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携家阳进京

　　“我们的国家已经进入到全面深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时代，只有广大农村的改革取得成功，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我认为目前农村村干部的选举办法在高速发展的经济建设中弊大于利，加之对于村干部工作能力的评估与考核也基本形同虚设，巨大的经济利益导致农村花钱买官、傀儡干部产生的情况愈演愈烈。广大老百姓对于这样的状况即使怨声载道，也无力扭转，他们要么有超级多的钱通过暗道拉买选票，要么本来的家族势力就很庞大，就算重选十次依然只会是这些人的“自己人”当选，总之村里的权利无论如何都会操纵在他们手中……哪怕上级领导坐阵监督，他们一样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那些普通、本份的村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集体的利益不停的分流进所谓“领头羊”和“狗头军师”的腰包里，然后他们再拿上这些钱大行其道的占用大家的土地修上自己的别墅、建上自己的豪宅，甚至地下金库……久而久之，国家大力发展的农村建设，到最后却给老百姓养出了众多硕鼠，以目前惊人的繁衍速度恐怕不久就会洞穿国家的根本……”
　　以上是全国政协委员——陈旭在前不久的两会上提出的“关于迫切改革农村选举办法的提议”中所分析的基本原因，也是本次会议中最热门的话题。总之因为这个提议，陈旭被调往北京工作，他将参与国家基层干部培养与录用的办法修订。再过两天他就得飞往首都去了。
　　农历四月的禾城草木盎然，春锦扬辉。陈旭没有开车，他手中抱着当年林明月为家阳做的惠安女娃娃从陡峭的石阶梯道爬上了桃花潭，陈楠在后面不远处悄悄的跟着。
　　十年了，陈旭一直没敢来桃花潭，也一直没敢上阳寿山。他一直跳不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
　　十年过去了，那株老桃树再也经不起风雨的洗礼，就剩下了一个粗壮的树头在倔强的证明着它曾经拥有过的辉煌。取而代之的是半岸围的年轻桃树，今年它们一株比一株开得妖娆妩媚，一点不输往年的风骚。
　　陈旭抱着布娃娃坐在当年家阳下水的石梯道上，悠悠的凝视着潭面，看着一朵接一朵的桃花纷纷飘落，眼泪便不停的涌出了眼框。
　　想着十几年前的那个台风天，家阳紧紧抱着石柱子，头发凌乱，害怕紧张；想着她被陈水平误打后身伤志坚；想着她对陈宏那身绿军装的心驰神往；想着她对何素玲阿姨的屈意包容；想着她追着11路车回家的勇敢无畏；想着她被刘玉凤轰赶的肝肠寸断；想着她得知自己订婚后的天旋地转、神魂俱失；想着她搬离芒果巷时的黯然无助；想着她晾着鲜血淋淋的双脚却酣然沉睡；想着她旁若无人撞进自己怀里时的失魂落魄；想着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无力的滑落……
　　还有，还有那些自己不曾与她共同承担的日子，不知道当连福开把她的身世讲出来时，她是何等晴天霹雳；不知道她拿到那份DNA报告时是何等的惊慌失措；不知道在21号台风入境的那天她如何惊惧惶惶；不知道她在被亲姑姑扇完嘴巴后又被哥哥打耳光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
　　不知道她在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亲生妈妈的手笔时是一种怎样的无助……
　　往日的种种，一帧一帧的从陈旭的眼前浮过，眼泪就像两条溪流一样汩汩而出，无法停止。
　　“家阳，哥后天就要离开禾城了，藏在心里十年的话在临走前想跟你讲一讲。这十年来，哥不敢到海边走，连泳池边都不敢靠近，每次站在水边都会不自觉的看到你像溺水者一样在用力的挣扎向我救求，而我非但没拉你上岸还狠狠的把你的手推开；也不敢去放风筝，拉着风筝的线就会想着你苦苦哀求我要拉住你命运之绳时，我却残忍的将它剪断……”
　　“你应该很恨哥吧，不然为什么走的时候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清得干干净净，让我在这世上再也找不着你的一点味道。十年来你连我的梦都不屑进来，偶尔有看到你的背影也都是越走越远……”
　　“曾经我也以为时间可以化解一切，可时至今日我很清楚有些事情连时间也很难办到，就像哥装着家阳的心，它正在慢慢转成化石……”
　　“我已经和你姐办好离婚手续了，她们一家也全都移民走了。你也不要怪他们，当年你妈还没考到铁饭碗的时候也是要看你奶奶脸色的，把你送走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只不过他们没想到会是你……”
　　“都是哥不好，哥为了你想去赚更多的钱，当你心中的无所不能的英雄。可是在赚钱的路上却把你弄丢了，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痛苦、委屈和无助直至最后的绝望。从今往后，哥把心完完全全腾给你，只让你一个人住着，再不丢开你，看在哥这十年来虽生犹死苦熬的情份上就原谅哥吧，下回梦里记得转过头来让哥看看，看看哥的家阳长大了没有……”
　　“家阳，跟哥走吧……还有你曾经最宝贝的娃娃，哥让浑包给寄回来了。”
　　十年来，陈旭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和忧伤中。这些年，他都不敢上阳寿山祭拜奶奶，他害怕奶奶在地下责怪，更害怕面对住着家阳的桃花潭。每年清明节，他总是安慰着自己也许明年自己就有勇气上山扫墓了。一年又一年，要不是过两天他要离开禾城了，恐怕也还不能鼓足勇气上来。今天，这些憋在心里的话能对着桃花潭释放出来，果然让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心头轻松了许头，连多年来一直盘据在眉头上的郁结都舒展化开了。
　　“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了，山上风大，回吧。”陈楠在身后轻声唤道。
　　“嗯。”
　　陈旭嘴上答应着，可身体仍旧一动不动。
　　“家阳会走上这条路，责任并不在你，或许真的是天命不可违。谁能想到她会是刘敏的妹妹，她妈妈那样对付她，她只要把自己的身世讲出来，一切不都会是另一种结果了嘛。都过去十年了，你也该把她放下了。”
　　“其实你还是不够了解她，于她而言：在我的世界里，她只是我的恋人；但在她的世界里，我可能成包了她爸爸、妈妈、哥哥、恋人的所有角色，在这世上她唯一仅有的一处可以理直气壮活着的地方就是芒果巷27号。别人的态度，甚至连她亲爹娘和养父母的态度她都可以不计较，她只在乎我的态度……当她拖着千疮百孔的心哀求着要回到这个可以心安理得的地方来疗伤时，我却强行把她推了出去，还封死了让她再来找我的路，让她再也无法回来。我以为时间真的可以治疗好一切，可是她走了这么多年了，在我心里却成了一块永远不能触碰的活疤。”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放下这边的一切？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不停的打拼……”
　　“没有放下一切，我带走我必须带走的，再说不是升官了嘛，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我还不了解你？你是那种求官做的人吗？你走了这一大摊子事怎么办？”
　　“咱们尾上村的全体成员往后就全权交给你了，本根大厦的事务你一直就打理得井井有条，侨谊会那边要发挥起最大的作用，当年家乡穷，那些下南洋的人都能无私的资助家乡建设，如今我们好了，也应该多照应照应他们的需求。环东海域的水产批发和沙滩排档那些事务康少杰也照管得风声水起的，这些都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倒是阳和叔那边你要时常去照应一下，现在网店盛行，实体店经营困难，他又是那种很要面子的人，不会轻意把困难说出来。惠珍婶子那边也要去罩着，她一个女人家独自在那经营饺子馆，别让人以为她身后没有可撑腰的，等浑包的合约期满就会回来帮你了。水平叔夫妇俩给阿宏看孩子去了，要看好他们的房子，等孙子大了他们还回芒果巷来住的。九天也不用你操心，杜丽和陈勇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好了，家里人都还等着我们吃饭呢，起身走吧，你的决定向来都有你的道理，我会把这边照看得好好的，包括奶奶和家阳，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要带家阳走。”陈旭的眼神放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坚毅。他站起身来，把娃娃放到石梯的一侧，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花瓣，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箍起手掌放在嘴前大声的喊到：“家阳，跟哥回家吧——，快跟哥回家吃饭——”，半分钟后，整个桃花潭四面不停的传来喊家阳回家吃饭的回音……
　　走到坡上，隐约听到从桃花潭深处飘来家阳的声音“哥，我脚酸。”陈旭慢慢的转身回头，惊愕的向着声源的方向寻去，一朵鲜脆的桃花正向他飞来，久违的笑容终于又挂在了陈旭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