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淝水风云 第二十七章 生死之地

　　桓冲率领十万大军攻打襄阳及周围地区。同时，他派遣杨亮率领偏师进攻四川，收复了多城。消息传到长安后，前秦朝廷决定反击桓冲，但是在派遣多少人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朱肜为主的主战派要求倾全国之力进攻晋国，乘机灭晋，而苻融为主的主和派则主张派遣少数兵力进行防御即可，双方僵持不下。这时候，慕容垂站了出来。
　　“皇上请给微臣五万兵马。微臣定能退敌。”
　　“慕容爱卿，这桓冲率领的十万晋军精锐可不能小觑啊。”苻坚说道。
　　“回皇上，臣以为这晋军来势汹汹。如果不乘早击退，恐怕会危及边疆。况且臣以为对付区区桓冲，五万足够也。”慕容垂说道。
　　苻坚虽然不放心，但是看到慕容垂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相信他。
　　“好，那就有劳慕容爱卿了。”苻坚说道。
　　“臣领旨。”慕容垂行礼说道。
　　之后，苻坚散会，只是让慕容垂一个人留下来。
　　“不知皇上让微臣留下有何旨意？”慕容垂说道。
　　“慕容爱卿，以你认为这晋是该伐还是不该伐？”苻坚说道。
　　“回皇上，朝堂上，还有在奏折里微臣已经阐明过伐晋的利弊。”
　　“慕容爱卿，朕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慕容垂思考了片刻说道：“依臣之见，这晋当伐。这是上天赐于我大秦一统天下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皇上三思。”
　　苻坚听了后龙颜大悦。
　　“不愧是慕容爱卿。”苻坚说道。
　　“谢主隆恩！”慕容垂说道。
　　“哎，如果满朝文武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皇上，恕臣直言。皇上无需考虑那些大臣们的意见。”
　　“那可不行。如果上下不一心怎么能灭晋？”
　　“皇上，您英明神武，威加四海，国有百万雄师，朝堂有许多像韩信、白起一样的名将，何必要在意那些腐儒的意见？”
　　“那可不行。上下一心者胜。再说大臣们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皇上，《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这关键事情上说的人多了，就成不了事。每个大臣想都是从他们自身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是像陛下那样从天子的角度考虑天下之事。想当年晋灭吴，不过就是听了张、杜等两三个谋臣。如果都听大家的，那还怎么做决定。臣以为陛下应该坚持自己的决策。”
　　苻坚听了后后龙颜大喜。
　　“好，这能打下江山的就是朕和爱卿了。”苻坚高兴地说道。
　　慕容垂下跪着说道：“臣不敢。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苻坚高兴得当场赏赐慕容垂五百匹绢。几天后，慕容垂率领五万大军南下讨伐桓冲。临走前，姚苌出城为他送别。
　　“姚将军，您就送到这里吧。”慕容垂说道。
　　“好的。这慕容大人不在，朝堂上会变得寂寞啊。”姚苌说道。
　　“怎么会？不是还有你姚将军吗？”
　　“过奖了。姚某何德何能。说实在的，现在是多事之秋。哪一天你我都不在朝堂，这时候我大秦发生变故，何人可以力挽狂澜啊？”
　　“依在下之见，吕光将军可以当此重任。”
　　“真巧，在下也有此想法。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事不宜迟，在下该走了。”
　　慕容垂告别姚苌后，带着五万大军南下讨伐桓冲。
　　
　　襄阳郊外
　　
　　桓冲率领的晋军进攻荆襄后势如破竹。晋军收复了不少失地，桓冲率领的主力军将襄阳城围的水泄不通。因为考虑到襄阳城墙厚，为了避免浪费兵力，桓冲采取了困城战术。一天，桓冲登到了襄阳外的制高点，观察着城里的形势。这时候，一名少年军官走过来。
　　“叔叔，你为什么不让我的部队上前线。”少年军官说道。
　　“桓玄，你虽然是桓家的宗主，但是现在只是我手下的一名千户长。”桓冲说道。
　　桓玄知道叔叔的意思。
　　“小的，参见大帅。”桓玄行礼道。
　　桓玄正好到了戴冠之年。为了让他体验军旅生活，桓冲任命他为亲兵军团的一个千户长。这桓玄虽然年少，身上仍然带着乳臭未干的气息，但是他却希望自己能上战场为朝廷分忧。他多次提出要上前线，但是都被桓冲拒绝。
　　“免礼吧。”
　　听到叔叔的话后，桓冲立刻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叔叔，我今年十四岁了，应该要上战场为国分忧。”桓玄说道。
　　桓冲笑着说道：“桓玄，你还小。这战场可不是过家家。你还是再多观察一下再说。”
　　“叔叔，北府军很多人跟我一样年龄就上阵杀敌，还打退了秦狗。”
　　“那可不一样。人家可都是老百姓的子弟，你可是我桓家的宗主。你的生死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命运，我怎么能让你冒险。”
　　“可是......”
　　“没可是的了。百姓有百姓的命，士大夫有士大夫的命。其他不说你这千户长是多少人一辈子奋斗都得不到的。”
　　桓玄听了后有一些不高兴，但是也无可奈何。
　　桓冲拍着桓玄的肩膀说道：“玄儿，你放心。你是可造之才。将来定会超过你爹和你叔叔。”
　　“真的吗？”桓玄说道。
　　“当然。我桓冲看人还是很准的。现在你要做的是多历练历练。”
　　“是！请元帅多指教。”
　　听了桓玄的话后，桓冲露出了笑容。这时候，斥候跑过来。
　　“报，秦国京兆尹慕容垂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大约五日后能到达襄阳。”斥候说道。
　　“五万？我们大军有十万。这秦狗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们？”桓玄说道。
　　“这个慕容垂诡计多端。当年你爹就是败在他手里。我们不得不提防啊。”桓冲说道。
　　桓冲立即回营，与将领们商讨对策。他命令斥候加强对慕容垂军团的侦查，任何蛛丝马迹都要向他汇报。
　　
　　荆州边界
　　
　　晋军的斥候不断地侦查慕容垂军团的一举一动，他也让部下加紧反侦查。不少晋军的斥候和细作都被他杀死，但是他又故意放走一些斥候，故意让他们把情报传给桓冲。慕容垂军团行军了几天后进入到荆州境内。
　　这一行动被晋军斥候侦查到。夜晚，晋军的斥候在慕容垂军团毕竟之路潜伏着。不断有斥候来汇报前方的情报，这些情报又用快马传递到桓冲大本营。这一夜一名受伤的斥候跑来，他的同伴们扶着他，而他却第一时间把自己侦查到的情报告诉队长。
　　“情况如何？”斥候队长说道。
　　“慕容垂率领的兵马已经过了荆州边界。”斥候说道。
　　“多少人马？还有，有没有看到偏师离开本本队人马？”
　　“大约五万人，暂时没有看到偏师。”
　　“明白了。你先下去疗伤。”
　　队长把收集到的情报汇总起来，发往桓冲的大本营。忽然营地骚动起来。不久，一名斥候跑来汇报军情。
　　“报，秦军出现了。”斥候说道。
　　“有多少人？”斥候队长说道。
　　“这个不明白。”
　　“什么叫不明白？！”
　　“整条路上到处都是秦军。”
　　斥候队长着急起来。情急之下，他跑到高地查看秦军动向。当他到了高地，看到了黑夜中火焰延绵不断，就像是一条火龙。他根本无法判断秦军有多少人。
　　“快派人过去侦查，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斥候队长说道。
　　突然从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秦军来了！”
　　斥候们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
　　“快撤！”
　　在斥候队长的带领下，晋军的斥候们有序地撤离。
　　
　　桓冲大本营
　　
　　桓冲很快就得到了他消息。他和部下商量对策。经过一番争论，桓冲决定全线撤退。听到叔叔要撤退后，桓玄不明白桓冲的想法。于是他找桓冲问个明白。
　　“叔叔，你为何要把前线的部队都撤走？”桓玄说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敌我情况不明，我不能冒这个风险。”桓冲说道。
　　“叔叔。我也听说过。斥候们也只是说晚上看到秦军队伍有很多火光，并没有看到慕容垂带着那么多人。侄儿以为这里面有蹊跷。”
　　“那么以你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桓玄思考了片刻说道：“侄儿以为我们应该白天侦察秦军。探究其究竟。”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能想到这么多。看来，我桓家有希望了。这也许是我大哥在天之灵保佑我桓家。”桓冲笑着说道。
　　“多谢叔叔夸奖。”
　　“不过，你还是嫩了一点。”
　　“请叔叔赐教。”
　　“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这行军打仗本来就是虚虚假假，以弱示强，以强示弱，那都是常有的事情。那慕容垂诡计多端。当年我大哥就是因为轻敌，败在他手下。我们不得不重视啊。”
　　“这个侄儿也明白。可是我们也不能仅仅是怕他就退了。”
　　“荒唐！谁怕他了。即使慕容垂只有之前斥候汇报的那样只有五万兵马，但是那些都是秦军最精锐的铁骑。我们荆州兵多为步兵。这一带又是平原，适合慕容垂的铁骑驰骋。我们还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而慕容垂军团则是集中在一处。他完全可以各个击破。即使我们打败了慕容垂军团，但是也一定是损失惨重。我们率领的兵马可是我大晋一半的精锐。可是秦国却可以不断派出更多的精锐来讨伐我们。那样我们也是得不偿失。”
　　“原来如此，侄儿领教了。”
　　“知道就好。你应该多学一点。这样才能很好地带领桓家。”
　　桓冲下令荆州长江以北的部队全部撤退到长江以南。这样慕容垂兵不血刃地击退了桓冲。
　　
　　长安
　　
　　慕容垂击退桓冲的捷报让朝廷上下备受鼓舞。朝臣们也久违地开心起来。
　　“这慕容垂大人还真厉害。竟然让士兵们拿着绑好火炬的树枝行军，就把那桓冲吓跑了。真是乐毅再世啊。”朱肜说道。
　　苻坚听了后龙颜大乐。可是苻融却严肃地站出来。
　　“臣以为这次桓冲撤退未必是件好事。”苻融说道。
　　“难道让桓冲打进来才好吗？”朱肜说道。
　　“现在桓冲晋国掌握着晋国一半的精锐。如果我们能在江北平原消灭这支部队，那么我们就可以从襄阳顺江而下攻打建康。”苻融说道。
　　“这个倒是真的。那以你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苻坚说道。
　　“臣以为让慕容垂驻扎在襄阳以防桓冲，然后加紧打造战船，训练水师。”
　　“苻融，你觉得这样够吗？”
　　苻融从苻坚的口气可以就猜出苻坚又想说什么。
　　“这区区晋国还竟敢三番两次跟我们作对。朕决定倾全国之力讨伐晋国。”苻坚说道。
　　朝臣们听了后争论起来。
　　“皇上，恕臣直言。现在还不是讨伐晋国的时候。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囤积粮食，打造战船，训练水师。”苻融说道。
　　“我们囤积粮食、打造战船，那么晋国难道就不会吗？”苻坚说道。
　　“可是我大秦远胜晋国。只要来日方长就能灭晋。”
　　“兵贵神速，怎么能拖延？晋国本来就拥有淮河和长江两条防线。如果我们不迅速地采取行动消灭晋军的主力，让他们完成防御布置的话，那么淮河之败会重新上演。”
　　“可是，皇上......”
　　“朕心意已决，不要说了！”
　　听了苻坚的话后，苻融和大臣们都沉默不言。
　　“天下本来就是一家的。天下总归一。当年秦始皇能横扫六国，汉高祖能打败项羽，就连作为乱臣贼子的司马氏也都能统一三国，那么朕怎么就不能灭了偏安一隅的晋国呢？”苻坚说道。
　　看到苻坚坚定的样子，大臣们纷纷山呼万岁。即使是苻融等反对伐晋的大臣也不敢在此时开口。之后，苻坚散会，朝臣们都带着各自的心思下朝。苻融忧心忡忡地离开朝堂。
　　“苻融，你留下。”苻坚说道。
　　“臣，遵旨。”苻融说道。
　　苻坚让苻融留下来陪他吃饭。在宴席上，苻坚命人做了苻融最爱吃的食物。两个人没有谈朝政，而是像兄弟一样吃饭。可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说正事创造氛围。酒过三巡，苻坚开始讨论正事。
　　“朕知道你对朕有意见，但是我还是希望作为兄长听一听你的意见。”苻坚说道。
　　“皇兄已经决定下来了，臣弟也不好说什么。”苻融说道。
　　“是啊。你已经跟朕说了很多。朕也没有从善如流。这是朕的过错。朕罚一杯。”苻坚说道。
　　说着，苻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兄，你这是在折煞臣弟。臣弟最该万死。”苻融说道。
　　“你何罪之有？自从朕登基以来，不，朕还没登基，你就扶持朕。你是忠臣，更是朕的好兄弟。”苻坚说道。
　　“皇兄过奖了。臣弟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不值得皇兄如此夸奖。”
　　“不，你是我大秦的大忠臣，也是我苻氏的顶梁柱。其实你给的建言，朕都懂。这伐晋带来的后果，朕也都会懂。”
　　“那么......”
　　苻融原本想继续劝住，但是被苻坚制止了。
　　“苻融，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为什么要发动政变，推翻苻生？”苻坚说道。
　　“那是苻生残暴，弄得民不聊生。皇上为了大秦，为了天下苍生，推翻苻生自立为王。”苻融说道。
　　苻坚听了后大笑起来。
　　“为天下苍山？说实在的，如果可以，朕宁愿当一辈子的东海王，锦衣玉食、逍遥自在、碌碌无为地活一辈子。”苻坚笑着说道。
　　苻融听了后有一些惊讶。
　　“实话告诉你吧。朕是怕。”苻坚说道。
　　“怕？皇兄，你有什么好怕的。”苻融惊讶地说道。
　　“这自古以来人人都羡慕帝王的生活，为了登上龙椅，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但是一旦登上龙椅就感觉这看似温柔富贵之乡的龙椅，确实是个沾满鲜血的生死之地。今天你能夺人家的龙椅，明天别人也能夺你龙椅。当你坐在龙椅上，你就变得多疑，怀疑身边所有的人随时会夺取你的权利。当年苻生之所以那么残暴，不过是害怕有人哪一天抢了他的位置。朕当时可能是最有可能抢他位置的人。那时候，朕害怕哪一天苻生的屠刀会落在朕的头上。”
　　“皇兄，自古无情是帝王家。”
　　“其实，苻生他也没错。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活下来。如果他不登基，最多只是一个纨绔子弟。不仅是苻生，自从八王之乱以来，在这乱世中尔虞我诈，杀伐不断的人们也都没有错。他们无非就是想活下来，让自己活得更久，更好。”
　　“皇兄英明，臣弟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既然大家都没有错，怎么办？那么总要有人维持这天下的秩序。朕时刻想既然上天让朕能够在这乱世中多活了这么多年，那么朕为什么不能为天下创造一个没有战乱，没有华夏和夷狄之分的太平盛世。如果说我氐人人少，那么朕就统一天下，威震四海，然后一代又一代地教化民众直到真正的太平盛世到来。如果能做到这，那样朕在九泉之下也安宁了。”
　　苻融听了后，为之感动。
　　“苻融，你一生为我大秦立了汗马功劳，现在我们大秦正处于生死之地，希望你也能够跟朕一起渡过这生死之地。”苻坚说道。
　　苻融跪下来行礼。
　　“臣遵旨。臣绝对不会辜负陛下。”苻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