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孟夫子黯然归乡
作品名称:孟浩然新传 作者:李叔德 发布时间:2020-04-30 23:49:20 字数:3282
孟浩然气得要死,欲要对骂,脑袋里空空如也,只把拳头捏得嘎嘎响。那胥吏却不再搭茬,好像他消失了一般,对着旁人道:“过来过来。”
孟浩然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自觉十分无趣。他一边套着油衣一边想想那肯吏的话竟也有几分道理,再说陪王品龄的任务已经完成,何必进去再把自己糟蹋一回?
他跺脚长叹一声,便将那包袱应试用品朝那干瘦背吏劈面果景挪过去,不等青吏反应过来拂袖转身而去
那干瘦胥吏被砚台砸中鼻梁,一摸一手血,痛得哇哇大叫,-选声嚷着抓人。可宫墙内外人山人海,能抓谁?
朋友们听说孟浩然罢试,莫不啧喷惋惜。唯有告八深知主人心思,不声不响伴主人到四郊散心。既已破釜沉舟,置身事外,孟浩然反而轻松舒畅,常在胡姬酒楼中寻醉,只等天气转暖,便启程南下返乡。
那年的主考官严挺之,出的文章题目是“骐骧长鸣”。王昌龄一向自命不凡,觉得这题目简直就是专为自己设的,信笔写去,洋洋洒酒,发挥得淋漓尽致。考试出来后他迫不及待到处吹嘘,叫人感觉到,若他不中进士,那年便没有进士了
到了二月初发榜,王昌龄果然中了新科第十名。于是王家贺客盈门,鞭炮不断。不过几天功夫,王、孟二人,曾为苦读之同窗,此时荣枯立见。一个得意于青云之上,一个仍蹒跚于泥涂之中。
王昌龄百忙之中,并没有忘记安慰孟浩然。他虽然与孟浩然仍以兄弟相称,但形迹到底疏远了。及第之后,他按新科进士的常例,谒见宰相、拜主司、会同年,好不风光。加以长安风气奢侈,最喜欢找题目来寻欢享乐。为新进士设酒乐祝贺,称为“烧尾”,只要搭得上一星半点关系,必定辗转相邀,奉如上宾。就这样,岂止宴无虚日,实是应接不暇,把个一步登天的王昌龄,简直就像泡在酒缸里面一样的了。
新进士的“杏园初宴”,“雁塔题名”次第过后,曲江大会”又快到了。那是新进士荣宠的极致,最耀目的亮点。主持人称为“录事”.此外“主宴”,“主茶”“主酒”各有专人。最重要的司职是“主乐”,一共两个人,一个道集教坊乐伎,一个征召三曲名花。教坊乐伎,原只应承官禁的差事,但是新进士一道牒文,指名召集,不敢不来。所谓“新进士头上七尺焰光”就是这个意思。
征召三曲名花.反倒较为麻烦。娼家不比官传,硬是拒绝也没有办法。不过,真要这样,便成了不识抬举:何况,被征召的名花,都是对事事新鲜好奇的年轻女孩,连皇帝都要率嫉妃参加的盛会,谁不想参加呢?
其实这是合理的。一个健康的朝气勃勃的社会里,最有才华的男子汉当然需要最妖娆美丽的女子来搭配。郎才女貌,阴阳结合,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那一天,王昌龄兴致勃勃地告诉孟浩然,童府里的路氏玉娘也被征召参加曲江大会时,孟浩然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在瞬间有一丝后悔,不该那么轻率地放弃了考试。否则,路氏那灿烂的笑容不是属于自己吗?
这一天,王昌龄来到春明门小旅社,竭力压制着兴奋情绪,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约孟浩然去杨驸马府去看“波罗球”比赛。而孟浩然既是主动放弃考试权利,也应装着毫不在乎态度,所以爽快地答应了。
据说“波罗球”是从西北大草原善骑的游牧部落传进中原的一种游戏。对抗激烈,惊险刺激,孟浩然也很想开开眼界。
所谓“波罗球”其实是一个空心的木球,外面用红漆漆得光亮,只有拳头大小。球场东西各竖一块木板,木板下方挖出一个小洞,洞后系着绳网,即是球门。对阵双方各出七骑,用三尺多长的球杖竞相把球击向自己的球门。在限定时间内,进球多的一方就是胜者。
杨驸马府内的“波罗球”球场颇为讲究。面积很大,其平如砥。再浇上桐油,用石辗压实,所以不但寸草不长,而且尘土不扬,奔驰的马蹄,在地面敲出一组组急促而清脆的声响,如击羯鼓,十分悦耳动听。
孟浩然随着王昌龄进入观众席时,比赛正要开始。只见角逐的两队一齐进场。每队七人,各跨骏马,一声哨响,骑者立刻来往奔驰追逐,喊声震天。十四匹骏马铁蹄飘忽,风驱电逝;马上的人,无不是奋勇争先,锐不可挡。整个球场如同战场,充满杀气。
王昌龄看到动容处,扭头对孟洁然说:“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左右神策军盛行打球,原来这是最好的训练,既熟悉了马术,也提高了自信和勇气。”
王昌龄不久被委以记水县丞,走马上任去了。王维告诉孟浩然,蜀人李白到东京来了,只是不知驻足何处.孟浩然便带着告八满街乱审终于在一家酒店品尝”牛锣时,碰到了李白。李自对入国考试不财原,听到送活然果试之单,并不奇性从春可夏有整干午,运南然都眼李白起四处游况,在城师高原服马日元有时于楼棉分务也参加,好友们饮酒赋诗,击创高歌,好不快语,
童安数次找来,孟浩然都托故不见
李白酒后挥毫赋诗道:
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王维亦有佳篇:
新丰美酒斗十千,成阳游侠多少年。
相逄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独孟浩然或因年纪稍大,或因壮志未酬,总提不起精神来。他有时偷偷从童安府前匆匆而过,企图撞路玉娘。然而,自从应试那目见过路玉娘最后一面,再也难寻她的踪迹。想起那千娇百帽的娇躯,他仿佛做了一个春梦
一年倏忽而过,又是深秋。李白此前先行辞别东去齐鲁。告八顺看盘缠将尽,劝说主人道:“孟爷,这儿的冬天太冷了,我们乘早回去吧!”
张说复出没有清息,张九龄一去查无音讯,王维人微言轻,贺知章告老还乡,一切都没有了希望,孟浩然终于下了南归的决心。他在春明门小旅社墙壁上信笔写道:
久废南山田,叨陪东阁贤
欲随平子去,犹来献甘泉
枕藉琴书满,褰帷远岫连
我来如昨日,庭树忽鸣蝉。
促织惊寒女,秋风感长年
授衣当九月,无褐竞谁怜?
开元十六年初冬,孟浩然孤零零黯然离京。
出发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只有王维送友至十里长亭。两人痛饮告别酒后,王维赋诗道;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隆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孟浩然亦当场以诗答道: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回
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知青世所稀。
只应守索寞,还掩故园库
孟浩然骑着那匹瘦马,带着告八,在风雪交加中踏上归乡里程在南阳他们遇上大雪,有《南阳阻雪》一诗以记之。走到妆坟地界,孟浩然突然想起当年被糊涂太监误为卢浩然之事,提笔道:
行乏憩子驾,依然见汝坟
洛川方罢雪,高峰有残云
曳曳半空里,明明五色分
聊题一时兴,因寄卢征君
此次入京,孟浩然洞察官场内幕,心灰意冷,终其一生,他再也没有踏入京城半步
家乡切依旧鹿门高耸,汉水如玉.北洞在 冬旱时照例露了底,峋嶙怪石蜂拥面出妻子张徐徐听说丈夫居然考试临阵逃脱,气得几天不理睬他。倒是十五岁的儿子孟郊,已经长得跟父亲-般高, 说话喉晓变粗,待人彬彬有礼。有事没事总爱与父亲亲近。0
盂浩然说:“儿子,爹爹此生体矣。希望你发愤读书力求上进,以后到京城去努力闯荡,普门庭增光。”
孟郊说:“我并没有多少雄心壮志,,其实我很羡慕父亲,如果我能写出您那样人人称赞的诗篇,就心满意足了”
告八则是另外香风光。 他回到自己的小家, 备感幸福。西同小草房里温暖而热闹。青草儿替他生的一 对字生女儿,已经三岁多了。因为冬天穿得很多,在地上蹒跚走路像两个圆滚液的小布球。青草儿教她们喊“爹爹”。个小丫头仰脸乖乖地喊“盆!”,另 个却吓得哭了起来,直往母亲怀抱里钻
告八把这事告诉主人,孟浩然笑道:“人的性格天生就干差万别,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 我到现在还没看到过两片一模样的树叶呢!”
襄州有许多文人听说孟浩然从京城回乡,纷纷上门拜访,其中有个家住万山脚下的秀才,名叫丁风,每次来了以后都要在孟家过夜,第二天吃过午餐才走。那丁风本是孟浩然的表兄,小时候曾被老夫人带至孟庄,差点儿就成了孟庄的主人。丁风长得脸若满月,四肢修长,外表上不错。只是他与人交谈,喜欢独自长篇大论,很少倾听别人的看法,谈吐间透射出自命不凡。可惜丁风的运气自幼就不大好,从少年时就年年进京赶考,均是铩羽而归。他从不反省自己有什么缺陷,总是埋怨朝中无人。这天到了孟庄,丁风开门见山,非要孟浩然给他介绍一两个做大官的权威人士认识认识不可。孟浩然被逼不过,想到张九龄虽然目前被贬,但凭其才干,擢升是迟早的事,就推荐他到洪州刺史府去找张九龄,并写了一首诗相赠:
吾观鹪鹩赋,君负王佐才。
惜无金张援,十上空归来。
弃置乡园老,翻飞羽翼摧。
故人今在位,岐路莫迟回
那丁凤捧着新诗欢欢喜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