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阎府的大门就悄悄打开了。一辆马车轻轻地驶了出来，车厢被帷幔遮掩着，驾车的是李忠。车子刚刚驶出前门街口，两名头戴斗笠的灰衣男子便悄悄地跟在后面。他们是奉命守卫阎府的大内侍卫，他们不确定车上的人是谁，但驾车人是李忠，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派了两人在后面跟着，暗中保护。
　　李忠驾着车子出了街口，便直奔西门外的福缘寺而去。
　　福缘寺主持已于三日前便接到阎家仆人传来的口信，阎老夫人将到福缘寺为大公子祈福。寺中已吩咐小沙弥提前一日把一个清静的佛堂打扫干净，并安排好诵经等事宜，静候阎老夫人的到来。
　　李忠驾着车子来到山门前，在小沙弥的指引下，从侧门进去了。一名灰衣人便悄悄守在门外，而另一名灰衣人则悄然翻墙而入了。
　　一叶大师已经守在佛堂前等候多时了。
　　马车停稳后，李忠小心地挑起车帘，一位年轻的白衣侍女扶着阎夫人从车里慢慢地走了下来。那侍女一直谨慎地低着头，长发梳成两鬟，发端编成发辫，垂在两侧肩上，掩了半边脸。一叶大师把阎夫人及其侍女迎入佛堂，小沙弥献了香茶，便悄悄退下了。不久，佛堂内便响起了诵经的声音。
　　佛堂内的小净室之内，白衣侍女看着一叶大师，刚想说什么。一叶大师却深深低头，恭敬地说道：“大小姐，有什么事情都请吩咐一叶即可。”
　　阎素素愣了一下：“大师知道我是谁？”
　　“是的，大小姐。在永州之时，一叶就知道大小姐的真正身份了。”一叶平静地说道，“一叶知道，大小姐必然是有难办之事，所以才来福缘寺找贫僧的。大小姐，无论是什么事情，贫僧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大小姐效劳的。”
　　阎素素叹了一口气：“只怕阎肃会连累了大师。”
　　一叶淡淡一笑：“大小姐请放心，一叶只是孑然一身，并无父母家眷负累。”
　　阎素素沉吟了片刻，说道：“大师，阎肃的事情如今怕是掩盖不住了，阎肃希望能有一个办法，既能保住阎家上下不受牵连，而我也能摆脱‘阎肃’的身份。不知大师有何妙法？”
　　一叶说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大小姐希望不用进京‘供职’？”
　　“是的，阎肃希望能从此脱离朝廷，做一个普通百姓。”
　　“据贫僧所知，太子殿下的人一直在青州侍候大小姐。”
　　“是的。”阎素素心里暗暗惊讶，这个一叶大师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呀！
　　“如果大小姐想要脱离朝廷，就必须首先摆脱太子殿下的人，而且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大小姐的打算。”一叶慢慢地说道，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大小姐，不知道阅风楼是否有人在青州？”
　　“大师的意思是？”
　　“如果阅风楼的人在暗中监视着，想要瞒过阅风楼的人，会有点麻烦。”
　　这个和尚果然什么都了解，看来确是一个有背景之人，也许天宇大哥知道？阎素素想了想，说道：“留在青州的人都是太子殿下的侍卫，不是阅风楼的人。殿下认为，不宜让阅风楼知道我的事。”
　　一叶轻轻点了点头，他不想告诉她，其实阅风楼早就知道她的事了，而且不止一次来青州暗中打探了，只不过碍于太子的侍卫，还有他们若虚谷的守护之下，暗探无法对阎府下手罢了。
　　“若想让太子不再追究大小姐的事，也许，只能让他相信大小姐已经不在了。”一叶慢慢说道。
　　阎素素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要摆脱‘阎肃’的身份，也要让朝廷认为‘阎肃’已经不在了。”
　　一叶忽然心中一动，不如将计就计？他微笑道：“大小姐，记得在永州之时，大小姐就被黑衣人袭击了两次。不如，让一叶也安排一次突袭，然后大小姐假装受伤遇害，阎家上报朝廷，那么朝廷和太子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大小姐也就可以脱身了。”
　　阎素素沉思着，那天晚上，凤翎也曾提过用“诈死”的法子，但是她不想动用阅风楼的力量。她也仔细思考过一些方案，只是需要有人配合才行。她说道：“大师的这个法子虽可行，但是，到哪里找人来假扮‘黑衣人’呢？况且，还要应付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普通人可做不到呀，一不小心就会被伤害了性命。”
　　“大小姐请放心，一叶有一些武功高强的朋友，可以帮忙的，他们绝不会被那些侍卫所伤。”一叶胸有成竹地笑道。他们在阿土的婚礼上失败之后，就曾考虑过“强抢”的法子，只不过在未能与大小姐取得联系之前，他们不能贸然行事，以免误伤了大小姐。
　　阎素素皱着眉头：“但我也不想侍卫兄弟们受伤。更不想阎家的家人因此而受伤。”
　　“我佛慈悲！大小姐宅心仁厚，一叶明白的。这个计划的细节需要好好商量……”
　　
　　阎夫人在寺中呆了两个时辰，便仍是乘车回府了。灰衣人仍是悄悄跟在后面，一直护送着直到阎府。
　　三日后，福缘寺的小沙弥给阎府送来了老方丈为大公子祈福所请的福袋，并带回了阎家所酬的供佛礼盒。
　　当晚，三更鼓刚过，凤翎便依之前所约悄悄地走了进来。阎素素正在等着他。
　　阎素素把与一叶大师所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了他，当然，她略去了相关人员，只是说，这是她这几日所思量出来的，请凤翎一起参详。
　　“小阎，你这个计划倒也可行，但是，你的意思是说，阅风楼不直接插手这个计划？”凤翎惊奇地看着她。她的计划需要高手配合才能瞒过司马浩云所安排在青州的近身侍卫，如果阅风楼不参与，她到哪里找这些高手？
　　阎素素点点头，慢慢说道：“凤大人，如果阅风楼出手，只怕仍会留下蛛丝马迹，将来如果太子殿下追究起来，凤大人恐怕难以推托。只要凤大人配合后续的善后之事，帮阎肃好好照顾家人，莫让阎家之人受到阎肃的连累，阎肃就感激不尽了。”是的，善后工作至关重要，必须把官府的所有后续程序都妥善解决，特别是“验明正身”之难题，只要此事解决了，才能真正让“阎肃”顺利脱身，为阎家解决这十一年来的大问题。而这些事情，只能由凤翎进行。
　　“那么，请问小阎，是否已找到什么朋友来进行这计划的前半部分了？”
　　“是的。阎肃有几位朋友答应帮忙。他们都是普通的山野之民，平素与官府毫无来往，更非什么绿林之士，阎肃也不想因此而连累他们。请凤大人莫要派人查探他们，莫要为难他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可以么？”
　　“小阎，他们都是可靠之人么？不如，还是凤翎另外找人吧？凤翎可以不必动用阅风楼之人。你不用担心凤家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凤翎是真的不放心。万一那些人手脚不够高明，事情干得不漂亮，就会破坏全部计划了。而一旦被司马浩云的亲兵破坏了一次行动，司马浩云一定会马上做出反应，派出大内高手前来，说不定会指派阅风楼的人来保护阎肃，那么到时凤翎就会骑虎难下，更无法进行下一次行动了。而这次在青州的护卫，司马浩云刻意地避开了阅风楼，就是不想让凤翎或凤子乔知晓阎素素的事情。
　　“不，凤大人。”阎素素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的建议，恳切地说，“太子殿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除非他再也不会想起阎肃之事，否则，将来凤大人就得不断地为了掩盖前事而编造各种的借口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而生出更多的事端来，有更多的人会牵连进来。那么，在阎肃看来，大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的好。只要大人保证不去追究阎肃的下落，那么，大人把阎家的善后工作做好了，将来无论怎么样，太子殿下也不能如何怪罪凤家了。大人，你觉得呢？”
　　凤翎深深地看着阎素素，她是多么聪慧而善良的人啊！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呢？如果她是男人，他们就可以并肩作战，联手为司马浩云打天下了！司马浩云如此爱恋着她，绝不仅仅因为她拥有着如此美丽的躯体，还因为她同时拥有那么聪敏的头脑和温柔的心灵！即使她是司马浩云的同胞亲妹妹又如何呢？
　　“小阎，无论你要凤翎为你做什么，凤翎都会心甘情愿的！”他衷心地说。是的，如果她说她改变主意了，她想进宫为妃，那么，他也愿意尽力协助她！
　　阎素素淡淡一笑：“凤大人，谢谢你！阎肃只希望大人能善待阎家之人……还有，请帮我好好照顾他。阎肃感激不尽！”
　　凤翎带着一种莫名的失落和遗憾离开了阎府，他还需要好好安排即将发生的“后事”。
　　夜静更深，阎素素在房中慢慢地整理着宁宁帮她绣的小肚兜，还有胡秀娘和阎夫人亲手做的小衣服、小被子。“出走”计划已基本定了，她只需好好配合便可。只要她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影响了肚子里的小宝贝的。她还要好好斟酌，其中极为关键的一环，她还没有想好。那就是：她离开青州之后，应该到哪里藏身？特别是她如今肚子里即将来临的小生命，她必须要好好保护她的宝贝！而且，此事也一定要母亲和妹妹好好配合才行。虽然她不确定司马浩云新婚燕尔之时究竟什么时候会想起她，但是，他说了要来接她就一定会派人来接她，留守在家中的母亲必须要有一套站得住脚的说词才行。不过，只要凤翎安排妥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派来接她的是小元子，他也应该不会太过于深究吧？
　　阎素素默默地思考着一些细节，忽然房门外有人敲门。她疑惑地看看房门，这么晚了，难道母亲或者胡妈妈还没有睡？她轻轻地应了一声：“进来吧，我还没睡呢。”
　　隔了一会儿，房门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阎素素吃惊地瞪着来人，怎么是他？他虽然蒙着脸，但是，从他的身形和打扮，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了。
　　他看到她手中的小褂子，却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是……苏彦？”她愣愣地问。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会过来的？”
　　他温柔地说：“我来是为了看看你。我知道你跟凤翎商量的事情。你放心好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的。”
　　“我……”
　　“对了，想好了去哪里落脚了么？”他的眼神温柔得令人吃惊。
　　“我……还没有……”她轻轻咬着嘴唇，是呀，他是阅风楼的银风卫士，自然是要听凤翎少当家的吩咐了，大概，他是凤翎派来的吧，只是，他不是早就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了么？他以前没有告诉司马浩云，如今却也没有告诉凤翎，这是为什么？
　　“嗯，我有个小提议，不如，去湖州吧？找苏家仲卿大表哥帮忙，相信他会安排好一切的。”苏彦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也会帮忙的！只要你决定了，我就去湖州帮你传信。”
　　“仲卿大表哥？你怎么知道……”她停了下来，其实也不奇怪，阎夫人的娘家的事应该早就被阅风楼所知道了。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的。”苏彦温柔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怜爱。
　　“可是凤翎他……”阎素素迟疑地瞪着他，凤翎刚才明明答应了她，绝不追究她将来的行踪的呀？
　　“你放心，凤翎不会知道的。此事只是我们两人知道而已。”苏彦怜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