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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月下聊天

作品名称:芒果花开的季节      作者:天地我心      发布时间:2020-04-28 10:45:28      字数:3777

  晚上,工友们应谢楠的提议,坐到他的床上一块打地主,我为了合群的考虑,站在一旁看他们打两轮,觉得无趣,便举步走出竹寮门子往打砖场走去。
  屋里热,出来走走,权当乘风纳凉。屋外,凉风习习。西山头上挂那一轮月牙,夜空中撒满星星。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打砖机那儿来,那一根孤孑的柱子上头挂一管白炽灯。灯亮的刺眼,使人不敢正视它。这灯是一名守夜者。是为了守住打砖机不被盗窃,入夜便亮起,直到天明才关掉。
  我拿一块红砖垫坐在灯光下,岔开腿,弓着身子,捡一块石子并在地上写几个行书。写了,不满意,用脚板一抹后又写。写着写着脑壳忽而清晰起来,便要写几行诗句,此情此景,我望着夜空,写道:
  月儿孤悬人亦然,
  天上人间不相同,
  他期月在去阴间,
  写下奋斗好华年。
  写完最后一个字,身后忽有一个女声惊喜般的说道:“哗!诗人啊,厉害,真厉害!”我一听声音便知女生是谁了。她是这里唯一的女性。说唯一显然不对,因为附近也有两个砖场,砖场里头自然也有为工人煮饭的厨娘。
  她就是厨娘厉敏。她几时过来我一点没觉察到。她似乎对我写的什么好奇,便问:“黎铭!你这诗写的什么意思?解释一下呗。”
  我排斥道:“我不是诗人,乱写,不会解释。”
  厉敏非要给她讲解一下,说道:“别谦虚了!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的表现哟,你还是说一下吧。不管你说的好与不好,我都想听。自从到这打工感觉郁闷死了,没有一个人说说话的,好不容易有你一个同龄人,想跟你聊聊天你也不稀罕。如果再没人跟我聊天,过些天我回四川去好了。”
  “你四川的?”
  “我四川的啊,奇怪吗?”
  “不奇怪。我出来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你关心我睡不睡的呵?”又抱怨般道,“每到晚上,一个人闷在里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干工累了,打一会儿牌也就睡了,天天这样,烦死了。我跟我舅舅说过想回去了的,可我舅舅不同意,说回去村里还有几个同龄人,都外出打工了。我想也是。打工,到哪里都一样,到别处去也许不如舅舅这样轻松一些,但可能有更多的工友说话聊天什么的。回去也只能跟我外婆玩,有时候,我外婆让我大姨接去她家住了。我回去了,也说不定呆一两天就要外出打工。你看,我这是打工的命啊。要是家里有钱供我读书,我也会好好读书的,有可能现在还是在校读书生呢。我姨夫有钱,但也不会给我读书。这砖场就是我姨夫出资做的,让我舅舅来管理。我舅舅是工头也是管理员,砖场人手不够,就叫我来了。我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就来了。命苦啊!”
  历敏讲述有点凌乱,但至少讲明白她的处境与来不来这砖场的一些原由。
  她的苦跟我的苦不相上下,或许我比她更苦更难吧。
  “那你请你舅舅让你回去继续上学呗。”我诚恳地说。就好像我想继续上学的心愿一样。
  “你觉得我还能去上学吗?”
  “只要你愿意,你舅舅资助你不就行了吗!”
  “我想,我也回不了学校了。首先是我都初中毕业了。我们那里的孩子初三毕业了,就不可能再读一年初三。再读了也没意义。如果再读初三,不如花钱去读一些差高中,将来混个高中生文凭罢了。如果成绩还不错的话,考个三本上个大专也是可以的,可惜我成绩不理想;再说,我想回去上学,我舅舅也未必让我回去,因为我们那里有一个成见,说女孩子初中毕业也就可以了,说读那么多书不如嫁一个好人家,除非你家里有钱成绩又好。”
  厉敏说的是事实,这种现象在中国农村里是普遍,尤其在贫困落后的农村。我们这里也是这样子,女孩子初中毕业后只有外出打工,在打工的路上遇上对眼的男生也就结束少女的年纪,走进婚姻,嫁人生子了。
  就像他的初恋李芒果,十六岁才走出校园,立马就走进婚姻的围墙中。尽管不想嫁那人,但家人被迫的,不得不接受心不甘情不愿的结婚了。
  黎铭没有想到,千百年来,以恋爱与婚姻自由的黎家人,还有包办婚姻的事件发生。尽管她李芒果挣扎过,发誓非嫁我不可,但迫于家族的压力以及我本人的忍痛割爱,无奈退出。李芒果不得不含恨坐上婚车走了。
  对于我跟李芒果的爱情与婚姻,我无法横刀立马与之抗争。因为几个因素,不得不放弃,尽管我深爱着李芒果,那又怎样。李芒果家人两次三番威胁我,说再纠缠李芒果的话就送我去坟墓里跟祖父祖母相聚。
  我明白,果真被杀的话,我家也就没有人为祖父祖母延续香火了。祖父祖母健在的时候,一再地嘱咐我,无论遇到都要忍字当头,一个孤儿在没有他人帮衬的情况下,生多大的气,别人怎么骂你也要忍,否则人家打你杀你了,那谁来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李芒果的哥哥多次扬言要杀了我,如果继续纠缠李芒果的话,这是其一;其二,祖父曾经规劝我,她家人反对给你仇恨,就放手吧,不被祝福的姻缘不会圆满与幸福的。
  如果我坚持辍学娶了李芒果,那么我的人生必将另一番世界,有可能是一个因婚姻而屈辱的过着,另外也不能自己的能力读完高中,并考得一个二本大学录取通知书在手里;同时也不可能和厉敏相识了。
  想到这一层,我便问厉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我问得突兀,但她也不惧回答。厉敏盯着我说道:“这么直接问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结婚,你也问的出口啊。”
  “真对不起!我太冒失了。真不该问女孩子这个问题。”我诚恳地说。
  “没事了。我还小,什么时候嫁人还没考虑过。不过遇上爱我和我爱的人,也许我会马上嫁给他的,明年后年都可以的哟。”厉敏痴痴地笑道,很天真无邪的样子。当然了,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
  我和她是同龄人,我显得沉稳,老成些,这是环境和生活所造成的,而厉敏欢实,愉悦一些。
  我感觉在这遇见厉敏,有种同命相怜的亲切感,很想敞开心扉与她畅谈人生与未来,但又觉得不能那样。俗话说的好,别以为人家给你一张笑脸,你就以为人间是充满着仁慈与友善的;别以为人家给你一点阳光,你就以为整个世界都是春光明媚,晴空万里的。
  这好比,曾祖父恩将高亚巴一家人的时候,最终换来的是他们一家子的仇报。这是令祖父祖母一家人永远无法释怀的痛啊。
  “那你呢?”厉敏反诘道。
  “我怎么啦?”我故作不解。
  “什么时候结婚啊?”
  “跟你一样,遇上爱我和我爱的人的时候。不过这时候或许很遥远吧。”
  “遥远,有多远?”
  “二十年后吧。”
  “你现在十七岁,二十年后,不都三十七岁了。你们男人三十七娶老婆也没事啊。我们女人可不行啊!三十七岁不嫁人那已经成剩女没人要了。女人到了三十七岁就有可能生孩子了。一个女人不生孩子,等于白活一回了。我可不会做剩女,更不想三十七岁才嫁人。”
  “有的女人甘愿做丁克族,一辈子不生孩子,同样过得轻松自在啊。”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这辈子不可能做丁克族的,没钱做不了丁克族。我要嫁人要生孩子,至少两个孩子,将来培养孩子上大学,这辈子才不算失败的人生。我没机会上大学,我的孩子一定要读大学的。”
  我呵呵笑道:“你这是长远规划啊。”
  “你呢?”
  “我当下还没活明白呢,以后的事更不会清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那你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不太漂亮的,心地善良,有爱心,通情达理的就行。”
  “要求不算高。身高体重,文化水平不要求吗?要是有一个女大学生要嫁给你呢?你娶不娶。”厉敏笑道,一副俏皮可爱的模样。
  “别逗我了。”
  “没逗你,我是认真的。”厉敏马上敛住笑脸,严肃起来。
  “没想过。”
  “我就问你敢不敢娶嘛。”
  “敢!”
  “那像我这样的就没有机会咯。”
  厉敏这话让我感到有些诧异。
  “什么意思。哦——我好像懂了。”我诡异地笑笑。
  “你懂什么了,说说看。”厉敏靠过来要逼迫的意思,“你说不说!”
  “不说!”
  “说不说?”厉敏举着拳头,很生气的样子。
  “你让我说什么?”我反问道。
  “你!”厉敏娇嗔着,“耍赖。”
  厉敏说罢便往背光的黑夜中走去。我问她干嘛去?她没吭声。我说,夜里可能有蛇什么的。她依旧没有吭声。我再喊她,她还是缄默不言。我担心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便举步朝那儿走去。我走近一看,她居然蹲在我跟前,撅着屁股在拉屎呢。若是再走两三步,保不齐撞上她呢。她真能忍,看我一个男人靠近她也不言语。
  “黎铭,你干嘛?我大便呢。”
  “我叫你你也不应,我以为被大灰狼叼跑了呢。”
  我说着,有些尴尬地退出来。
  “你们海南有大灰狼不?”
  “没有。”我如实说。
  海南确实没有狼,因为海南环境与面积太小了,不适合野狼繁衍生息。有人说,除了海南之外,中国任何地方都有野狼。
  “有!”厉敏居然跟我唱反调。
  “我要回去睡觉啦。”
  “不等我吗?”厉敏问道。
  “不等啦。”
  “不等!你真敢说,要是我被你们海南野狼叼走了你负责啊!谁给你做饭吃。”
  最后的话厉敏说错了,说漏一个“们”字了。最后一句话应该是“谁给你们做饭吃”的。野狼把她叼走了,大家就吃不到她煮的饭菜了。
  “那我等。”我真心地说。她反而动气道:“你走吧,谁要你等。”
  尽管她赶我走,但我反而坐在灯下等候着。又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写划划——
  一边写俩字:厉敏,一边一样写俩字:厉敏,感觉这两个字写起来很顺手,字体颇有殿堂级书法家的风格,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进而有感而写道——
  灯下守侧女,君不急,终为排它去。
  如厕任风欺,我和你,好人坐到底。
  写之后觉得不好玩,便抹掉。写写划划许久,依旧等不来厉敏墩地结束的声响。我便叫一声,没人应,再叫一声,野地里空寂寂的。我忽地站起,过那边看看,没人影。我上下找一边还是没有,就是差点踩了她留下的粑粑。
  我只好回去叫工友一块过来找找,因为他们有手电筒。当我走近竹寮子的时候,她房间里的葫芦灯泡吧嗒一声亮了。我才晓得,她早已回来,故意在整我的。她回来的时候也不言语一声,害得我白找她白担心一阵子。不过居然回来了,一切相安无事就好。
  随后,我也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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