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双龙凤逞强霸道 黄不灭愤恨复仇

　　诗曰：
　　天台药裹武陵津，今古疑仙认未真。
　　山水楼台浑似梦，渔樵烟火或非人。
　　重来不识城中面，归去还迷洞里春。
　　闻道安期多秘要，可分瓜枣到西邻？
　　转眼又是二年过去，时间已正是明崇祯十五年。天下灾荒不断，暴民纷起，张献忠、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声势浩大，席卷大明天下……
　　处于偏僻大山里的潜龙井虽然没有战事，但也有官军和土匪不断的来袭击干扰。黄棕已经是85岁高龄，神智虽然清醒，但不能亲历正事；黄海伤残，黄永安在石花镇主事，身边只有黄登石、黄刚、黄艺、黄志豪、黄成家几个人，但都负有具体责任，也不具备管家的能力。他只好把家事全托付给李三娃子，叫他为大管家。那时的李三娃子也是进入花甲年龄的人，几十年算是黄家的忠实仆人。黄棕对他说：“你虽然姓李，但是我黄家养大的，是黄家给你成的家，养大的孩子；你儿子是我黄家的孙女婿，也是自家人，我放心你，你就把家给我安排好。当然我黄家还是不会亏待你的。”
　　李三娃子微笑着说：“你老放心就是，我一辈子就是你的奴才！”黄棕说：“不是奴才，是我家的依靠！”
　　李三娃子地位越来越高，癞子婆娘也公开露面，以管家太太的身份指派着大小事务。
　　李如凤和黄良丽生下的孩子已经五岁，孩子取名为李安红。老大李如龙也有一个孩子，取名李安清。这龙凤兄弟大多数时间在外面交友做生意，只有在节日或者有重大事务是才回来几天。
　　李三娃子安排管理着黄家事务，潜龙井修复后，改造黄家大院的工程正在紧张进行。近三百工匠在大院里出入，一片嘈嚷。
　　黄棕听不得这些喧闹，大多数时间在里边的安静屋子里修养，黄文鹏和黄不灭经常来与他说话，安慰着老人。黄棕给他们讲些家族的历史故事。
　　进入夏天，潜龙井的庄稼地一片茂盛。
　　六月的一天，潜龙井上突然刮起一场大风，是百年不遇的大风。只见那前一阵风：
　　淅淅潇潇，飘飘荡荡：淅淅潇潇飞落叶，飘飘荡荡卷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尘沙尽洒纷。一阵家猛，一阵家纯。纯时松竹敲清韵，猛处江湖波浪浑。刮得那山鸟难栖声哽哽，海鱼不定跳喷喷。东西阁门窗连脱，前后房廊瓦檐奔。花瓶吹堕地，香炉灯暗昏。大树都摇拆，楼台撼动根。
　　接着一阵风：
　　巍巍荡荡飒飘飘，渺渺茫茫出碧霄。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岭上老松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收网渔舟皆紧缆，落篷客艇尽抛锚。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担难挑。仙果林间猴子散，密林丛内鹿儿逃。崖前桧柏颗颗倒，涧下松篁叶叶凋。播土扬尘沙迸迸，翻江搅海浪涛涛。
　　再接着那阵风更大：
　　冷冷飕飕天地变，无影无形黄沙旋。穿林折岭倒松梅，播土扬尘崩岭坫。黄河浪泼彻底浑，湘江水涌翻波转。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真武龟蛇失了群，梓阳骡子飘其散。行商喊叫告苍天，梢公拜许诸般愿。烟波性命浪中流，名利残生随水畔。仙山洞府黑攸攸，海岛蓬莱昏暗暗。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著名演员不见手心塔，鲁班吊了金头钻。雷音宝阙倒三层，赵州石桥崩两断。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南山鸟往北山飞，东湖水向西湖漫。雌雄拆兑不相呼，子母分离难叫唤。龙王遍海找夜叉，雷公到处寻闪电。十殿阎王觅判官，地府牛头追马面。这风吹倒普陀山，卷起观音经一卷。白莲花卸海边飞，吹倒菩萨十二院。盘古至今曾见风，不似这风来不善。唿喇喇，乾坤险不炸崩开，万里江山都是颤！
　　这风一阵紧似一阵，黄家大院的瓦片像乌鸦一样在天空飘落。两边偏房柱子倾倒，稀里哗啦地乱响。后边山上巨石被风刮动，滚下来砸坏一排墙根。刚改建的房子也全部吹到砸断。大风过后，接着是巨雷轰震，大雨倾盆，密唰唰的降落。人们缩在屋角里，不敢动弹。黄棕眼睁睁地说：“坏了，几十年的怪事！”
　　风雨后，龙凤兄弟回来。一看遍地狼藉，脸上忧愁，内心欢喜，与母亲合计后，就对父亲说：“您去对黄老爷说，我们要重修大院子。请他同意。”
　　三娃子去了，与黄棕说知此事。黄棕只好答应，于是龙凤兄弟尽其所有，大兴工程。李如龙到峨眉山文殊院，按文殊院结构用高粱秸扎成模型，返乡后请京都能工巧匠按模型施工，工匠设计一种带木轮的运输工具，运来30余米长的巨大条石铺设地基，建筑面积共达1万余平方米，内设有32个天井，200余间房屋。主体三进四厢，由北向南依次排列着前厅、祖堂、后寝三重主要建筑；东、西两侧各建有一组“四水归池”的厢房。建有大殿3个、厢房4排、礼堂1个。三殿梁柱大可合抱，柱上楹联“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淫为万恶首；孝是百善先”等，黑底金字。梁架托木上雕刻精美，渔樵耕读、栩栩如生。特别是蝙蝠、翔凤等浅浮雕吉祥图案几乎到处都是，飞彩鎏金，把整个殿堂装点得一片辉煌。
　　中殿左右两外侧壁下，各有大石板建成的水池一口，左名“廉泉井”，壁书一大“忍”字；右名“让水池”，壁书一大“耐”字。既可用于消防、养鱼，观赏。后殿檐下高挂“锦山堂”匾额，黑地金字，肃穆大方。朱底金字，书法、刀法堪称双绝。楼梯沿天井回旋，逐台升高，楼道互通，彩楼迂回高耸，凭栏可观整座大院。“小姐楼”、“绣花楼”构件精巧别致，显得富丽堂皇。三大殿均宽17米，进深10米，四厢房中分别设有、仓库、银库、财房、长辈住房及客房等。大山门两旁的屏形墙面用烧制的琉璃塑画砖砌成，顶上为门楼式垛墙，彩瓷拼嵌的“十八学士登瀛洲”、“洛阳桥”故事画在垛墙上，将黄家大门拆下，换上“青莲及第”匾额。黄棕及其黄登石等建造如此巨大的房屋，就对三娃子说：“这么大的规模排场，我们哪有银子付啊！”
　　李三娃子说：“老爷不要紧，我那龙凤儿子来付钱！”
　　“他们付钱，就不成了你李家的院子了吗？”黄棕说。
　　李三娃子说：“当然，谁出钱就是谁的产业。是我们的也就是吧！”黄棕见三娃子第一次对他这么说话，心里一股火气要发，可是突然一阵胸口堵塞，没有发出来就晕倒。黄不灭扶起爷爷回走，狠狠地盯了三娃子几眼。心里说：“麻雀变凤凰了，奶奶的，几时看老子收拾你！”
　　庄园修成后，龙凤兄弟四处发出请帖，择日整酒，举行庆典。
　　庆典那天，李三娃子和癞子婆娘身穿绸缎靓衣，头发梳理一光，鞋袜檫亮，很是风光。参加庆典的人多达上千，地堡滩、奉节、彭水、川西一带都有乡绅参加，还有三四处送来匾额致庆。龙凤兄弟殷勤高待，黄家虽然也有来送礼的，可是都被阴干在一边。这正是：“得势的猫儿雄似虎，脱毛凤凰不如鸡。”
　　黄棕感到黄家祸乱近在尺迟，叫黄成家去找黄永安等人归来，紧急议事。
　　正当黄棕找人时，龙凤兄弟却主动找上门来。他两对黄棕说：“老爷！我们得罪您了。”
　　黄棕质问说：“你凭什么占我基业，改换我的门庭？”
　　“三十年河东，三四十年河西。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如龙说，“整修房子是您同意的，至于整成啥样子，您老没有具体讲清楚，我们当然是按我们的办。现在，您老要房子，就给出我们花出的钱；给不出钱，就作为我们买你们的，这道理到官司也讲得通。”
　　黄棕喊来三娃子质问：“你管的我们家，怎么把我的家管成你们的了？”
　　三娃子先是昂首不答应。好久才说：“你们黄家那些人已经一年没给我账上交钱了，要问问他们把钱搞到那里去了。”
　　李如凤说：“老爷子，我们整修房屋有账可查，共花去587万两银子。您老马上拿出来，房子还是您的，拿不出来银子，你们只好全部搬出去！这地方属于我买下的了！”
　　“不行，我们的祖坟就在这里，你不能这样欺负人！”黄艺、黄刚怒火冲冲。
　　“要讲理，发气没有用，有钱才是硬头货，没钱，快搬家吧！”龙凤兄弟说。
　　“看在你们对我们的原来情分上，限定你们三个月内搬走！不然我就找人赶你们出去！”
　　“你要我们上哪去？”黄艺反问。
　　“这我不管！”龙凤兄弟甩手而去。这正是：“人面高低，世态炎凉。”
　　龙凤兄弟回家后，分头去外地行动。李三娃子依旧行使着管家职权。
　　黄棕气得头晕，闭目倒在床上。黄文鹏来看爷爷，与黄不灭小声议论着，心里愤愤不平。
　　李安红和李安清在院子里玩耍，黄良丽在一边陪着。黄不灭喊声：“姐姐，你过来，我和你讲一句话。”
　　黄良丽过条：“你要讲什么？”。
　　黄不灭说：“你是我们黄家人，不能看着他们欺负我们，要想办法劝劝李如凤，叫他不要把事做绝。这地该是我们祖先留下的。”
　　黄良丽说：“说的是，我尽量劝他，不过他的性子不好，一时也不好办。”
　　“你只要留心就行！”
　　正说话间，突然一群人吵闹着，朝黄棕的院子涌去。
　　黄不灭一看，那群人全是帮工的，后面跟着李三娃子，起码有二十多个。就问：“大家有什么事，爷爷病了，你们给管家说好吧！”
　　“管家？什么管家，他今天又给我们少发工钱，还说是老爷吩咐的，我们来问。”为头的杜老三说，气势汹汹的。
　　“李管家，是这样吗？”黄不灭问三娃子。
　　“是的，今天发的工钱是少一点，可是实在没有钱呀！老爷没有给我补充账目，我又造不出银子。”李三娃子双手摇晃着说。
　　“我们不知道，就要问问老爷，是不是付不起工钱，那我们好走人到别处去！”杜老三和帮工起哄。
　　黄棕闻声出来，和气地说：“对不起大家，我们暂时是付不出银子，但是算我欠你们的好吧，开春后一定补齐。”
　　“不行！我们过年要用。”“不干了。”“往年还讲信誉，这两年变质了，走到别处。”帮工们吆喝着。
　　“你快想个办法把人留住。”黄棕对李三娃子说。
　　李三娃子招手对大家说：“各位帮工，大家不要走，你们的钱我在三天内付齐，你们就算到我李家做工，我还加赏钱，好不？”
　　“你说话不是放屁吗？我们信你，三天内不把钱付齐，我们捶你家伙！”杜老三指着三娃子鼻子尖尖说。
　　“一定付齐，不扯谎。你们做事去吧！”
　　杜老三领着人走了。黄棕盯住三娃子问：“你刚才说的啥，给你李家干活，你当你是老板不成，你是我的管家。”
　　“您要我想办法付钱，那就是给我家干活。您是老板你就给我充足账呀！”李三娃子再次与黄棕应对叫板。
　　“你的钱是哪来的？”黄棕质问。
　　“我两儿子做生意赚来的。”李三娃子亮出气势，“老实告诉你，你们在潜龙井的地，早被我李家买得要完了，阳世湾和兴隆也是我的了，你们没有钱进了。”三娃子说完“哈哈”大笑着走了。
　　黄棕听说，心里堵塞，再次晕倒。黄不灭扶起进屋，安慰着老人，说他要想办法找李家人算账。安慰好黄棕，他也就连夜出门去了。真是：“英雄气不短，马瘦毛不长。”
　　再说李如凤这次外出，是到奉节结清一笔桐油账的。结账后他获利两千银子，这钱本来黄家占有六成，可现在黄家一分也得不到了。他心里高兴，就来到城西的“醉香楼”逍遥了一天一夜。
　　天明，李如凤头戴毡笠，骑着一匹黑色马，向潜龙井归来。
　　路过支罗子寨，他目睹几处战场旧迹。眼前还有断戟戈矛，白骨残存。野猫在林子哀嚎，头上鹞鹰盘旋。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凉气，“此处不能久停，快走！”
　　正行间，突然一声锣响，十几个黑衣人挡住去路。为首一个把手中砍刀一亮，喝道：“晓事的留下钱来，放你过去。”
　　李如凤立刻下马，小心地上前说：“各位老大，我是小本生意。没有许多钱，请高抬贵手。”
　　“瞎话，你包袱里是啥子？”说话时被一黑衣人夺过去，“哈哈，银子，不说老实话，打！”一拳打得李如凤眼冒金星。
　　“银子拿去，不要打我。”李如凤跪倒求饶。
　　“还敢求情，再打！”一连几脚踢在李如凤身上。痛得他直打滚：“好汉，饶命！”
　　为头的黑衣人警告说：“我们今天饶你，可是也要提醒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把事做绝。听说你眼下仗势欺人，还夺人财产，我们将要替天行道，下次闻听绝不轻放。”
　　李如凤连连叩头：“一定记住！”黑衣人呼哨长鸣，鸣锣一声，转眼消失林中。
　　这伙黑衣人是谁？原来是支罗寨柳林的散部，是黄不灭一起的生死弟兄。黄不灭找到他们求助，于是就来教训一下李如凤，因官方追查很紧，没有弄出人命，也就没有大的影响。黄不灭告别同伴，悄悄回到潜龙井。
　　李如凤回到潜龙井，心里很气愤，估计是黄家派人所为，决计赶走黄家，待李如龙归来，全家悄悄商议。龙凤兄弟说：“我们家业已成，何须再留旁人，将黄家赶走罢休。”
　　癞子婆娘说：“我赞成！但是黄家毕竟对我们有恩，我们还是要做得不要被人谈论，以免失去人心。”
　　三娃子说：“多给他些钱就是？”
　　龙兄说：“要得，人均给一百两银子。他们在潜龙井无非才百十人，万把银子就叫他离开远远。”
　　凤弟说：“先不要提给这么多，看他们如何开价？”
　　商议已定，第二天一早，李三娃子和龙凤兄弟一起来到黄棕驻地，李如龙开门见山地说：“黄老爷子，你欠我们修房子的587万两银子，今天该交付了吧？”
　　黄棕看看李三娃子：“管家，有钱你交付吧！”
　　李三娃子把账本摊开，一一报出。最后说：“老爷，仅仅剩下300银子，缴付不起！”
　　黄棕无可奈何，说：“龙凤兄弟，就等开春交付吧！”
　　“不行！我们也欠人家的。没有钱，就叫你们黄家所有人搬出去，离开潜龙井。”
　　黄登石、黄刚、黄艺、黄成家、黄朝远等一起闻信赶来。
　　“这是我们的地方，你没理由叫我们搬开。”黄家人一起呼叫。
　　“那你们拿钱来，我们早就说清楚的。”
　　“我们要是不搬呢？”黄刚横眉着如龙喝问。
　　“不搬，就找官家来赶走，再说我们还有外面的兄弟，他们不能不帮助！”李如凤气势汹汹。
　　“李三娃子，你是恩将仇报了。我们搬走，你捡便宜，当年合该饿死你……”黄海艰难地走来，训词三娃子没有良心。
　　“龙凤兄弟，你们的妈是哪个总成的，不会忘记吧？”黄海说着，死死盯住癞子婆娘。
　　“几十年，你们住我们、吃我们、还榨我们钱物。今天乘人之危，要我们离开，你们是没有良心的东西！”黄海大骂起来，李家人没有搭腔，分明有愧。
　　“算我们报恩，那你们就不离开，不过我要指定几间屋子给你们住，其他的全部让出来。”李三娃子说。
　　“李三娃子，你要欺负我老爷，我今天就劈死你。”黄不灭愤然，一把揪住三娃子。
　　龙凤兄弟上前帮忙，黄登石就一把拉住如凤：“你还是我的女婿不？”黄良丽也扑上来揪住如凤：“你敢动手，我和你拼了。”
　　局面僵持不下，潜龙井彻底乱套。
　　癞子婆娘站出来，她向黄家人一一鞠躬，说：“是你们各位大爷成就了我们，我们不会忘记大恩，要报答的。但是今天我们花出数百万两银子修好了院子，我们要自成家业，你们没有钱，只好请搬出去，另找生地。我们发给你们每人50两银子做盘缠，行吗？”
　　“你说的算个啥子？”黄成家问。
　　“算个数！一定算个数，只要大家和气，不要闹事！”癞子婆娘说。
　　“和气个屁，你欺负我们，还假言和气！癞子婆娘。”
　　“我们还是不走。”“人老了，走不动！”“我们不要银子！”人们吵闹不休。一团乱糟糟。黄棕为挽救局面，陷入沉思：“黄海，我们走！去合计一下。”
　　天上突然想起雷声，大雨又将到来。这正是：“山雨欲来的风先满，人落难时天也欺。”要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