩墙都住着二十几户人家，相距半里路，其他都是散居人户。后面就是出了名的镇山，从这半山腰抬头看镇山，至少有两千多米高。从高岩墙右边上去，有一条弯弯曲曲麻石板铺成的阶梯路，宽的地方才一米左右，有些地方刚好过一个人，越是到上面就越陡峭，有一段路很像靠在墙上的梯子。
　　快到山顶时，阶梯路从几个小山包间穿过，这里有两亩佛田，田很小，最大的田也不过五分面积。令人吃惊的是这里有一股清泉，很远都能听到泉水汩汩声。小山坳里中间段小佛田里边修一口井，井里的水绿茵茵地，分辨不出井水到底有多深，看过的人都觉得恐怖、神秘。佛田上面就是莲花庵的山门，用长石条铺成的阶梯，宽约四米。用三块粗长石条做成的门楼，上面刻着佛教襌联。周围是高高的红墙围着庵堂，里面有镇山莲花庵观音阁、藏经阁、诵经阁、禅房、寝室。庵堂不大，却十分庄严肃穆。常年香火很旺。
　　最近十年，天灾不断，附近村民没有吃没有穿，就没有人朝香拜佛，庵中尼姑都到别地方去了，就剩下两个老尼姑，不知什么时候都死在禅房里。
　　后来，有个外地人路过莲花天黑了，到高岩墙胡春家里借宿，夜里不明不白的死了。早上，胡春见客人日上三竿还不起来，就到客房里看看，只见客人早死了，脸色像白纸，没有丝毫血色。仔细检查身上，只发现死者颈部有两个指头大眼，相距大概五寸，其他地方没有伤痕。
　　原来，这怪物到深夜就来这房子里，见有人住，就冲进房，压倒人，用很多手按住人不让动弹，再用嘴咬人的颈部血管，一直将人的血液吮吸干净。天亮前，就回到镇山莲花庵里躲藏。看死者的样子很恐怖，两眼瞪得大大的，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怪物祸害人。奇怪的是，怪物只祸害胡春家单独客房里住的人，高岩墙、新岩墙老住户都没有事。胡春从此就把相距五十米远的老房子锁起来，不留任何人住宿。
　　
　　又来了个远来人，赶了很久路，到这里天黑了，就到胡春家借宿（给人方便，不收钱的），胡春一千个不答应。这里只有胡春家有多余房子，他家又当道，谁来借宿都找胡春。出门人嘛，求千家不如住一家，苦苦央求。胡春没有办法，说道：“不是我不留你，客房有怪物害人，已经死了几个借宿人，我不敢再收留任何人了。”客人说：“我一个出门人，日图三餐，夜图一宿。哪个坟场没有宿过？哪个荒郊没有滚过，哪有房子里舒服啊？我不怕什么怪物，就让我住一宿，我倒要看看什么怪物这么厉害。”
　　胡春认为客人是出远门的人，多少懂些法术，能避鬼怪，说不过客人就答应了。天刚亮，就去看客人，结果都一样，客人早死了，只好叫人将客人尸体抬出来。
　　老龙牵着金狮正好到这上空，看见高岩墙很多人围观死了的客人，明白了三分。老龙跳下云端，将金狮栓在猫脑（也是山顶上），自己先休息一阵子；然后，变成香担客（卖胭脂、丝线），摇着拨浪鼓到莲花叫卖。
　　老龙故意在高岩墙新岩墙转来转去，一直转到天黑，就到胡春家借宿。胡春是这里有名的好善乐施人，就是因为自己行善，好心害死很多人，心里一直愧疚自责，没有丝毫笑容。刚埋掉冤死鬼，又来了送死的人，怎么说都不答应，就说：“我家没有地方住宿，客官还是趁能看见路，到别处去借宿吧。”老龙含笑带着乞求的语气说：“走千家不如住一家，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一个外来人到谁家都是陌生人。何况，去洞溪、贵竹湾都还很远，你就不担心我在路上摔死啊？我早打听好了，这一带只有您家才有地方住宿。您就别推脱了，我住几天就到别的地方去做生意。”
　　胡春见没有办法推脱，就说：“不是我不愿意收留你，给出门人行方便就是给自己积德。这里有个怪物害人，我好心收留的客人都害死了。昨晚上，一个远客又死在这里了。我要是收留你，你别说住几天，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算你命大。”老龙说：“我一个出门人，贱命一条，男儿是桐柴，哪里死了哪里埋。我要是侥幸活下来，就向您道一声谢谢，要是不幸死了又没人找您麻烦。”胡春说：“客官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不想多活几年啊？你死了以后，冤魂可不要找我麻烦啊。”
　　夜里，胡春将老龙送到客房，自己胆战心惊回来了。这是一座封火筒子房。老龙先看看房子里外，想找到一些线索。这栋木房子的确很大，五柱六骑五间，至少有六十多年。周围用火砖围着，大门关闭，人是没有办法进来的。中间就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大房，要是住人可以住两个大户。屋檐下走廊（厅坎）、晒塔都是用麻石板铺成的，非有钱人是没有这样的好木房的。老龙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心跳加快了。自己轻轻飞到屋背上，变成一条筷子大的小花蛇，钻进瓦缝里，小心观察这里动静。
　　不久，一股阴风袭来，老龙觉得毛骨悚然。阴风还没有停下来，夜空里闪着一道金光，“嗖”一下飞到晒塔里，像一只巨大的发光陀螺在地上急速旋转，闪动着漩涡般的金光。约旋了一分钟，速度开始慢下来，金光中有一条黑影，慢慢地变高大，金光慢慢地减弱。待金光完全消失，晒塔里站着一个身长八尺黑衣人，手里提着一尺长，五寸高的宝箱。黑衣人站在晒塔中间，略转动上身，用鼻子闻了闻空气，自言自语道：“今天怎么有一种很微弱的怪味呢？”老龙看得真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就差尿裤子。不敢大口出气，也不敢挪动身体，只能小心观察怪物的一举一动。怪物闻不出人的气味，非常气馁，自言自语说：“今天没指望了，先玩一会就回去。”于是，径直走进堂屋，将宝箱放到神龛下面的八仙桌上，打开宝箱盖，对着宝箱说道：“美女美女，出来演戏。”
　　然后自己坐在高板凳上，看着缓缓亮起的宝箱（很像现在的笔记本电脑，只是大一些厚一些）。宝箱中隔板比宝箱口稍低一点，宝箱盖里面有幕布。音乐响起来，幕后两边各出来五名身着古戏装的美女，个个都只有五寸高，跳起优美的舞蹈，唱着动人的歌曲。舞蹈歌曲都是人间没有见到过看到过的，场场精彩，曲曲迷人。怪物见时节不早了，害怕天亮，斥退表演的美女，盖上宝箱盖儿，提起宝箱走到晒塔中间。依然像发光陀螺一样转动一会儿，化一道金光消失在茫茫黑夜里。怪物离开不久，鸡就开始叫了。
　　胡春将老龙送进客房以后，心里一直担忧，整夜没有睡好，听到鸡啼，穿上衣服就起来，坐在客厅喝茶。心里在想：这客人能不能见到今天的太阳？要是被妖怪害死了，自己又添一份罪过。等到天色黎明，正想出去看看，恰好大门敲响了。胡春很兴奋地打开大门，见老龙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颗担忧的心才放下，像个小孩子，一下抱住老龙，亲热了好久。拉着老龙的手走到客厅，先给老龙倒满一杯热茶，迫不急待地问老龙说：“客官啊，您看清楚这是什么妖怪吗？能不能帮我们除掉这害人妖怪啊？”
　　老龙先喝完一杯茶，简单地叙述一个晚上的经过。说：“这妖怪确实厉害，我见到都害怕得尿裤子。要除掉他办法是有的，需要你密切配合才能顺利完成。”胡春听后说道：“只要能除掉妖怪，我一定全力配合支持！”老龙说：“美好人间岂能让这些小丑作祟！我马上去准备，过两天回来找你。”
　　老龙告别胡春，出门走了。老龙这是去那里呢？想知道这怪物是什么吗？想知道他们怎么除掉妖怪的吗？大家不要着急，先说一下沅水里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