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有朋远方来

　　桃源。
　　“终点。”
　　谢天谢地，终于等到了司机说出了这两个字。从下午三点开始，从省城到桃源的长途客车“吭哧吭哧”地在公路上晃荡了五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窗外已经漆黑了，车厢内灯光黯淡，只剩下三五个乘客，男子翰man支撑着又酸又软的身体跟随者下了车。
　　虽说是盛夏，可夜晚还是凉嗖嗖的。几点星星灯火在夜色中闪亮，偶尔闪过一丝车声，不至于黑灯瞎火、鸦雀无声。
　　小城就是小城，夜景哪里比得上C城的街市如昼、火树银花、灯红酒绿、流光溢彩。
　　完成对这座城市的初步评价后，接下来，他懵懂了：“我该去哪儿？”
　　下车的乘客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归宿，又累又饿的自己去哪里呢？他看不清眼前的路、辨不清方向，摸黑能去哪里呢？
　　站在异乡夜晚的街道，他感到了茫然无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正不知去向何方时，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冲他摁响了喇叭，他连忙招手停车，坐了上去。
　　“去哪儿？”
　　“名晟小区。”他说，“附近的旅店。”
　　司机斜了他一眼：“来桃源走亲戚啊？看你不像本地人。”
　　“不是，来回网友。”
　　司机又看他一眼：“网友，网上聊聊就行了，简单吃个饭、看个电影、唱唱歌，乐呵乐呵得了。人到了一定年纪，交朋友没啥，别越界就行，有些事别太过火，输不起。”
　　几句话唠叨完，到站了。男子翰man付钱下车后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司机把我当成背着老婆出来偷腥的猫了，我有那么老、那么沧桑、像结了婚过得不如意的人吗？你个老东西，天黑没看清，我就不计较了。本人还是十足的黄金单身汉、正宗的钻石王老五，虽然现在的级别有点低，但早晚会修炼到级别的。我会网友不假，可不是那种关系，相反是仇人、敌人，她那种货色，白送上门、倒贴我都不稀罕。
　　想到“她”，男子翰man下意识地撅起了鄙视的嘴巴。转过身，身后是一家旅店，他走进去。店主是个女的，正在前台看一部当红的小生主演的偶像剧，一只小猫在她脚边玩着小球。
　　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顺便买了泡面火腿肠咸菜饮料当晚餐。
　　“这地方真黑，小破旅馆一晚上还要78元，这点吃食比外面的超市至少贵一半。”
　　进门之前，男子翰man先拿着手机一通拍照，发朋友圈吐槽道。
　　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现在才九点多钟，之前在客车上已经睡了一路了，现在还不困。
　　拿着手机看了一圈后，点开了某款新闻资讯软件，“文香识女孩”有新评论发表了，“大妈的年纪了还叫自己女孩，这些老女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事实证明，男人很专一，无论多大年纪都喜欢18的，这是人的本性，没办法。”
　　一篇文章的下面，有人评论道，男子翰man给他点了一排大拇指。再看老女人的回复：你爸肯定不喜欢你妈了，赶紧劝他们离婚，让你爸给你找一个18岁的小妈。你家女儿长大了结婚了，人老珠黄被女婿嫌弃了，你一定要劝她想开点，这是男人的本性，没办法。
　　“整个一杠精。”男子翰man评价道，接下来再看：雍正是正常继位，不是篡位，修改诏书更是无稽之谈。首先，皇家发布色的诏书格式为皇某某子，而不是某某皇子，如果将“十”改成“于”，那不成了“皇于四子”了吗？另外，清朝的诏书文件是满汉两种文字书写，将满文的“十”改成“于”是不好改的。还有就是，“于”是简化字，一直到民国时使用的都是繁体字，“于”字的繁体字写法是“於”，“十”字改成“於”可能吗？所以，雍正篡位的说法是野史，假的。
　　呀，别说，这老女人有两下子，看她的评论还能学到历史知识。
　　下一条：两人虽然没有结婚证，但事实婚姻成立。从他们孩子的年纪可以推断出生在94年2月份之前，国家承认事实婚姻的，具备法律效力。
　　又普了一回法。
　　“这部剧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bug，古代文人士大夫相互之间不称呼其名，而称‘字’，比如李白字太白、杜甫，字子美，互相之间的称呼为太白兄、子美兄，而不是李白、杜甫，这是一个严重的、低级的错误。”
　　男子翰man恍然大悟：我说上学时背的那些诗人名字后面都有个“字”呢，原来是这么用的，又学了点文化知识。
　　“生而为鼠，不是它的错。既然造物主创造了它，它就有权生活在地球上。动物本无好坏，都是人类根据自身的利益为它们贴上的标签，你说老鼠毁坏粮食，人类自身浪费的粮食还少吗？生而为人，我劝你善良……”
　　男子翰man一条一条看过后，终于承认：这老女人有两把刷子，是个有文化的人，不是只在网上和直男们咬来咬去而已。可是，你再有学问、再有文化，年龄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女的滚床单要的是颜值、年龄和身材，而不是脑子。书读的再多，不结婚生孩子，要你有个P用？
　　男子翰man摇着头，退出软件，打起游戏来。
　　同一时间、同一小区，男子翰man的仇人、敌人也在捧着手机，和朋友微信聊天。
　　“真羡慕你，可以去H市，我也好想去，不是去观光旅游，而是像莫寒那样去实现我的理想、扬帆起航。”
　　慕文文翻看好友发来的图片，心中感慨。
　　“想来还不容易吗？你有钱、有假期，别说坐飞机了，就是坐火箭也不是什么难事。”家妤回道。
　　“我有钱有闲，可我没自由。”慕文文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你也知道我妈不让我出门，外出回家稍微晚点都要盘问半天，更别说离开桃源了。从小到大，我被她看得死死地，放假也只能宅在家里。”
　　“那你的梦想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前几天差点没和楼上的吵起来，我拿了一只猫回来，老太太偏说吵到她了。拜托，我的猫根本没到发情期，叫了几声能吵到楼上去？就是找借口不让我养。”
　　“后来呢？”慕文文为小猫担心。
　　“没办法，谁让咱是外地人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咱还不是强龙。我把小猫放到楼下放养着，定期给它送水和猫粮。还有一次，我包饺子，楼下的来敲门了，说我剁饺馅的声音吵到她了，真矫情。”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在那里交朋友了吗？”
　　“除了室友，没啥了。昨天，出租屋里来了新室友，G省的，来H城寻梦来了。”
　　“哦。”慕文文应了一声，很是羡慕，“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啊？”
　　“也就那样吧，不好也不坏，都是出来混的，该互相帮助互相帮助、该留心眼留心眼。我下床是C省的，一个月挣的不少，可有一半都要寄回家里，平时省吃俭用的，连点水果都不舍得买。还有个S省的，家里成分挺复杂的，经常和不同的男人出去，你懂的。走的那个室友在H城呆了十年了，投降了，回老家结婚了……在大城市想要出人头地简直是太难了，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她知道，她是在变相地劝她。
　　“你当群演都看到过那些明星啊？见到本人是不是特激动？”
　　“没看见几个，都是离得远看的，看的不太清楚。”她随后说了几个人的名字，慕文文都不感兴趣，“刚开始是有点激动，时间长了也就那么回事。H城本来就是承办各种演出、制作影视剧的‘窝子’，明星什么的多了去了，当地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啥稀奇的。”
　　“你是怎么搭上群头的？”
　　“刚来H城时，找不到工作。一个室友看我整天呆着没事，推荐给了我一个微信号，我加了群头的微信，这么着干上群演了。”
　　“你都演过哪些电视剧啊，我看看你。”
　　“别看了，你根本找不到。我是群演中用来凑数的，连路人甲炮灰乙都算不上，你在里面连我的一只手都找不到，别白费力气了。群演听上去挺美，真干上就知道哪行有哪行的苦了，群头说只怕上午场，结果拍了一天，拍夜场最难熬，有时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过，盒饭不错，吃的不差……”
　　“你年底回来吗？”
　　“再说吧，来回的机票太贵，在家待不了几天，感觉不划算，再说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结束了通话。
　　家妤不是慕文文认识时间最长、关系最铁的朋友，却是和她聊得来、懂她的一个。她的那些天马行空、海市蜃楼一样的白日梦只和家妤一个人说过，也只有她听得懂，不笑话她，鼓励她的同时不忘善意地提醒她放宽心态，别走火入魔。
　　相比之下，耿洁也能听懂她的话，但从来都是劝她。她是一个务实的人，少了些浪漫主义的做派，不相信意外和奇迹。高静平则是纯粹的家庭主妇、全职太太，文化程度不高，每天除了锅台、孩子、老公外就是又臭又长的狗血脑残泡沫剧。
　　她庆幸，她还有家妤，不然，她那张狂的人生理想该何处安放？
　　“想那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你只管努力，幸运终究会来的。OK，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