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来送晚饭

　　安溪看着门外这位，心里还是有一点儿窃喜的，可能她天生对这种高高瘦瘦又有点冰冷性格的人没有免疫力，自带好感。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让他进门，只见杜明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给你送晚饭来了。”说着已经侧身进屋了。
　　安溪刚要说什么，肚子却咕噜噜叫了起来，一抿嘴，什么也没说关上了门。
　　杜明已经从厨房拿了碗筷，等安溪走到餐厅时，饭菜已经摆好。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的，随便点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安溪看着桌上是两副碗筷，轻声说道：“我不挑食。”
　　“嗯，不挑食好，我也不挑食。”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人再无其他交谈，安溪几次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份安静，抬眼看到杜明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便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偷偷瞄了几眼那双夹菜的手，手指纤长白净，几乎看不到关节突起。“一个男人怎么能拥有这么好看的手？”安溪在心里暗暗感叹，“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我的手上有东西吗？干嘛一直盯着看？”
　　安溪略显尴尬地说：“没有。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安溪像被看透心事一般赶紧落荒而逃。
　　“慢点儿，我扶你过去。”杜明已经先她一步拉开餐椅。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杜明没说话，依然扶住安溪向客厅走去。
　　等安溪在沙发上坐好，杜明直接坐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正对着安溪，眼里闪着温柔的光。
　　“别这样看着我，让人毛骨悚然。”安溪半开着玩笑，想打破有点儿尴尬的气氛。
　　“我替你请好假了。”杜明语气冷冷地说道。
　　“你请的？跟我们主任？你居然认识我们主任？”
　　“你问题真多！我直接跟你们院长打的电话。”杜明依然一副满是嫌弃的表情，心里却偷偷开了一朵花儿似的。
　　“这点儿小事儿还惊动院长？完了，这回得扣工资了，还得补假条儿，你这是害我呀！”
　　杜明轻轻拍了一下安溪的脑门，眼带微笑地说：“你是真傻吗？这是工伤。”
　　“我这不算吧？上次一个同事下班路上骑摩托车摔断锁骨都没定工伤呢。”安溪一脸疑惑。
　　“那我还知道你们医院有员工自己在家扭伤腰就是工伤呢！”杜明不屑地说道。
　　安溪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呢”，恍然明白了。这个社会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你辛苦工作，勤勤恳恳一辈子，可能都没有人家出生的起点高。有时候，安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看透这世事，永远做个简单的人。
　　杜明看安溪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说话，餐厅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安溪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一一摆放在茶几上。做完这些他便告辞离开了。对安溪，他已经没有先前的那种急切想要唤醒记忆的冲动。既然安溪选择忘记，那就重新开始。杜明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一切慢慢来吧。
　　
　　谷伟强院长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医院大院。正值上午九点左右，院里停车位已满，自己想象得到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谷院长咬住手里的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后将烟蒂在烟灰缸内摁灭，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手里的烟蒂使劲在烟灰缸里扭了扭。他又瞄了一样桌上的汇报资料，拨通了财务科长赵保山的电话。
　　“喂，我是谷伟强，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他习惯自称全名，这样听起来既没有架子，又没有跟谁刻意的亲近。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谷伟强从窗前坐回办公桌前，低头翻看财务报表，并没有抬头。
　　门开了，进来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说矮小，是因为他的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瘦瘦的，上身穿浅灰色偏休闲西装，下身黑色长裤，一双皮鞋油光锃亮，跟他干净利落的头发如出一辙。这是个走在大街上都会让人多看一眼的人，不是因为相貌，他的相貌实在可以用“其貌不扬”来形容。让人多看一眼的是他身上那股劲儿，衣服永远是整洁合身的，头发什么时候都纹丝不乱。最主要的是一双眼睛，汇聚着精明的光。
　　“谷院长，您找我？”
　　“哦，坐吧。”谷伟强指了指旁边靠墙的一排沙发说道。
　　赵保山刚坐下就听到院长不温不火的声音。
　　“这个是怎么回事？”谷伟强指着桌上的报表开门见山地说。
　　赵保山看了一眼桌上的报表，心里马上明白院长找他来的意图了。他面露难色地说：“这个，咱们医院目前账上确实没钱了。”
　　“据我所知，每年医院向政府提交的工作报告中说年收入二十多亿，怎么会没钱呢？”
　　“是年收入，却不是纯利润。这里面百分之四十是药价，自从药品零差价后，药品这块就没有一点利润了。全院四千多职工，光工资开支就占了不到百分之五十，再加上各种科研经费等等乱七八糟的……”赵保山看着谷院长眉头紧锁，知趣地不再说话。
　　“我看就在我上任的前几个月，医院购入大批新设备，这些设备现在都投入使用了吗？”
　　“这个，有一部分还没投入使用。”赵保山心里对新院长有点刮目相看了。本来以为一个政府机关出来的，看不懂这些财务报表，没想到谷院长一下就看出问题所在。
　　这是上一届院长的问题。赵保山不能如此直白地去评价前任领导，这是身为会计的大忌。新院长一上任，大家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因为新院长是带着秘书和司机来的，这又是政府的作派。而且据传言说还带了新的会计。最近赵保山一直忧心忡忡，唯恐哪日真的要把科长的宝座拱手让人了！
　　“你不要有所顾虑，财务工作你干了这么多年了，听说是跟了三任院长了，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我也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你能跟我并肩作战，为医院的发展出力。”谷伟强之前确实想过要把财务科长换掉，后来思索再三，与其找个外面的人，不如拉拢一下现成的这位。
　　“院长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并且永远站在您这边。”赵保山此时是真情流露，一颗悬着的心因为院长的一席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谷院长，上一任院长的做事风格想必您也早有耳闻，其实不瞒您说，这最近的几批大型设备购买的都比较匆忙，才导致好多都没办法投入使用，只能堆在仓库里。”看到谷院长紧锁的眉头，赵保山不想再说下去了，话不能完全说透，点到为止，既表明了自己站队的诚意，又不会让新院长顾忌他的人品。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听闻此言，赵保山赶紧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谷伟强看着赵保山离开的背影，紧抿着嘴唇，心里莫名地烦躁。他又拿起那份名单，名单上十几个人都是在他上任前一天刚通知上班的。前任院长张福生也算是个奇葩了。据说这次是上头来了个突然袭击，张福生接任时年龄已经不占优势，还有两年就到切线年龄。本来都以为他可以任满一届的，却没想到突然就被谈话通知明天就要卸任了。这是张福生也没有想到的。第二天趁着交接工作，居然下了几个提拔和调动文件，还有十几个聘任通知，许多代理商也是把他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全院上下议论纷纷。这样仓促的操作，作风问题昭然若揭，估计张福生也是顾不得其它的了。
　　今天谷伟强就接到了纪委和组织部的通知，所有那次紧急提拔的全部撤销，名单上除了一个人全部不予聘用。这个人叫杜泽涛，是转业军人，手续合规，准予安排。一位在纪委的朋友俏俏跟他透露，张院长被实名举报了！纪检委还在进一步调查中。这是前任院长的问题，跟他可以说没有关系，也没有责任。但是他还是隐隐感觉不安。
　　中心医院前几任院长向来不把政府放在眼里，自收自支，自给自足，牛气得很。可能是技术性人才，不屑于官场那套。现在他谷伟强却不能不顾忌，说白了，他的仕途还很长，医院只是他仕途上的一个小插曲、小平台。如果这次张院长真查出什么问题，他这个新任院长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冬天的风，呼啸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摇晃，远处灰蒙蒙一片。像雾又不是雾，对，最近天气预报总是会报“霾”，这是个以前在天气预报里没有听到过的字眼。太阳被雾霾遮挡，只能看到一个白白的圆盘，像月亮一样，让人感觉不到光，感觉不到温暖。这个冬天似乎比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低沉着脸，如这雾霾一般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