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名称:千古一商 作者:胡新建 发布时间:2020-04-26 20:58:27 字数:5359
十六根雄壮大柱支撑一座朝堂大殿,数十位朝廷栋梁鼎立一片国家社稷。关键时刻,是他等重臣出谋划策,扭转乾坤,让国家解除困境,转危为安;生死关头,亦是他等重臣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既王宫不予倾倒,安然无恙。
看赵之国家,自赵武灵王始,内整田治,富足百姓,革新胡服骑射,强增军事实力;对外战争胜多负少,遂成诸侯七国之佼佼者。到惠文王赵何即位,内政清明,良将名相辈出,无论对内治理还是对外战争,成就不凡,成功巨大。传至当代孝成王赵丹手中,愈加殚心竭虑,勤勉政事,操劳治国。比较六国之强悍,能与商鞅之后的强秦抗衡,更有文韬武略,文臣赵胜、虞卿、蔺相如,武将廉颇、乐毅、李牧等,因此,在赵孝成王看来,赵国定然不惧与秦一战,决计一搏。
赵孝成王,赵国君主,嬴姓,赵氏,名丹,赵惠文王之子,于公元前266年即位。
目下面临危在旦夕的情势,理政逾五年的赵孝成王颇感头疼,长平关战事的持续拖延,更让他急火攻心。在赵孝成王看来,这都怪乎于廉颇固执己见的避战策略,将赵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以致朝野上下亦多认为,是廉颇将赵国实力消耗过快,从而逼迫赵孝成王因为国力难济,不堪重压,才想与强秦尽早决战。
众矢之的,似乎廉颇一夜间有成为赵之罪人的可能。
确实,与秦的长期军事对峙,对赵国越来越不利,赵孝成王曾尝试运用外交手段达到迅速解决长平战事的目的。
就在长平初战不久,赵孝成王眼见前线屡战屡败,还损失了一员都尉,于是便派使臣向齐、燕、楚、魏等国求援。这可让秦昭襄王紧张了一阵,准备着倘若各国驰援赵国,一遇不利立马退兵后撤。然没料,四国诸侯各怀鬼胎,迟迟不见动静,这就让赵孝成王心存疑虑,对于援兵亦就不做过多奢望,于是赶紧,他召来几位重臣密谋商议,开始问计于上卿虞卿和名士楼昌。
赵王直截了当,问道:“虞卿楼卿,你等亦看见了,我赵军初战不利,都尉校尉战死不少,寡人想要卷甲赴敌与秦军决战,你等看如何?”
楼昌先行回道:“大王,我赵国现在就与秦军决战,没有好处。以臣看,不如派一重要使臣去秦国求和。”
虞卿急忙摇手反对:“大王,楼大人主张求和,是认为不求和我赵军必败,可是,现在和谈,控制的主动权可在秦国一方啊。臣只想问一句,大王,您估计秦王的作战意图,是要击败赵国大军呢,或者不是?”
赵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要击败我赵军啰。你等亦看到,秦虏已竭尽全力,毫无保留了。”
虞卿点头接着言道:“那么大王,能否听臣一句,是否可派使臣携带贵重珍宝去联合楚、魏两国,倘若楚、魏接纳了大王使臣,秦国必然会怀疑天下合纵,而且必定恐慌,这样,我赵国与秦国的和谈才能进行。”
应该说这是一条合纵抗秦的妙策,一旦赵国得到列国诸侯的支持,完全可以打败秦国。其实,长平之战开展之初,楚、齐、燕亦都准备派出大军援助赵国。然结果,却得来赵孝成王一声叹息,乃是对楚、魏是否会与自己洽谈合纵抗秦一事,心里没底。恐是一直都没底,故亦就未理会虞卿的计谋,而采纳了楼昌的意见,立马招来平阳君赵豹,与他商讨遣派使臣郑朱入秦求和之事。
秦国一看,机会来了,当即高规格接待了赵国贵臣郑朱;同时,又把郑朱到秦国和谈之事大加宣扬,一并做给列国诸侯祝贺秦军获胜的使臣看看。如此,齐、燕两国见此情形,随即断然拒绝了援助赵国。而楚、魏两国原本就是观望,只待秦、赵打到筋疲力尽,再派兵去救赵,借以趁火打劫。现在一见秦、赵已开始媾和,恐惹来祸端,便寻出借口亦拒绝援助赵国。这样,赵国就被完全孤立了起来,从而失去了最后一次合纵的机会,退走到了悬崖边缘。
秦国随之毫不客气,亦用不着与赵继续和谈了,直接打发郑朱回了邯郸。
硬生生又被逼到生死存亡关头,赵孝成王怎能不急,焉敢稳坐避战亭?何况他还年轻气旺,血气方刚,根本容不得敌军恣意侵入国土,屠戮自己的将卒百姓。
既然国库粮食一再告急,外交斗争亦以失败告终,倘若再继续执行廉颇的坚壁固守、后发制敌的战略,不敢战,那么,用不着秦军进攻,赵军自己都会被饥饿打垮压死。因此,赵孝成王有点急不可待了,决定要与秦军决一死战。要决战,还能否继续让廉颇担任前线主将呢?当然不成。老将军尽管兢兢业业,战绩彪炳,以“善战”闻名于诸侯,然在长平之战初期,面对秦军晚辈主将王龁却屡战屡败。在秦军又大规模增兵的情况下,赵孝成王显然不可能对廉颇再有信心,换将的想法一直萦绕心头,挥散不去。
寻常看,赵孝成王好似刚愎自用,可真临到要换将,却表现出了不寻常的忧虑寡断。
换将?谁能担此重任,赵国还有能将否?似马服君赵奢一样,赵孝成王数来算去,目下就这么几位。举棋难定,他还是想到听听朝堂众臣的意见与想法,便于最终决定自己的正确决断,以快速结束长平关战争,早日还赵国一个和平与安定。
高高在上,盘坐在雕龙镂云的王榻之上,赵孝成王面对站立大殿两边、年岁长他许多的众朝臣,双眉紧锁,神情凝重,明显出一种与他年轻、气轩不匹配的孤傲与独霸。
同样,领头挺立最前面的相国平原君,与其身后黑压压的一众文臣武将,人人脸上亦显得同样凝重与肃然,一双双眼睛都谨慎抬望着比他等年轻好几许的赵孝成王。
静默片刻,廉颇率先跨步出列,一个躬身作揖,开口道:“大王,老臣恳请,允准我再上长平关前线,抗击秦虏!老臣定不负众望,竭尽全力,报效国家!”
赵王没有理会廉颇请求,而是板脸责怪道:“廉大将军,寡人派你去平息那帮刁民,你都做了些甚么?”
廉颇一听责言,心里悠地一沉,回言道:“禀大王,众富民,众富民其实是忧国忧民,当然,他等行为是过急了点,老臣已经说了他等,他等亦知错了。”
赵王“哼”了一声:“知错了?”
廉颇不敢怠慢,诺诺点头:“是的,大王。众富民不但不提要求大王归还钱款之事,而且还答应再借贷我赵军粮刍,以作后援。”
廉颇话音刚落,猛听得右边文臣群里冒出一长声冷笑,接着便是一通嘲讽:“那可是你廉大将军答应再次出任长平关主将得来的吧?倘若大王不恩准你去,恐怕这些富民又会滋生闹事啦吧?”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与自己一直过不去的赵禹大夫在嚷嚷,廉颇才想还击,却被上卿大夫蔺相如抢了先:“赵大夫这是甚意思?廉大将军已尽力而为了,能够平息如此巨大的闹事,实属不易。要知道,我等现在对付的应该是一个强劲敌手,千万不要因生事富民而影响国家大事,从而因小失大。既然众富民要以廉大将军继续出征长平关做条件,我以为,应该可以。”说着,他一个躬身转向赵王作揖道,“大王,臣以为,还应以社稷利益为重,不必拘束于闹事不放。既然富民与百姓拥戴廉大将军,说明大将军可堪重任;况且大将军亦是国之栋梁,就眼前战事来看,舍他亦无人可赴长平关前线。故而,臣亦恳请大王,继续授命于廉大将军,做为长平关主将,以抗击秦虏,臣坚信,胜利定然有望!”
一番铿锵陈词,赵王听了,脸上的乌云并未消除,仍是忧心忡忡:“蔺卿,你得体谅寡人苦衷啊,廉大将军如此耗战下去,就是我国力不被拖垮,亦将大伤元气,你说寡人还敢不敢拖延下去?能不能拖延下去?粮食,粮食,寡人到哪儿再去变这许多粮食出来?廉大将军懂吗?你等有谁能懂?”
赵禹以为懂,紧忙跟上赵王的话意,冷笑道:“廉老将军坚守不战,不是怯战、怕战吧?要不就是别有用心,不会是想拖垮我大军,拖垮我赵国吧?情势可见,我赵军与秦虏长久僵持,已非我国力所能长久济也;再有,背负这多富商借贷本来亦是一笔庞大的负担,现在居然还要接着追加重负,那我赵国还要不要生存?能不能生存下去了?若不尽快结束长平战事,恐我赵军自己就先完了,还打甚么仗呀?”
危言耸听,蔺相如克制气愤,毫无客气回击道:“赵大夫此言差矣,纵观长平关战事,怕没如此悲观吧?我以为,廉大将军避敌固守自有他的道理。就眼前看,我赵国虽处下风,粮刍供给暂成问题,但若盲目出击硬拼,恐难拼过秦军。现在廉大将军这样做,就在于不仅知道拼不过强秦,更知道秦虏虽拼得过我赵军,但秦虏肯定不愿跟我赵国拼消耗。战场上,双方较量说到底就是制人和受制于人的较量。有句话叫做‘敌攻而我救,是制于人’。此乃兵家之所忌,因此在战略上采取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必可达到最终歼灭秦军的胜利。”
赵孝成王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了,心里甚是不爽,蔺相如你想作甚,与寡人拼上了?
居然,相国平原君亦没注意赵王的脸色变化,仍拼命声援蔺相如:“是啊,大王,廉大将军坚守不战,恰恰抓住了秦军的七寸,让秦虏无处发力。秦希望大战,因为它占有优势,肯定不希望拉长战线而长时间暴露自己软肋。若长时间消耗下去,我赵国虽伤点元气,大军粮刍供给暂时困难,但这只是仅仅站在赵、秦两国的角度算的小账。事实或许是,长久下去,秦会更危险,因为秦比我赵国强啊。两败俱伤的结果必成全隔岸观火的韩、魏、齐、楚、燕五国得利。枪打出头鸟,五国肯定会先灭了秦,谁让你秦国最强大呢,现在不灭你灭谁?”
赵孝成王笑笑无语,微微摇摇头,不合心意仍是不爽,但因是相国陈词,耳朵算是灌进去许些,毕竟他等说的还不无道理。
此时,性情中人的廉颇甚为激动,有两位重臣相帮据理力争,亦就顾不了更多,霸王硬上弓,陈述哀兵必胜的主张:“大王,相国说的是,列国都在虎视眈眈,都希望结果是两败俱伤。确实,暴秦对五国的威胁最大,赵、秦交锋后,最有可能遭受五国报复的亦当是秦国。故,老臣之所以摆出坚守不战的阵势,就是跟他秦军耗上了,看看到底谁最后急。兵法云:求死得生,求生必死。我看似不战,但军心求战,此就是所谓哀兵必胜的态势。表面看坚守不战处于劣势,粮刍不足显得困难,但若能坚持到底就必定胜利。老臣不敢诳言,只是知己知彼,明白秦国的软肋在哪里。实际上,最先坚持不下去的应是秦,秦军知道长时间远离国土交战,即使粮刍供给能坚持多日,但其士气必会先泄,紧跟着元气亦必然大伤。那么那时,臣将跃起奋力出击,秦军定败,倘若其他五国趁其主力深陷长平不能回救而奔袭秦国,则秦必亡也。”
上卿的铿锵陈词,相国的据理说话,令有反对意见的一些朝臣不再说了,亦不敢说。面对廉颇的一番激昂主张,众朝臣都将眼睛望向了高高在上的赵孝成王。
赵孝成王亦扫视了一遍站立朝殿左右的诸位爱卿朝臣,本希望能再听到符合自己口味的声音,然没有,他有些失望。于是,他不得不慢慢转变脸色,开始收敛阴霾;虽说心里仍不甚舒服,没有遂他心愿,但想到其最终目的是击败秦军,赶走秦虏,亦就渐渐释然了。
正当一众朝臣等待赵孝成王启口决议时,忽然,平阳君赵豹站了出来,冷言提出警醒,道:“廉老将军,可千万不可小觑秦国,更不可低估秦王,亦别把希望寄附于他国身上。倘若我赵国真到了伸手向别国借粮的地步,那恐怕真的是耗不下去了。我等都知道,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力日盛,经济和军事实力都居列国之首,更居我赵国之上。从我赵军的战力来说,不及秦军;从粮刍来说,不及秦军;从动员能力来说,不及秦国。总的来说,从战争的方方面面对比,我赵国都落下风。因此,臣恳请大王定然慎思,我赵军究竟能坚守多久?守得了多久?我赵国到底还有几多国力可与强秦对决一战?坚守多久方能战胜强秦?”
众朝臣顿然面面相觑,接着便又都将眼睛非常一致地望向赵孝成王。
赵孝成王却是看着相国,似乎没了主意,便不无感慨道:“你等想法皆有其理,但寡人只知道,打仗不是永久的事,治国才是根本。可目前,寡人确实不胜国力,坚守不战亦不是长久之计,对决一战……亦恐难有把握取胜吧?”他一下将眼光射向了平原君,“相国,你说究竟该如何对付?”
平原君则将目光投向了廉颇,才想开口,却被聪明的廉颇抢在了前面,异常干脆地朗声道:“大王,请再给老臣半年时间,老臣定然将秦军赶出长平关。您若不信,老臣愿立军令状!”
赵孝成王频频摇头,骤然挂下难堪脸色,揪心地道:“廉大将军,没这多时间了,情势明摆着,国力明摆着,寡人亦想问你等,我赵国现有粮食还能维持多久,半年?恐两个月都难吧,相国,你说呢?”
平原君面对赵王抛过来的沉重压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沉坦言道:“大王,从现在我赵军再无失亡记载看,廉大将军的战策显然有效遏止了秦军攻势。情势表明,战局的天平已开始向利于赵而厄于秦的方向倾斜,我赵国得抓住这个转变。秦军利于速战速决,我赵军则利于持久之战。强秦弱赵之所以有一年多的相峙局面出现,就是廉大将军的战略思想、军事谋略远胜于王龁。这种难分难解的战局倘若长此下去,显然将越来越有利于我赵国,而不利于强秦的方向倾斜。至于前线所需粮刍大事,大王,您就不必顾虑,亦不用考虑,一切由我赵胜来解决。目前我亦可从三方面来筹集:其一,是众富民已答应廉大将军再借贷的钱款;其二,我即去齐国借粮,臣以为,齐王还是会给赵胜这个面子的;其三嘛……臣亦可通过其它手段多途径多渠道筹措粮刍。反正,大王,您放心,我会做好廉大将军的后援,半年最好,一年亦不怕,若有闪失……臣当以性命承担一切罪责。”
赵孝成王见相国平原君居然说到这个份上,便将手指不断轻弹着案板,锁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忽然一下停住,不再犹豫地决定道:“好!既然相国肯以性命担责,寡人就依了你,相国。”继而,他转向廉颇,既重复敲打又叮嘱旨令,“廉大将军,这可是相国以自家性命担责,你可得领情。好,廉颇听命!寡人决定,继续旨令你为长平关前线主将!必须胜利!等你班师回朝,寡人将为你隆重庆功!”
廉颇瞬间显出诚惶诚恐,望了一下以命担责的相国平原君,表情从未有过的严峻,双手合一,躬身道:“臣廉颇领命!大王,请相信臣,老臣亦以身家性命担责,定然不辜负大王重托,亦不辜负相国之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