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受到巨大鼓舞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礼拜过去，一个礼拜又过来，一会又是星期六了。文老师按往常习惯，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她便到宿舍去整理东西，提只布挈袋回家去看她的孩子。她回家通常总是和高家弄、金村等沿路的同学们一起走的。在那从梁山伯庙到九龙河边弯弯曲曲的四五里石板路上，她和放学回家的同学们说说笑笑，走的倒也不心焦。等到走到方家沿，同路的学生都陆续走完了，她就独自向西城桥方向走去。
　　这日她提着木夹布挈袋，脚着一双布鞋，抖动着齐肩短发，脚步轻快地走到望春桥街上的时候，忽见在桥对面的一个烟纸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文玉兰从后影看他，只见他穿着一件崭新藏青色长袍，脖子上围一条黑色长围巾。脸上戴付墨镜。头上戴顶宽边泥礼帽。看见她就赶快走进一条弄堂里面去了。文老师心中一激灵：这个身影多么熟悉啊！好像是罗振兴。看来罗振兴是跟踪她来的。这时她见有辆黄包车正从下面空车返回城去，她立即叫住那辆黄包车，她跳上车说：“师傅，我有急事，请你跑快点好吗？”工人应了一声：“嗳，好咧！”黄包车工人，应了一声使劲地往西城桥方向跑。待快拉到联络站时她又跳下来，给了车钱，她就往一条小巷中走。然后再从小巷中迂回到西郊中639号假家庭里。
　　
　　刚才文老师看见的确是罗振兴。他今天下午，向学校说，他家里有点事情，早走一步。为防文玉兰发现他，他回罗家桥化妆了一下。根据他了解的情况，文玉兰每礼拜六是必回“家”的。因此他今天早早地在望春桥一家小店里偷偷窥察着她。她的家在什么地方，想去看看。没有想到，文玉兰警惕性非常高，他虽然化了妆，还是让她看出来了。他去弄堂中躲避一下，让她跑了。他觉得自己毕竟初出茅庐，经验没有她足呀，他感到很懊恼。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仅仅了解一些共党在学校活动的表面现象，还没找到她们的来龙去脉，如果完不成使命，不好向上面交待呀。他感到对不起县党部书记长的教导也对不起蒋委员长那次在天童对他和他的童子军的训话。他心里十分焦急。
　　他想起那天训练班集训结束时，六区情报组长俞济人个别对他谈话时说：“罗振兴，你去的九龙乡中心小学是共产党的老巢，你下去一定要下决心把安插在那里的共党分子及时揪出来，以清除那里的定时炸弹。”
　　如果说，上级布置他的任务，使他感到责任重大，要努力去完成。那么在上次县党部和县童子军团特意安排他带童子军去天童远足时，他见到了国民党的最高领导人，亲耳聆听了他一席激动人心的训话，更使他热血沸腾，精神振奋。更坚定了他要跟着国民党奋斗到底的决心。
　　那时他来校半个月，他把学校的童子军成立之后，准备带领梁山伯庙中小学的童子军，出去拉练一番，以提高童子军的素质。他报告县子军团去哪里拉练比较合适？过两天童子军团打来电话，叫他们的童子军中队明天上午就到著名的佛教圣地——东乡天童寺去。
　　那天他和一个体育老师带着两百多个中高年级的童子军学生，穿着学校统一购买的黑色童子军军装和军帽，在早晨五点钟出发，从梁山伯庙步行来到宁波城里。在宁波鼓楼和中山公园转了一下，在那里吃了随身带的午饭，然后又从宁波出发，步行经邱隘、五乡，育王，来到天童寺。
　　下午三点钟光景，罗振兴和体育老师带着他的童子军学生们正在天童寺大雄宝殿兴致勃勃地游玩参观的时候，突然从山下上来一批荷枪实弹制服整洁的国军士兵，一来就把天童寺周围团团地包围戒严了。一时里吓得罗振兴脸孔变色。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孩子们也吓得不知怎么好。这时一个军官走过来，找到他和体育教员，叫他把学生集合起来，排在大雄宝殿前的露天明堂里，不许随便走动。同时其他的香客也把他们圈定在各个殿宇里，不让他们随便走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过一会，又一批国军官兵走上来，来到头门警戒，然后从山下两旁长着大柏树的山坡石板大路上，国军士兵们前呼后拥地抬上五乘轿子来。轿子抬到山门进来养生池处，在警卫士兵们的前拥后护下，从各个轿里走出一色穿着长袍马褂头戴宽边礼帽手拿拐杖的人来。人们仔细一看，那不是蒋介石嘛！竟是一模一样的五个蒋介石！大家感到奇了，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像，一样的高矮瘦胖，一样的面眼，不知哪一个是真的蒋介石？怎么有那么多蒋介石？罗振兴想，真的肯定只有一个。大概是因为现在时势不好，这里地处四明山畔，有三五支队共产党，怕被共产党暗杀，才化妆出这么多的假蒋介石来和真蒋介石混在一起。不让人们看出那个是真的蒋介石。
　　正在大家感到惊奇和害怕时，这时一个军官走到罗振兴面前来对他和体育老师说：“谁是这班童子军带队的？”
　　罗振兴惊吓地说：“是我。”
　　那军官说：“你把你的童子军排好队，童子军总司令——蒋委员长要对童子军训话。
　　罗振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蒋委员长带过千军万马，当过北伐军总司令，怎么会给他的一队小小的童子军训话？他望望那神气的军官期待地看着他，这是真的。他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声：“是！”就紧紧张张地把队伍整顿好，喊了声，“立正——”之后，他两手握拳通通地奔过去，向站在那里的五个蒋委员长远远地敬了一个军礼，大声地说，“报告蒋委员长！我们是鄞县童子军团第三大队九龙乡中心小学第一中队的童子军，在这里进行野营拉练，请委员长和童子军总司令训话！”
　　原来蒋介石还真的是童子军司令，这是他老早兼的其中几十个职务的一个职务，一直舍不得辞掉。
　　于是从那五个蒋委员长中站出一个来。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个蒋委员长向他挥了一手，便提着手杖来到他和他的学生面前，向他们作报告。
　　他手拄着拐杖望了罗振兴和学生们一下缓步来到童子军面前，带着浓重的宁波腔的官话说：“同学们，今日有幸在故乡与同学们相见。看见同学们朝气蓬勃，年轻活泼，我十分高兴！敝人小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热爱祖国，热爱故乡，从小发奋读书，并立志为振兴民族振兴国家、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而奋斗终生。为了拯救祖国，我从小就离开了家乡，去异地求学，上过保定军官学校，参加国民革命以后，孙中山先生还派我到苏联军事学校去学习过，回国以后办黄埔军校。为了实现国父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敝人和党国的同志们，奋斗了大半辈子，总算有了一点眉目。不想如今共匪猖獗把国家搞得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国父的三民主义难以实现！中化民族的统一大业受到阻碍。宁波地处四明山畔，这里过去也是共匪的窝巢，如今据说也有共匪的游击队，希望同学们好好读书，不要受他们的影响。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愈是危难的时候，愈要团结在党国周围。希望同学们长大后不忘父兄当年的辛苦，要为党国奋斗终生，为实现国父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奋斗到底，为中华民国的统一和复兴而奋斗到底！”
　　他讲完后挥一下拐杖，就坐进轿里去，与其他四个“蒋介石”共五顶轿子在大批士兵前拥后护下下山去了。
　　其实那时蒋介石在西北战场节节败退，东北也频频告急，人民解放军已超过国军总数，解放军已从战略防御转变成战略进攻，国民党要想再打翻身仗已经不可能了。以后他想再来家乡也不容易了，老蒋这次在路过杭州时，就弯进溪口老家来转转，顺便游览一下家乡的名胜古迹。他虽是个基督徒，但也相信菩萨，在家乡的名刹古寺中拜拜菩萨，保佑他时来运转，重振河山。
　　那日他先游览了鄞南金峨寺，后又转到天童寺来。
　　后来蒋介石在台湾待了二十六年，天天想反攻大陆回到故乡来，但终于再没机会回来。最后把老骨头都扔在了台湾。这是蒋介石一生的悲剧。也是许多当年跟随他到台湾，最后把骨头埋在台湾岛的国民党军政人员的悲剧。正像于佑任先生当时在金门对面看到大陆时作的一首诗那样：“我站在高山之颠兮，遥望大陆，大陆不可回兮，只有痛哭……”这是后话。
　　可是当时罗振兴听了国民党最高领袖蒋介石的训话，却激动得热泪盈眶热血沸腾，回到家后，一夜没有好好睡觉。觉得刚刚出道就能遇到党国的最高领袖训话，真是幸荣，他决心要牢记蒋委员长的教导，在这国难关头，他要和他的三青团员们力挽狂涛为消灭共党出把力。而自己将来也能跟着党国出人头地，飞横腾达。
　　
　　初到学校之后，知道这舍学校为他伯父的政敌——当地的所谓开明绅士金士昌所筹办，学校校风朴素，校长金士昌他自己一天到晚赤着脚穿着短打，剃个光头，像个老农民一样。教师和学生们穿着也很朴素。好多学生赤脚上学。上司对他们说过的，下去以后，你们要和那里教师学生混在一起，要装得像他们一样，让别人看不出你的身份。为蒙人耳目，所以他进校来前，来个彻底大改变，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剃了，理个光头；把西装换成了朴素的对襟中装。并且他的言谈举止也变得谦虚谨慎起来。没有想到，他的这些改变，还真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来了没一个月就博得了师生们对他的好评。而且他的工作进展得很快，童子军被训练得像模像样，取得了师生们对他的信任。
　　特别是那次带着童子军到天童寺拉练碰到蒋介石回校后，学生们讲到与蒋介石相遇的情景表面上看来好人像事先约好了的。其实这是一次偶遇。蒋介石自己预知，这次来家乡后，从此再没有机会来看这美丽故乡的名胜古迹了，他是带着复杂的心情来最后一次看看家乡的。在天童碰到儿童子军，因他还兼着儿童子军总司令不过即兴随便讲几句而已。
　　知情人听了他的训话，这番话里却能听出他和他的党国即将没落的悲伤。国民党已经到了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