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疑云不散

　　几个小崽子平时也是偷鸡摸狗惯了，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当下回到林子里，用拳头砸开西瓜哗啦哗啦吃了个痛快。
　　正吃得带劲，就见有个五短身材的黑矮个大呼小叫着蹿了过来：
　　“你们几个兔崽子！我就到边上屙泡屎的功夫，你们就把我东西给偷吃了！”
　　那人正是赶大车的马矮子。
　　天保将手中瓜皮扔了，振臂一挥：“大家快跑！”
　　“你别跑！”马矮子手指着他大喝道：“跑了我也找得着你，我找总保去讨你那西瓜钱！”
　　一听这话，天保顿时泄了劲，这事若是闹到家里让爷爷知道了，家里还怎么呆了。
　　于是停下脚步等那马矮子气喘吁吁跑了近来，天保故作镇定道：“吃了你俩瓜，有多少钱就算呗，咋呼什么呀！”
　　“行，那咱就算算，一贯钱一个，两个总共两贯，给钱！”马矮子喘着粗气点点头。
　　“你！你这是讹诈啊！”天保大惊失色。
　　“我这瓜是打哪儿弄来的你知道吗？就那么几个比你命都值钱你知道吗？再说嫌贵你可以不买啊，我让你吃了吗？”马矮子冷笑道。
　　天保浑身上下掏遍也摸不出两个铜板来，另外几个黑皮猴子就更别说了。
　　“那要不，先欠着，等过几天我凑够了给你送去！”天保服软道。
　　“那哪行？瓜都吃了，过几天你还能认账？立马给钱，要不就找你爷爷奶奶说理去！”马矮子不依不饶。
　　“还给你脸了是不是？就吃你两个瓜怎么啦？你还想不想在倭瓜滩混了？”癞子听不下去，冲马矮子发起狠来。
　　“哟！你个小兔崽子，偷人东西还有理了！”马矮子也火了，啪地甩了一下手里的赶驴鞭：“信不信我抽你！”
　　“来，你冲小爷来！”癞子说着话就上去抢那鞭子。
　　马矮子连忙护住，两个人就东拉西扯地纠缠起来，天保等人拉都拉不住。
　　癞子力气不如马矮子,一不小心便让推了个趔趄，摔了个仰八叉。他恼羞成怒，跳起来冲马矮子狠狠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抡了过去。
　　啪地一声，马矮子紧躲慢躲没躲开，脸颊上立马印上五个血红的指印，嘴角溢出殷红的鲜血。
　　马矮子手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鸽哨一样的东西往嘴里一塞，“吁—”的一声哨音响彻云霄。
　　“有种你们给我等着！”马矮子收了哨子恶狠狠道。
　　“等着就等着！”癞子依然嘴硬。
　　宗保扯了扯天保的后衣角，轻声道：
　　“他要是叫了人来，这事恐怕要闹大，我们还是跑吧！”
　　天保想了想，也有些后怕起来：“那我们快跑！”
　　哥俩转过身拔腿便想跑。
　　癞子和其他几个黑皮猴子看他俩跑，迟疑着也想跑。
　　“刚才不是挺带种的么！怎么想跑啊？”马矮子在后边耻笑。
　　“谁想跑啊！”癞子便停了下来：“都别跑！就在这儿等着，看他能怎么地！”
　　天保哥俩也只能停下来。
　　不多会，大道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十好几个人呜呜泱泱地朝他们冲了过来，都是些平日里跟马矮子他们厮混在一起的外姓人。
　　这时候天保他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马矮子一声令下。这伙人将一帮黑皮猴子围在中间好一顿拳打脚踢，将几个小崽子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临了，马矮子冲着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天保恶狠狠道：“天保你给我听着，今天这顿打是你们自找的，这事还没完，欠我的瓜钱我还得跟你讨去，你回去赶紧凑齐了给我，你若不给也成，我便跟你爷爷去讨，看你爷爷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马矮子一伙人走了许久，天保哥俩依然窝在树林子里不敢起身。倒不是被马矮子那顿打吓破了胆，而是不敢回家，鼻青脸肿破衣烂衫的，还惹上这样丢脸的祸事，回去怎么跟家里人交代？还有欠人家那两贯钱，不是一文两文，拿什么去还？这个事若是他们爷爷回来知道的话，不打他们个半死才怪。
　　依着癞子的意思，直接搬来人马将马矮子那顿打还回去，不但不给那瓜钱，还要他赔汤药费，横竖得把今天掉在这边的脸面给挣回来。
　　但是上哪儿去搬救兵？那帮人可是有外姓人的破衣卫当着靠山，就凭他们几个黑皮猴子还能跟破衣卫去硬顶硬扛？癞子说只有想办法让桐丁出马。
　　天保死活不肯，出动桐丁那都是大事，而且是需要他爷爷亲自下令的。
　　癞子说那行，那就等着马矮子找你爷爷去要那两贯瓜钱去吧。
　　一提到马矮子要找他爷爷，他又不禁胆寒起来。爷爷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出门，不要惹事，他们倒好，刚走几天就把那些话丢九霄云外去了，爷爷以后还能信自己么？连自己爷爷都不信的话，以后在倭瓜滩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定是混得连那些个吃不上饭的外姓人都不如！不行，不能让马矮子去找爷爷，好在爷爷还要几天才回来，还有余地，得想尽办法把这个事搁平了才行！　　
　　俩小子躲躲闪闪回了家，那幅狼狈样吃晚饭的时候终究还是让六姑婆给发现了，自然免不了大惊小怪起来。哥俩骗她说去林子里打酸枣摔下来了，于是六姑婆便唠唠叨叨数落了两人一整个晚上，那哥俩也不敢回嘴，只能受着，要搁在平时早就发作了，但是今天没办法怕不小心说漏了嘴，只能硬憋着。
　　第二天，天保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家门，为保险起见，他没让宗保跟着，叫他留在家里应付六姑婆他们。他便去找了跟了他爷爷多年的老保长贺德厚，现在也是桐丁团里的核心人物。
　　他把昨天的事跟贺德厚说了，问他可否帮他出头去压住马矮子，把这事给平下去。
　　贺德厚想了半天，说出动桐丁这个事他肯定办不到，旺顺走时将指挥权交给了大勇，须得大勇点头才行，除非你天保有把握去说服大勇。
　　天保直摇头，别说去找他，听到大勇那名字都浑身一颤。再者，抛开公允不说，自己以前得罪过他，怎么可能会帮自己。
　　再有就是大伙给凑钱，但是两贯钱不是小数目，桐丁们都是穷兄弟，怎能凑出那么多来，这个也不大行得通。
　　最后贺德厚咬了咬牙：“只能这样了，咱们能凑几个是几个，我出面去找马矮子求求情，但他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就说不准了。”　　
　　次日，贺德厚怀揣着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三百文钱，带着天保去找了马矮子。
　　马矮子看着桌子上那一摞铜板嘿嘿一笑：“嘿！你这是打发讨饭花子呢吧？这也不是仨瓜俩枣的事儿，你知道在倭瓜滩那么大个的西瓜值多少钱？那可是秋天的瓜，可以买半条人命你信不信？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去！我好容易弄来指着它过下半年的，没想让那几个小崽子给偷吃了，吃了还不说，还把我给打了！你说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贺德厚连连点头：“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老马你就莫跟他们计较了，人我带来了，看我面子给你认个错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行吗？”
　　马矮子眼珠子一瞪：“如果这个事调个个儿，我偷了他的东西还打了他，你觉得他能这么容易完事吗？”
　　天保心虚，耷拉着脑袋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就不用说那么多没影的事了……”贺德厚一个劲赔笑脸。
　　马矮子直接打断了他，越说越来气：“你看看你们姓贺的，把我们外姓人都欺负到什么份上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明明是你们桐丁挡着我的道，我为了闪避他们差点没摔死，结果呢，被石头给揍了一顿，还要赔老六家的稻子，昨天好好的又遭了你们这一手，我上哪儿说理去？”
　　马矮子没完没了的唠叨让贺德厚心里就有些烦了，把一摞钱往他跟前一推：“老马，不着边际的话就不多扯了，这钱你先收着，咱们来日方长……”
　　“这钱你拿走，要有这诚意，照我说的数来！”马矮子斩钉截铁道。
　　贺德厚脸一沉：“你是没打算卖我这面子？”
　　马矮子一笑：“在倭瓜滩，面子哪有银子贵重？你们桐丁欺负我的时候给我面子了吗？”
　　贺德厚无言以对，只能放了句狠话为自己勉强挽回点颜面：“行！咱走着瞧！”
　　说完转身便走。
　　马矮子毫不示弱地在他脑后扔了一句回话过来：“那成，我等着你，你把你们桐丁都拉出来都成！现在可不同以前了，你们有桐丁我们有破衣卫，谁怕谁啊！”　　
　　两个人出了马矮子的家门，贺德厚气冲冲走在前头，天保无精打采跟在后面。
　　贺德厚余怒未息，边走边叨叨：“真是反了天了，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当家做主了！踩到我们头上拉屎了！”
　　“德厚叔，那这事就是办不了了？”天保嗫嚅道。
　　“还怎么办？”贺德厚没好气地：“现在他们有贺贵的破衣卫撑着，根本不拿咱们当一回事，要是搁以前，马矮子那贼货能这样跟我说话？哼！等过了秋收，看我怎么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