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归元路上的错失

　　老丁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进窗棂，武汉的三月，春光如期而至。清风摇曳，风铃声轻，满屋飘着兰香，鸟叫声，穿透窗户，飘落在枕边。
　　老丁定了定神，感觉昨晚做了很多梦；而且，以往的梦是朦朦胧胧的，时断时续，人物梦境是模糊不清的，这次做的梦，像真的一样，特别清晰，醒来后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吃早餐的时候，老丁和妹妹他们一家，说起这个事情，他们都觉得有点奇怪。丁玲说道:“是不是英子他们给你送梦来了哟？”
　　江渝道:“哥，你是不是这些天想得太多了才导致做梦哦？”
　　丁玲也说道:“应该是吧。哥，你别想得太多了，伤了身体咋办？”
　　老丁连自己都没自信地说道:“不会吧？”
　　江渝道:“这几天，确实遇到不少事情，哥你是该休息一下了。”
　　丁玲道:“这样吧，你们今天就别去医院找了，武汉好几家医院，怎么找啊？”
　　江渝道:“医院门诊、住院的病人很多，查起来的话，肯定也很麻烦。而且，也只能一家一家地查，查门诊挂号记录，查住院记录。”
　　丁玲道:“那么大的几家医院，一天下来，挂号的，就诊的，没有好几千也有好几百吧，怎么查啊？现在医院都很忙碌，只怕是没有人愿意给我们查。”
　　江渝也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问题。”
　　老丁忐忑不安地说道:“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丁玲道:“哥，要不今天就休息一下吧，我们一起去归元寺给他们祈祈福，祈求菩萨保佑他们。正好我们也有空，没别的什么事情。”
　　“对，我看也是，一下也急不来。不如休息一天，缓解一下情绪，等明天心情好点了再作打算。”江渝附和道。
　　“好吧，由你们安排。”老丁回复道。
　　“那我们下楼去吧，还是开车去，方便一些，我去地下停车场开车，你们在出口等。”江渝说道。
　　
　　过了武汉长江大桥，顺道先游览了龟山和古琴台两个景点。第一个景点是龟山。龟山是武汉三山景点之一，古时候叫翼际山，也叫大别山、鲁山，位于汉阳城北。说是山，相对高度不足500米，在老丁心里，这不叫山，顶多就是川中丘陵地区的一个高坡；汶川的山才是山，木鼓镇的山才是山。家乡的山，上山下山都得大半天，人在山上，手可摘星辰，头上戴月亮。只不过，木鼓镇的山，肯定没有龟山的故事多。
　　江渝边走边解说道:“龟山的故事，主要还是缘于大禹治水。相传大禹游历到此，听说长江常有水怪作乱，多年水害泛滥，祸患无穷，百姓苦不堪言。大禹巧施水治，得一灵龟相助，最终治水成功，解决了百姓疾苦。
　　“为了镇江治水，灵龟化做一山，坐镇江岸，叫做龟山，这就是龟山的来历。”
　　老丁心想，这大禹真还算得上一个堪称伟大的人物，他不但治理了水患，留下很永久古迹，他还建立中华民族史上第一个国家，成为第一个天子。四川都江堰的水利工程，跨越几千年，直到现在都还坚不可摧，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江渝一引导，一边继续解说道:“从龟山东麓拾级而上，有一望江亭，这里是观赏长江的最佳之地。一览江水日夜不息，纵观堤岸苍翠垂青。
　　“山上矗立的龟山电视塔，是中国工匠自行设计施工的一座钢筋混凝土多功能电视塔，标高310多米，亚洲第一高塔，比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号称‘欧洲枪杆’的高塔，还要高出一截。有‘亚洲桅杆’的美称。站在塔楼上可鸟瞰江城全景，坐在旋转餐厅，可观览武汉三镇全貌。
　　“眼下的晴川阁，被称为‘楚国晴川第一楼’。晴川阁位于长江北岸、龟山东麓禹功矶上，与蛇山黄鹤矶上的黄鹤楼，隔岸相对，被誉为‘三楚胜景，千古巨观’。”
　　到了古琴台，妹妹给老丁讲述了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
　　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八拜之交”中的“知音之交”。八拜之交，分别指管鲍之交、知音之交、刎颈之交、舍命之交、胶漆之交、鸡黍之交、忘年之交、生死之交。所谓人生难得一知己，知己者即知音，非常了解和能赏识自己的知心朋友，非常难得，可遇而不可求。
　　
　　去了古琴台，再到归元禅寺，一路盛景，充满了故事和传奇。受疫情影响，3月下旬，禅院对外宣称关门谢客，但对已经到来的朝拜者，还是没有拒之门外，呈半关闭状态。江渝走在前面做导游，一边游览一边介绍道:“这个归元寺，是武汉香火最旺的寺院。始建于清顺冶十五年，即1658年，至今300余年历史。建筑精美，雕塑绝妙，珍藏丰富，名扬佛门。被称为武汉的四大丛林之一。归元二字，出自佛经《楞严经》: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意指万法归一，方便于人的门道很多。”
　　他们一行，在大雄宝殿、罗汉堂、往生堂等禅堂，为英子他们祈了福，敲响了吉祥钟，祈求上天保佑他们平安。侄儿侄女为他们拍了不少照片，还录了视频，作为纪念。
　　连日来，老丁着急寻找干女儿下落，神经崩得紧紧的，似有些神经质了。这天，和妹妹妹夫一家游完景点，还在禅院享用了素食宴，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下午回到妹妹家里，外侄女江珊珊把照片和视频配上诗文，做成美篇发了朋友圈。
　　没有多久，老丁电话铃声响了。妹妹和妹夫一看，知道是嫂子依娜打的，就停止了说话，以免干扰老丁接听电话。
　　老丁亲呢地问道:“喂，依娜啊，有事吗？”
　　依娜兴奋又嗔怪地说道:“找到英子了也不告诉我一下，以免人家担心嘛！”
　　老丁:“你说啥哟？找到了吗肯定要告诉你的嘛。”
　　依娜:“你们都在一起了，还要瞒我？”
　　老丁有些莫明其妙地说:“哪有什么瞒你呀？还没找到，计划明后天去医院找人呢。”
　　依娜也懵了，疑惑地问道:“你们都一起拍了照片了，怎么还说没有找到？不知道你瞒着我是啥意思？”
　　老丁道:“依娜，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依娜也呐闷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了。就说:“珊珊给你们拍的照片里，英子就在旁边，你们不知道吗？”
　　听依娜这么一说，老丁恍然大悟，知道她的意思了。他急忙对外侄女珊珊叫道:“珊珊快过来。”
　　“舅舅，什么事？”珊珊问道。
　　“把你今天拍的照片和视频给我看一下。”老丁对珊珊说道。
　　“好，给您，舅舅。”珊珊不知道舅舅啥意思，就把手机给了他。
　　老丁翻看着珊珊手机拍的照片和视频，江渝和妹妹以及外侄儿外侄女，都不知道他啥意思，全都盯着他，等他下文，他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咦，真的呀？”老丁突然惊叫道。
　　“什么呀？”妹妹妹夫和外侄他们齐声问道。
　　“你们快看，这就是英子，舅妈说的没错。”老丁兴奋地大声说道。
　　原来，他们在观音塑像前合影留念时，英子他们正好从旁边走过，正巧被拍到照片里了。
　　老丁继续翻看着视频，结果在往生堂前合影时，英子又在旁边，被录进了几秒的小视频里。
　　不巧的是，英子只有老丁一个人认识，又都在他没注意时出现。英子也可能是没注意到这些拍照留影的人，也许是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阿爸来了武汉。
　　特别是他们在斋堂就餐的时候，靠背相邻而坐了好几分钟，相隔那么近，却都没注意到对方之所在。
　　总之，世间事，就这么巧。前些天认错英子，也是这么巧，这天错失英子，又是这么巧！
　　老丁和妹妹妹夫，以及外侄儿外侄女，都面面相觑，嘘叹不已。
　　“舅舅啊！怎么二次三次出现在您身边都没注意到呢？”外侄儿江涛不解地问道。
　　老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哪想到他们会在归元寺禅院出现呢？我想他们应该还在医院治疗呢。”
　　“舅舅，您怕是没有女儿缘哦？”外侄女戏谑地说道。
　　江渝赶忙对女儿正色地说道:“丫头，怎么给舅舅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爸，您看舅舅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近在咫尺不相认。”珊珊遗憾地说道。
　　“哥啊，你别急，事有三不过四的说法。我看是越来越近了，快了。”妹妹宽慰道。
　　
　　老丁的电话再次响起，还是依娜打的。
　　“看见了吗？”依娜问道。
　　老丁道:“嗯，是看见了。”
　　依娜道:“怎么都不多长个心眼呢？这下错过了，又要哪天才能找到哦？”
　　老丁悻悻地说道:“谁知道他们何时何地出现呢？唉！”
　　依娜再次叮嘱道:“下次多留个神吧，可能他们也该好了，该要回来了。”
　　老丁回答道:“好，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了。”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对老丁的疏忽大意有关，弄得他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江渝突然想到，这时候应该问一下关亚男，英子和阿辉他们有可能回他们家里了。
　　于是，老丁拨打了关亚男的电话。
　　老丁问道:“亚男，你们那里有没有你哥和英子他们的消息？”
　　亚男答道:“还没有，我们一直没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我们还派人去医院、车站，到处都找过了，仍然毫无音讯。”
　　“你们去医院找过了吗？”老丁问道。
　　亚男答道:“奇怪，我们把武汉所有的医院都查过了，怎么医院都没有他们的挂号记录和就诊记录？”
　　老丁说道:“那就是说，他们是自己在隔离。那他们怎么医治呢？”
　　亚男说道:“雁过留影，鸟过留声，怎么就不见他们的踪影呢？”
　　老丁道:“有没有消息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亚男答道:“没有，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老丁道:“我们今天发现他们了。”
　　“在哪里？是去您们那里了吗？”亚男问道。
　　“没有，我当时没注意到，他们也没注意到我，所以没有联系上。”
　　“怎么发现了又没联系上？”亚男不明白什么原因，好生奇怪地问道。
　　
　　老丁把这天在归元寺的一些情况，告诉了亚男。并把拍摄到的照片和视频转发给她，叫她确认。一会儿，亚男回电话说，确实是他们两人。只是头发长长了些，稍微发胖了些。
　　“可惜错过了。”亚男说道，“不过，丁叔，您们不要担心，我们明天再去禅院找找，应该会找到他们的。”
　　“好的。”老丁回答道。
　　老丁的一生，说起来真的是命运坎坷。打小的时候，本来出生在衣食无忧的富裕家庭，结果遇到历史变动，给他们家的命运来了个逆势大转折。几岁的幼年时期，就遭受残酷的岁月洗刷，从小就随父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刚刚度过安静的少年时期，又遇父母双双失踪。还没成年，就要承担抚养妹妹和当家作主的责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肩上却压着成年人的重担。他不但要面对艰苦的日常生活，还被迫放弃了心爱的大学学业。让他本来可以亮丽的青春时光，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人生刚刚步入中年时期后，人生还没来得及成熟，又遇08年的汶川大地震，让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女儿。给他们家庭造成狠狠的致命一击，让他们的生活又一次跌入低谷。这一次庚子大疫，连最后认养的女儿，也差一点再次给他们造成雪上加霜。好在上帝保佑，让女儿躲过一劫。
　　但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又总是周周折折，寻而不得，要么认错了，要么错过了。命运好像真的在有意捉弄他。
　　
　　老丁曾经问过我:“你相信命运吗？”
　　我说:“我更相信现实，因为现实，就是命运赋予我的命运。”
　　老丁又问我道:“你相信可以改变命运吗？”
　　我说:“有人说，命运，命就是一个人早有设定的命数，各种早已设定的结果的总和；运是一个人昨天今天和明天的现实变化结果的总和。昨天已经过去，无法改变，明天还未到来，无法预测结果，所以不存在改变明天。只有今天，在此时，我可以选择回不回答你的问题。”
　　命运，在古人看来，是对一个人生命历程的认知。古人认为“天”能致命于人，即人“受命于天”。因此，所谓命运就是天命。孔子早年周游列国，到处推行他的政治主张，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到后来才明白，命运不予你成功，拼命到老终是空。年过半百后他才无奈地感叹“五十而知天命”，“生死有命，福贵在天”。
　　北宋吕蒙正《命运赋》:“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青春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此乃命也！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谓水。韩信未遇之时，无一日三餐、路人唾众人欺，而及至遇行，腰悬调兵印、掌天下生杀大权。此乃时也、运也！”(注:来源于网络)
　　
　　其实，万事万物，它都有独立存在的个因，只要能破解它的基因密码，就能改写它的发展轨迹，控制它的走向和结果。
　　
　　老丁这一生，好在他幸得佳偶，有依娜不离不弃，长情相伴，给他蔚藉，给他温暖。要不然，不知他怎么能够挺过那些沟沟坎坎。
　　但愿这一次疫灾，英子只是虚惊一场！因为，她千里驰援，奔赴武汉，不为名，不为利，旨在普撒大爱于人间。
　　老丁站在阳台上，远望东湖上的落日余晖，心潮澎湃。他知道，春光不会因为疫情，而停下脚步，明天太阳依然会冉冉升起。
　　只要大家一条心，病毒终究会被人类打败。
　　老丁仿佛中看见英子，还有阿辉，从樱花树下走来，向他招手……
　　“阿爸……阿爸……您什么时候来武汉了？”
　　“阿爸……阿爸……您有没有带来木鼓镇的羊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