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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裴五儿上堤了

作品名称:人面桃花随风去      作者:天涯暮归女      发布时间:2020-05-11 11:27:35      字数:3398

  这天中午,裴五儿一口饭也沒吃。他用被子捂着头睡,麻大姐喊了几遍也喊不醒他。
  下午一阵阵冷风吹过,不一会就下起雨来。天气变了,冬天说来就来了。
  新河已经挖了有一人多深了。
  每天夜里一排溜抽水机把河底的水排出去,白天几百上千人就分散在各个以大队为单位的集体里,挖的挖挑的挑抬的抬。越往河底挖,河堤就越高。十米深的河,河堤差不多就有四,五米。
  辛苦了那么多天,挖河的人们就盼下雨。下雨了就可以集体休息一天半天的,但谁也不能请假回家。这里就是战场,随时都要准备战斗。
  挨黑的时候,大家都钻进了被窝。这些天实在太累了,人们倒在床上头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这房子的主人是一对五六十的老夫妇,他们被动员去了儿子媳妇家,为的是腾出房子来给挖河的民工住。墙是黄泥砖砌的,窗子不大,还用纸壳子塞住了。一盏昏暗的电灯吊在堂屋中间,墙的四壁横着牵址着几根铁丝绳子。上面挂满了人们沾着泥巴的衣裤,有的棉袄也被雨水打湿了,摊开来搭在铁丝上。
  裴五儿睁着双眼看着这些,那十来个大老爷们说睡就睡。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磨牙的,放屁的,还有叹息声,裴五儿听得真真切切。
  五儿又想自已的媳妇了。她每天都要在他胳膊上睡一会儿,这些天他不在她身边,她肯定睡不踏实。他也想小桃儿,她睡在秋米脚头给大姐暖脚,就像个小懒猫一样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裴五儿白天瞥见爹往箢箕里挖土上土,累得鼻乌嘴黑,累得直不起腰来。有时爹也跟别人合着抬一只装得满满泥土的箩筐,一步一步往前移。爬坡的时候差不多是前面的人把他拉上去的。爹很少说话,眼睛飘移着从来不朝五儿看。
  队长用眼睛剜爹几眼,嫌他干活不利索。就安排他每天上午帮厨房里两个女的劈柴捡树枝淘米什么的。三四十人的饭菜呢可不是闹着玩的!爹连忙点头,挥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眼角闪过如释重负的神色。
  五儿在心里疼爹,也从心底里感激队长。他请厨房买菜的二队长张来金给爹打了五斤酒带回来,让他每晚抿两口解解乏长点力气。
  那天半夜约十点多钟的时侯,他听见斜对面的木板床上有人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的臭鞋子?把老子熏醒了!”
  是翘巴子恶狠狠的声音。
  有人迷迷糊糊地回答:“吵什么?哦哟,吵醒我瞌睡……彭老幺的臭呢子鞋(解放鞋),像酱缸儿能不臭!”
  “幺老头子你听见沒?起来把这日妈的鞋子丟到外面去!”翘巴子发话了。
  爹喝了点酒,嗯嗯两声又没动静了。裴五儿警惕地睁大了眼晴,他知道翘巴子睡好了觉养足了精神,这是在向自已挑战。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去年刚结婚没几天,屋后头的蒙着窗子的薄膜都被人划破了,五儿以为是哪家小孩子顽皮捣蛋也不太在意。几天后薄膜又在半夜被人划成稀烂还扯掉了一块,北风伺机钻进屋里的每个角落。第二天赶早,五儿就用钉锤子加两层布蒙住窗子。
  隔壁的大癞子端着饭碗走到五儿跟前,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在暗处你们在明处,你还不如去扯几圈铁丝回来用钉子固定在木头齿上……唉!他心里这口血气也不知什么时候咽下去?
  这里一定有蹊跷,这个“他”胆子可够大的!五儿朝他笑一笑什么也没问。
  晚上两个人睡在床上,五儿从秋米那得知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队长的二儿子早已对她垂涎三尺!爹死命扛着,始终不肯就范!
  五儿回想起结婚前麻大姐好像给自己打过哑谜的,只说是倒口湾有那么个男人一直惦记着我们秋米。你上门之后能忍则忍,千万不能跟人家干仗哟!五儿哪里想到翘巴子有这么大的的胆子和报复心!
  过了几天,五儿考虑成熟后,把大癞子叫到一边。他希望他转告张二福,事不过三,别欺人太甚!是个男人就别偷偷摸摸做这些缺德无聊的破事,有本事的站出来像个爷们挺直腰杆亮个相!
  翘巴子没有出来亮相。
  到了三四月里,五儿用薄膜和花布把家里的窗子布置得既明亮又好看。有时,秋米轻轻推开两扇窗,窗里的花布帘被风吹动着飘来飘去。偶尔也有几朵桃花瓣儿被风刮进来,落在他俩温馨的小屋子里。
  秋米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刚刚出怀了。她轻轻弯下腰把它捡起来,然后对大双桃儿说:“你们不是说把桃花攒起来晒干了洗澡吗?看,这是什么?”两个妹妹应声跑过来说:“哦哟,桃花掉了,要长桃子喽!”
  到了七月,早季稻收割了。打谷场上集中了全队所有的劳力,男的挑来草头再碾谷,女的翻叉起稻草,然后是晒干扬灰装麻袋交公粮。
  那天几十上百人在稻谷上等着起场。(用铁叉翻过被碾好的稻谷)说笑时,张三五一伸胳膊把打谷场上一百多斤重的石碾子举了起来,接着是张二林,张狗儿,最后一个是翘巴子。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弯下腰来撅起屁股,两只手分别抠起石碾的槽轮,一下子把它举了起来还稳稳当当地走了几大步!
  打谷场上不少人都交头称赞,翘巴子站定后把石碾慢慢地放在地上,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用指头朝五儿勾一勾,说:“你来试试!”
  五儿正在犹豫,在裴家台他从来没举过石碾。他不知道举不举得起来,万一举不起或举起来伤了腰身可怎么办?
  秋米挺着肚子从人群里站了起来,她大声说道:“五儿不要举,你没举过的,砸了脚可不好!”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看五儿是举还是不举。五儿进退两难,翘巴子点上他的脸,他能低着头歪躺在稻捆上认输吗?
  正在这时,队长大声喊:“起场了!还举什么举?这两天要加把油,怕跑暴噢(下暴雨)!”
  这一次,五儿从心眼里感激秋米和队长。他明白了,翘巴子时刻都与自己较着劲呢!
  五儿用了几个晚上,仗着吃饱了饭,他去打谷场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终于有一天五儿把石碾举了起来举过了头顶。秋米得知后既高兴又心疼,她蜷在五儿怀里捶着男人厚厚的胸脯,哭着笑着撒娇儿!
  
  几个月后的今天,翘巴子口气强硬绝决,整个寂静的房间里充满了战斗前的火药味!
  “老狗日的,灌了点骚尿睡死了?”翘巴子越骂越起劲,他血红的眼睛里那凶狠的光直楞楞地射向裴五儿!
  裴五儿掀开被子一角抬起头,他压着怒火低声说:“你才来两天找什么碴子?骂谁呢?这下雨天湿的,谁的鞋子不臭?”
  ”骂的就是你这野狗日的!就找你碴子怎么着?”翘巴子毫不示弱。
  在倒口湾,凡是迁移来的外姓住户或是做上门女婿的,只要一吵架,就会被尊称为:野狗日的。彭老幺和另外两家姓许已享此殊荣二十来年了,裴五儿到倒口湾来做女婿,那就更不能幸免了。
  “你骂哪个野狗日的?”裴五儿一跃而起,拳头捏得咯咯响。
  彭老幺披衣起床,弯着腰把那双破鞋拿到大门背后去。他看情况不妙,几步走过来颤抖着声音说:“老二呵,你爹是队长,你来替换他几天可不能惹事!娃儿。”
  翘巴子鞋子也没穿,朝着裴五儿的拳头迎了上去:“怎么啦?日妈的量你也不敢动老子半根汗毛!”
  二十六岁的裴五儿在裴家台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当那张狼一样狰狞的嘴脸和那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时,他无处可逃,只能挥动他的拳头!
  好快好猛的拳头!翘巴子虽然偏了一下头却没躲过。他的鼻子被打破,鲜红的血液和着鼻涕一起飞溅出来。
  彭老幺彻底醒了酒,他两大步去阻挡女婿,已经来不及了。
  张家的男人们从被窝里站起来,一拥而上。还有一个提着皮带气势汹汹地奔到裴五儿面前,一场恶战开始了。
  裴五儿被打倒在地,头部肩部被拳打脚踢皮带抽,翘巴子的右脚本来是五个脚趾是朝上长的,这时他把身体里所有的力集中到这只残脚的后跟,朝裴五儿裤裆踩下去,五儿机警地一翻身,用屁股承受了这一脚!
  彭老幺见势不妙,怕是要出人命了。他奔向厨房取了一把菜刀冲了出来,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我要砍人了!你们住不住手?”
  在场的人们都被这气势吓住了!这彭老幺可是当过国民党兵的,他做得出来的!
  烧饭的两个女人边系棉裤带子边从厨房跑了出来。她们见裴五儿眼睛边上青一块紫一块,肩膀和背上都是脚踩的泥巴印,他被打倒在两铺之间的地上,咬着牙用双手捂住自已的头。
  麻大姐跺跺脚,两手一拍屁股大声叫道:“天啦,这打死人了青草盖得住吗?他犯了什么法,你们五六条汉子朝他下黑手?”
  张三五家的女人把裴五儿扶起来:“天天一个锅里舀饭一个铺里滚的,多大的仇呵?看娃儿的脑壳被你们踢的鞋子印!”说完,就抹起眼泪来。
  彭老幺失声痛哭,老泪纵横。刀“铛啷”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彭老幺操刀时大癞子就拉开门跑出去了!
  这当口,大队书记推门进来,他唬着脸抓起头上的旧军帽甩到桌子上说:“你们这个队才上来十几天,就打架动起刀子来了!说,谁先动的手?是谁拿的刀?”
  事实摆在那里。绝大数人异口同声:”裴五儿先动的手,彭老幺去厨房摸的刀!”
  麻大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大队书记立即发话:“彭老幺去大队办学习班,深刻反醒你的不良行为。裴五儿张二福在明天的大会上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再有纠结闹事,送公社派出所看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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