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锋芒毕露(2)
作品名称:千年咒 作者:月中荀 发布时间:2020-05-05 22:08:56 字数:3451
梅纤雨在父亲和四哥的陪伴下去了书房。
梅君则正襟危坐,眯了眯眼睛。
当初在病床上,第一次看到梅子谦两兄妹,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他们的脸。完全康复之后,两兄妹从来不看望他,今天,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梅子谦是个俊秀儿郎,眉目间有梅雪亭年轻时的影子,不过久居偏远穷困之地,带着一身乡巴佬的土气,回到云霄宫这么久,还是一身朴素的布衣,瞧他四处张望紧张无措的傻样,分明没见过世面。
这样一个傻不愣登的土包子,如何带出去见人?
梅君则存了轻视之意,暗中冷笑数声。目光稍移,转而打量梅纤雨,适才的不屑,霎时化作满心的欢喜。
梅纤雨同样一身布衣,未施粉黛,清纯娇媚,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珠环配饰,却美的令人窒息。
天然的美人胚子,正好可以嫁给某个世家公子来联姻,进一步壮大云霄宫的势力。
梅君则不动声色,暗中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很快选好了适合联姻的大家族,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之色在目中闪过。
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梅纤雨一路上都在琢磨她母亲行为举止反常的原因,继而联想到父亲每每提起祖父之时的敌意与嘲讽,戒备之心油然而生,在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已经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不谙世事的纯真模样,乃是以假面示人。
浅浅微笑之时,机敏地捕捉到他目中那一丝诡异的兴奋,心中登时一凛,暗道:“好一只奸诈的笑面狐狸,怪不得阿娘对他如此厌恶。”
梅雪亭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大咧咧坐下来,冷声道:“给老人家磕个头。”
梅子谦实心肠,丝毫未发觉他语气中的异样,立即乖乖跪下,使劲磕了个头,道:“爷爷,孙儿给您请安。”
梅君则神色淡淡,道:“好孩子,起来吧。”
梅纤雨的目光迅速在祖父与父亲身上掠过,察觉到二人之间凶潮暗涌,越发诧异不解。
父亲为何说给老人家磕个头?而不是说给你们祖父磕个头?难道他心里并不承认梅君则是她们的祖父,如今是以晚辈的身份见面,并不是以孙子孙女的身份?
几个疑问在心中迅速闪过,从前忽略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越发变得清晰。
她父亲得知祖父病危的消息时,平静的近乎麻木,仿佛一个冷血冷心之人。回到云霄宫,与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四目相对,才流露出一点点的悲伤之色,用热水浸透手巾给祖父擦了脸,亲自喂他喝了几口药,悲伤之色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尽了最后的孝道,已是仁至义尽。
大哥梅致远以禁术为祖父成功续命,父亲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反而“呵”的一声冷笑,此后便在水韵菊香园闭门不出。
梅纤雨越想越感觉惊心动魄,暗暗揣测父亲如此冷漠无情的原因。
道不同不相为谋,隔阂太深?
在乡下生活的时候,父亲从未提起过他的第一次婚姻,难道是祖父乱点鸳鸯谱,强迫他娶了梅夫人?
还是父亲记恨祖父心肠冷硬,将他赶出了家族?
左思右想,梅纤雨认为哪个理由都太牵强。
梅纤雨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心肠慈悲,宽厚大度,永远将情义放在第一位,乃是天底下最心软的人。哪怕祖父一次次地伤了他负了他,父亲也绝不会连骨肉亲情都割舍的所剩无几。
那么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祖父曾做过天理不容的恶事,越过了父亲容忍的底线,将他的父子之情践踏的所剩无几。
梅雪亭轻咳一声,道:“小雨。”
梅纤雨回过神来,笑嘻嘻道:“爷爷,磕头有压岁钱吗?”
梅雪亭抢先发话:“还没过年,你要什么压岁钱。”
梅纤雨委屈地道:“没钱就不磕头。”
梅君则笑呵呵地摸出一锭金子,放在书案上,道:“有见面礼,高兴了吧?”
梅纤雨瞬间变作小财迷,双目大放芒光,大咧咧地跑过去,抓起金子捧在怀里,大咧咧跑回梅子谦身旁,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一个头没磕就占了大便宜,哈哈哈。”
此举颇为无礼,有些丢人,梅君则却更加兴奋,认定梅纤雨是个捞了好处就得意忘形的姑娘,一心占便宜的人,许以好处就可以完全掌控。
他道:“小雨已过了及笄之年,应该找个好婆家了。”
梅纤雨搂着金元宝,财迷之色不减分毫,笑嘻嘻道:“对呀,我已经到了找婆家的年龄,爷爷会给我做主的吧?”
梅君则满面慈爱,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自有你父亲做主。”
“阿爹在乡下那么多年,能给我找一个住着砖瓦房仓里有余粮的人家就不错了,村里的人都夸我是天仙,我怎能辜负了上天赐予我的好皮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珍珠扔在黑漆漆的小胡同里了,爷爷不替我委屈吗?”
梅纤雨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知识广博,阅历丰富,此时故意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佯装不知成语粗俗浅薄之态。
梅君则哪知这丫头诡诈狡猾的小心思,道:“明珠暗投,确实可惜。”
梅纤雨成功诱他被自己一步一步牵着走,立即着手最后一步,恭维道:“爷爷不一样,您那么厉害,那么高贵,那么了不起,认识的都是穿金戴银的贵人,随便一扒拉,就能给我找一个金光闪闪晃瞎眼的好人家,我嫁过去就当贵夫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黄金珠宝随便我挑,那才是神仙日子啊。”
梅致远和梅良辰一起皱了眉头,目光沉沉,情不自禁瞄了罗妍一眼,颇有种从前眼瞎看错人的感觉。
这个备受称赞的小妹妹,分明和罗妍是一路货色,果然是日久才能见人心。
梅雪亭最了解这个女儿,揉揉额头,开始陪她演戏,道:“是阿爹不好,连累你过穷困日子。”
梅纤雨撒娇道:“爷爷,孙女的终身幸福,全仰仗您老人家啦。”
梅君则被她捧得飘飘然,兴奋之情已经藏不住了,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爷爷早已想好了人家,保准你嫁过去穿金戴银,一生享福。”
话音一落,梅纤雨的纯真之态化作似笑非笑,道:“您这个‘早’是何时啊?就在刚才打量我的时候?”
梅君则笑容一僵。
梅纤雨道:“那分明是‘奇货可居’的眼神,孙女不才,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否则当年随商队远赴西域之时早被不良商家给卖了。今日再见这种眼神,颇有亲切感啊。”
梅雪亭“噗”的一声,笑的极为放肆,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
梅君则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打好的如意算盘迅速被小孙女当众揭穿。
他是云霄宫之主,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这么多年来,除了梅雪亭和梅良辰,还没有哪个晚辈敢对他不恭不敬肆意嘲讽。
梅雪亭翘着二郎腿,在一旁火上浇油:“小雨只是长相乖巧,绝不是可以随意操控的木偶,自小胆大主意正,小事无所谓,大事她自己说了算,我和阿微都不敢管,您若是不信邪,早晚一脚踢到钢板上。”
梅纤雨将黄金放回书案,道:“烫手的山芋,我可不能要。”
梅雪亭赞道:“好样的,有骨气。”
父女二人一唱一和,合起伙来打他的脸,梅君则差点被气炸了胸膛,怒火喷涌,拍案而起,喝道:“好你个梅雪亭,调教的女儿和你一样忤逆不孝。”
梅雪亭寸步不让:“梅宫主,你也是老样子,居心叵测的笑面狐狸,一见面就盘算着卖我女儿。死里逃生不思量如何积德积福,德不配位,我和小雨如何敬你?今天不绝了你腌臜龌龊的心思,日后只会变本加厉,我告诉你,她是活生生的人,命运掌控在她自己手中,我没有权利干涉,你更没有。”
梅子谦吓坏了,小声道:“爹,您别说了。”
梅雪亭气恨父亲存了利用梅纤雨的心思,揭下他的假面让他露出虚伪的皮才肯干休,道:“得道多助,才是永保家族长盛不衰的至理。你靠的是什么,卖了儿子,卖了长孙,所有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货物,梅宫主,你这得天独厚的奸商天赋,无人可比啊。”
梅君则道:“为父执掌门户数十年,凭我之力令云霄宫更上一层楼。你的修为无人能及,却无统帅之才。为自己编织一个虚无缥缈的荒唐美梦,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生存的法则,你根本就不懂。过刚易折,定是你最终的下场。”
梅致远心里一动,忧心忡忡看向梅良辰,叹了口气。
梅雪亭道:“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梅君则道:“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流血打天下的列祖列宗?你敢踏进祠堂,坦坦荡荡地面对祖宗牌位吗?”
梅雪亭霍然起身,盯着他道:“生养之恩早已还清,我对家族更没有一丝亏欠。”
梅君则和梅雪亭以眼神交锋,激烈厮杀了数个回合,谁都不肯退让。
罗慎钦和罗妍看了半天的热闹,幸灾乐祸偷笑起来。罗菲无意看到梅家自己人内讧,不安之感甚浓。
梅良辰选择冷眼旁观。
梅致远暗暗发愁,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矛盾再深,也应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如今当着外人的面闹得不可开交,以舅舅的德性,定会乱嚼舌头四处传扬,梅家声誉定然有损。
而且祖父的本意是要借此机会撵人,这么一闹,祖父勃然大怒,极有可能偏向罗家父女,杀杀他父亲和小妹的威风。
殊不知,梅纤雨已想到此节,有胆子得罪祖父,自是有信心对付罗家的人,根本不怕他心生偏袒之意。
她笑着道:“爷爷,您让孙女过来,所为何事啊?”
梅君则吁了口气,重新坐好,喝道:“你个孽障,刚回来多久,胆大妄为乱闯祸。害的贵客和几名弟子差点被人面蛊所伤,害的小风自焚而亡,今日若不罚你,小风死不瞑目。”
梅致远和梅良辰对视一眼,心中都清楚,祖父的心思已经完全偏向了罗家,要演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给父亲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