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美女化杜鹃 孝子变白龙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农历三月下旬到处就能听到阳鹊的叫声。“李桂阳”、“李桂阳”。阳鹊没日没夜地叫是为什么呢？这里有一段令人心碎故事。
　　五头山李家湾李尚成，二十六上再娶一个媳妇，叫周润芳，人的样子长得难看，心肠比蛇还毒，比李尚成小六岁。第二年八月就生一女儿，当时中午刚过不久，太阳很大，就给女儿取名叫李桂阳。两年后梅梅又生一个儿子。李桂阳一天天地长大，她比李桂阴长得丑一点也笨一点。心肠却很好，她和桂阴两姐妹感情一直很好，就是太胆小怕事。后娘梅梅就是不喜欢李桂阴，想了很多办法折磨她，还很想害死她。李尚成对自己小六岁的媳妇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从来不关心李桂阴。梅梅暗下定决心要除掉李桂阴，手段太明显怕引起家族上愤怒，也怕男人不放过自己。
　　李桂阴长到十四岁时，已经是如花似玉了，更勤快，处处提防后娘设计陷害，从不把怨恨挂在嘴边。桂阳越发丑得难看，她是后娘亲生的，后娘明显偏袒她。桂阴认为妹妹比自己小，父母关心妹妹是应该的。后娘见到桂阴就生气、发无名火，眼睛里就像刺扎一样，希望桂阴快点死。
　　自从桂阴与符兴业私定终身，后母周润芳借机向符家“敲诈”，彩礼越来越要求高，早得不如现得，得了也白得。符家贫穷困难是出来名的，看样子几年还写得起“八字”，于是想出一条毒计，不动声色地开始实施。
　　阳春三月，是农家抛粮下种的黄金季节，这时候后娘梅梅想到一个好办法了。她叫来李桂阴李桂阳，说：“桂阴到东山去开地，桂阳到南山去开地，每人种一碗芝麻种。谁芝麻先生出来谁就先回家，谁的芝麻没生就不要回来了，谁就死在外面吧！”
　　声音很大很凶，明显露出杀机。然后，就亲手发给她们一人一包芝麻种。桂阴桂阳各自回房准备干粮、用具，第二天一早，就向离家十里远的大山出发了。
　　李桂阴非常聪明，在路上分析后娘的语气就觉得不对劲。心想：后娘是要找借口害死自己，妹妹是她亲生的，她不会害死妹妹，只是让妹妹假戏真唱，陪我受些苦罢了。悄悄地拿出一点自己的芝麻种，放到嘴里一嚼，才知道自己用的是蒸熟了的种子。她趁在路上休息的时候，趁桂阳不注意，就不动声色地把种子换了。到山上，桂阴就开始砍树木，烧柴草，开荒种地，夜里住在大山洞里。
　　半个月后，后娘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只有李桂阴一个人回家，知道不好了，脸色突然变了，那气啊一下就充满了胸膛，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见李桂阴走近家门就大声咆哮起来：“小贱人，是谁叫你一个人回来的，你妹妹呢？她怎么就没回来啊？”李桂阴此时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己的妹妹，心里有点虚。说：“我、我的芝麻生了，所以就回来了！”
　　后妈一听更气，左手使劲抓住李桂阴头发，将桂阴掼在地上，右手握拳猛砸桂阴身上，累了就用脚踢。打得李桂阴遍体鳞伤，痛得哭爹喊娘，站都站不起来了。后娘推开桂阴恶狠狠地怒吼道：“贱东西啊，我只是说着好玩的，你们就当真了。我有这样狠心吗？你不把桂阳快点找回来，你就死在外面吧！”李桂阴觉得自己有愧，对不住妹妹。忍着伤痛，一瘸一瘸地抹着泪水，连家门都没有进，立即去南山找妹妹。心里一直在祈祷：“希望妹妹不要出事。”
　　李桂阴赶到南山，只见李桂阳的地里没有一棵芝麻苗，也不见妹妹李桂阳影子。桂阴心里非常着急，忍痛高喊：“李桂阳、李桂阳、李桂阳！”使劲地叫喊啊，不停地找啊，方圆十里找了三天，就是不见李桂阳。
　　原来，李桂阳种完了芝麻种，等了几天，不见有芝麻苗出来，就扒开土块检查种子，发现种子全都烂了，知道没希望回家了。她猜不透妈妈的心思，不知道妈妈的用意，联想到妈妈打骂桂阴的情形，又气又恨又急又怕，一下子就吓死在离芝麻地不远树林里了。不到半个时辰，正好有一条山鲤鱼（穿山甲）走来，李桂阳就将自己的魂魄附在山鲤鱼身上，正要离开，突然听到李桂阴叫：“李桂阳，李桂阳！”山鲤鱼就拼命往土里钻，来不急钻进去就圈做一团，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她怕姐姐抓她回去，更怕妈妈的残酷刑法。
　　李桂阴怎么都找不到妹妹，只好回去复命。后娘见又是李桂阴一个人回来，知道李桂阳凶多吉少，只能在李桂阴身上发气：“贱人，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李桂阳给我找回来，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桂阴水都没有喝到一口，又是一顿毒打。李桂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妹妹，自己去找是应该的，就带了点盘缠衣服四处去找。
　　“李桂阳、李桂阳、李桂阳！”她边走边喊，村庄、河流、山谷、平原无处不到，到处都能听到“李桂阳、李桂阳”的叫声。一路叫啊一路找啊。一路找啊一路叫啊，到了十月下旬，她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她坐在路旁休息。看见坎上有很多野泡，紫黑紫黑的，就饥不择食摘了一些来吃，甜甜的，很好吃。吃饱后她就去水沟边想洗洗脸，在水中才发现自己满嘴红红的像是血，联想自己找了快一年了，还的找不到妹妹，这样找下去不一定找得到，眼看冬季就要到了，干脆再往回找看看，打定主意往回继续找。
　　李桂阴到了家里。后娘只见又是她一人回家，气上加气，又是一顿毒打，以后的日子非打即骂，她实在经受不了后娘的折磨死，自己走到无缘洞天坑边跳下去自尽了。后娘一点也不心痛，对着已死多时的桂阴说：“贱人，你死了？死了好啊，快点变鬼、变鸟也为要把李桂阳找回来。”
　　李桂阴死后没有忘记找妹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妹妹，找妹妹回家是自己的责任。死后灵魂就化作杜鹃鸟，每年都要按时出发，四处寻找妹妹。“李桂阳、李桂阳、李桂阳！”白天黑夜都在叫都在找，一直找到十月完，自己的嘴里流了鲜血才回家。“杜鹃啼血”是真的。
　　有首童谣编得特别好：“阳鹊李贵阳，有钱莫讨后来娘，前娘杀鸡留鸡腿，后娘杀鸡留鸡肠。”
　　
　　中秋节快到了。
　　天气开始转凉，五谷多数已经收到家里，晒干入库，农活开始松懈。忙一冬，忙一春，都想尝试新收的五谷。家家户户，忙着打糍粑、磨豆腐、杀鸡宰羊为之“尝新”，节大如年，湘西人十分讲究。
　　小兴业家粮食早就收完了，母亲着手准备过中秋节。
　　八月十四太阳很烈，学堂只开半天课，下午打扫卫生，力气大的男孩就去山沟的水井（现在的老龙洞前）抬凉水，水缸满了就放学。
　　要说这井水啊，夏天像冰水，冬天是温水，一年四季都是绿茵茵的。山脚下有一条山洞，洞外就是小沟，宽大约一丈多，蜿蜒曲折几十丈到小溪。从洞口不到十丈处，有个小水井（就是现在的老龙井），从半人多高的沟堤中间流出。
　　小兴业个子高大有力气，别的几个同学一起去抬水，他一个人就去挑。他的性子急，走在同学前面。他们走到离小水井约五十几步时，小兴业眼尖，看见小水井离水面不到一尺，有一个蛇洞；洞口有一颗茶球大的“花宝珠”，在洞口来回的滚动，太阳照射到珠子上，发着刺眼的光芒。他忙丢下水桶，风也似的跑过去，拿起宝珠想仔细看看。
　　几个同学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小兴业捡得一颗稀世宝珠，都想先睹为快。小兴业怕同学抢去不还，不论怎样就是不让同学看。几个同学抱住他，拼命地抢夺。小兴业眼看宝珠就要被同学抢走，急中生智，把宝珠含到嘴里，心想万无一失。几个同学主意也多，一个同学死死抱住他不放，有两个同学在他肋下不停地哈（捞痒痒）。小兴业痒得难忍，憋不住要想笑，又急又笑，“呼噜”一下把宝珠咽到肚子里去了。当时几个同学的脸也吓成死人色，这下完了，谁都没有什么好主意。后来决定不声张，瞒住老师。他和同学舀满凉水，怏怏地回学校去。
　　谁知道这颗宝珠，是一条白龙苦苦修炼了一千年的宝珠呢？很快就要吸足了天地日月的精华，就差一会儿功德圆满，可以成仙升天了。哪里想到会被小兴业吞下肚子里去，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命该如此吧！
　　小兴业和同学到学校不久，他突然觉得自己腹内生火，不是一般的口干舌焦，是极度难忍难禁。他一口气就将一大缸水全喝光了，却丝毫没有解渴。
　　他浑身如火烧，满地打滚，同学见了，赶忙报告老师，说道：“老师老师，兴业不知道得了么子怪病。一缸水都喝干了，还在没命的叫口渴。现在在地上打滚，像要快渴死了。”
　　老师听了也觉得很奇怪，惊慌地跑去一看，果真如此。就叫所有的同学快速去抬水。好在水井不是很远，一里地吧，很快凉水就抬来了。小兴业一口气就喝完了一桶，来一桶喝一桶，来两桶喝两桶。几十个同学个个都累得不能动了，他仍旧渴得要命。老师和同学急忙背起他跑到水井边，让他自己趴到水井上喝，一口气水井也喝干了，还没有止渴。老师又背起他到小溪里去喝。小兴业趴到溪边喝啊喝啊，就像车水一样地喝，不久，溪水（现在的老龙潭）也喝断流了。这时候，他觉得很舒服，再也不叫渴了，也不说话，像成了呆子。众师生亲眼目睹这件稀奇古怪的事，个个惊讶不已。
　　老师把小兴业送回家，向他娘简述了喝水的事。他娘难以置信，认为儿子得了什么病，赶忙就近找来几个医生，检查了一下，谁都说不出半点所以然来。
　　夜里，小兴业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娘的心就像刀绞一般，守在旁边独自流泪。心想：儿子是符家的根儿，自己的命，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依靠谁啊？到了九泉之下，见到符家的列祖列宗怎么交待啊？
　　到了半夜过，房内顿生红光。亮如白昼。只见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人，右手抱白拂尘，飘然从门外进来。小兴业一下就坐了起来，母子二人都惊呆了。他娘亲认得，他就是常在梦里说自己怀龙子的人。小兴业也认得，他是团岩赠天麻的太白金星。太白金星面带微笑说道：“小兴业啊，你吞的是玉龙宝珠，明日午时你脱凡胎变龙体，去德山潭就职守关！”说完又飘然而逝。
　　娘亲听了以后，抱着儿子放声大哭。可怜慈母之心，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小兴业含泪哭诉道：“娘啊，儿子吞了龙珠，想必是天意。我离娘而去，望娘不要伤心，我会常来看娘的。”自己也是万箭穿心，失声痛哭……
　　午时快到了，小兴业身上慢慢地出现了白色龙鳞，他要走向水井边，哭得半死的娘用力抓住儿子的衣角不让走。快到小沟边时，小兴业已经变成了巨龙，正要下沟进洞，突然想到：我走了，娘亲以后怎么生活呢？见到离小沟不到半里，自家有一个小山包，可以平田，于是对娘亲说道：“娘啊，儿子要走了，以后就不能常在您身前左右伺候了。我现在就将那小山包扫平，您平出田来，保您下半生吃穿不愁。”
　　说罢，立即凌空而飞，飞到小山包上空，摆动铁尾，“啪啪啪”阵阵巨响，很快就将小山包扫成平地。然后，回到娘亲身边，伏在地上连点三下头，这就要叩别。他没有办法顾及娘亲撕心裂肺地痛哭，缓缓地钻进小沟尽头的山洞里，娘亲用尽力气抓住儿子的尾巴，不愿放手。尽管如此，也没有留住儿子。小兴业在洞里说道：“我以后回来，这里的水就是浑黄的。为了报答家乡父老，大水过后，这里会有很多大鱼留下。”
　　从那以后，家乡人把小兴业叫“老龙”，小水井就叫“老龙泉”，小兴业进去的山洞就叫“老龙洞”。扫平的小山包经过整理，大小共有十二丘粮田，当时家乡的人们要记住老龙就叫这个地方“蛇儿坪”。火场人的口音“蛇儿”和“十二”没什么区别，现在的人就叫成了“十二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