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惊险取发丝

　　又过了十几天，王寒玉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去找了家阳。她坐不住并不是因为家阳的无所谓，而是因为陈旭这十几天来的态度变化不小。
　　这十几天来，陈旭似乎有意的在躲着刘敏，每回女儿给他打电话约会的时候，他总是找借口推辞，就连这两个周末的家庭聚餐他也都缺席了。连着十几天来他们俩连一面都没见上，他这些天反常的态度当然和陈家阳不无相关。那天她也就进包厢送了个果盘说了那么一句看似同意出国的玩笑话，就能把女婿的心搅走，如果继续让她留着，将来说不定会闹出个没法收拾的下场来。要趁着还没东窗事发，得赶紧把她打发远离出去，好让时间和距离冲淡他们之间的感情，为女儿制造培养感情的有利机会。所以王寒玉才会又降低身价来找家阳谈。
　　看着王寒玉又来找她，家阳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拼命的转着要如何才能不被怀疑的取得可以提取她DNA的样本。原本想给她准备白开水的，想着用她喝过的水杯去送检，后来又觉得送只水杯去麻烦比较多，万一保管不当被调换或者半路摔碎了可能性都比较大，想想还是不靠谱。看来要做成这件事并不容易，家阳着急的抓了抓头，这一抓还真让她想出了点眉目来了。
　　她改泡了两杯铁观音，先把茶叶冲开后再特意带杯子在冷水中浸凉一下，然后才放进托盘端走，走了几步她又折返到楼面的工作台拿了一块干净的口布一并放在托盘里，这才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喝茶吧。”家阳热情的招呼着，一杯放到王寒玉的面前，一杯握在自己的手里，隔了王寒玉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今天来还是为了上次和你谈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是我考虑得怎么样，是你考虑得怎么样？我的条件都跟你说得那么清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要增加的。”
　　“那只镯子真的是我们家的传家宝，连女儿都不能传，更不可能给外人了。”
　　家阳撇开了脸不回答，开始慢慢喝着自己的茶，还故意把茶汤含在嘴里搅着舌头假装在品茶，久久的才咽了下去，然后又继续着下一口。
　　“你看这样成吗？之前承诺的费用还是照约定执行，附加给你在留学的学校旁买个公寓，再给你一百万现金……”
　　噗——家阳嘴里的整口茶水全喷到了王寒玉身上、头发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听着这个条件开得太优厚了，原来我哥有这么值钱啊，一下子太吃惊没控制住，实在对不起。”
　　家阳一边不停的道歉，一边抓着口布不停的替王寒玉擦拭着她的衣服和头发。
　　说真的，要不是不想罪了陈旭，王寒玉此刻真想给陈家阳几个耳光，今天的这口茶分明是她故意喷的，她这是在对自己进行挑衅。她的那一口茶水不仅把自己喷得特别狼狈，还把今天特意准备的录音仪给泡湿了。
　　王寒玉强忍着怒色劝家阳再认真考虑考虑，然后起身告辞了。今天的这场“谈判”在陈家阳精心冲泡并买单的顶级铁观音茶里名副其实的“泡汤”了。
　　家阳手里紧紧的拽口布，听到王寒玉的脚步声走远后才立刻把它摊开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拣下口布上的几根发丝缠绕成团包在纸巾里，然后还特别小心的揣进马夹兜里。刚收拾完，准备把茶杯端回吧台时，康少杰从外面走了进来，在背后冷不防的问了句“你对我舅妈做了什么？她那么气呼呼的走了。”
　　为了那几根宝贵的头发，陈家阳刚刚才完成了一幕摸老虎屁股的惊险剧，本来整颗心都还惴惴不安的狂跳个不停，冷不丁又被这么一吓，整个人就差点虚脱过去了，手中的托盘随之掉地，她也跟着瘫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康少杰迅速扶起家阳，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整一个铁青色，额头也渗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我舅妈对你做了什么？”康少杰焦急的问到。
　　“她没对我做什么，我是被你吓到的，你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在身后，想吓死人吗，大中午的？”家阳稍微定了定神回答到。
　　好不容易今天中午在家陪老妈吃了顿饭，饭后却被她拉住没完没了的唠叨关于自己的婚姻。正在想办法找借口逃开的时候，收银台就给他打电话报告了王寒玉又去找家阳的事。他紧赶慢赶的到了华康，才进门就撞见舅妈气冲冲的走了，进到包房想问清楚，不成想又把家阳吓软成这样。
　　康少杰转过家阳的身体，两只手迅速的扯了扯家阳的耳根，像哄小孩一样的安慰着她不要怕。家阳拍开了那双不停在揉扯着自己耳垂的手，头一次面对康少杰害羞得脸红了起来。
　　“还害羞得脸红了？”康少杰激动得把家阳强搂进了怀里，后脚还不忘抬起来去勾门板并关上。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找到心动的感觉，他不想被其他员工看见这一幕，更不想她被餐厅里的人说三道四，所以即便腾不出手也要用脚把门关上，他想当然的认为她会对他脸红是因为喜欢上了他。
　　“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必须要叫你哥，你会接受吗？我既想有那样的事实，又好像也接受不了。”家阳乖乖的窝在康少杰的怀里迷茫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其实这些话家阳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对你口中喊出来的哥字有阴影，你还是永远都不要喊我哥了，可以喊我名字。”
　　康少杰的意思家阳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她推开了他。且不说他怀里并没有哥哥身上那股淡淡的、令她心安的气息，就凭他对感情的轻浮劲也是无论如何都驻不进家阳心中的爱情圣地，况且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存在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陈家阳捡起地毯上的托盘和茶杯，轻蔑的对着康少杰笑了一下就走出了包厢。她现在有超越生死的大事要做，再也没空陪任何人玩这种心动的游戏……
　　在家阳把那天从口布上收捡下来的那团头发和另一团从自己头上拔下来的头发，一并交给芒果巷的邻家哥哥陈浩医生后，她的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了。
　　这种等待的心情很焦急又很彷徨，闷闷的压在心里使得家阳整个人无所适从，不时的会把自己带入到DNA对比出来后的设想中。这种状况是一个可怕的旋涡，它越来越大的吸力就快让家阳窒息了。
　　连着两天晚上，做果盘时都切到手指，尤其看到有父母带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儿来就餐时，她就会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人家都落座了她还回不过神来。这两天康少杰正跟一个厂长的女儿在相亲没来华康，康明伟看到家阳这个样子就自作主张的给她放了一天假。
　　随着对比结果出来的日子越近，家阳的心里就越慌，后背心发凉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康明伟主动给家阳放了一天假。这天放学，她的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朝芒果巷走去了。她在39号院旁的小巷子里一直徘徊，如果说此刻世界上唯一一个还可以让她诉说心中烦闷的人，那应该就是林明月了。
　　无论DNA出来的结果怎么样，都将毫无悬念的大幅度改变陈家阳的生活。这次的改变都将超过历史上的任何一次，所以她害怕，她迷茫，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有个人能在她身边帮她抉择。明月姐每天晚上六点左右就会准时回来，她就选择在这巷子里等她。
　　一直到晚上九点，林明月也没出现。整个傍晚，院子里侧的陈文星自己在泡茶、陈国栋在给正硕讲故事，杨丽华依然在掌管着厨房。没听到林明月的声音，也没偷瞄到她的身影，她会不会下了班就直接去九天找楠哥了呢？随着家阳的怀疑，她的脚步也朝的九天走去了。
　　看见家阳背着书包走过来，眼尖的杜丽热情的迎了出去，把她迎到一楼窗边的吊篮上坐着，并交代吧台煮了她爱喝的芋香珍珠奶茶来。
　　“杜经理，我明月姐今天有来这边吗？”
　　“你不是来找你哥的？是来找明月的？”
　　“嗯。”
　　“她娘家出事了，听说她弟弟陷进了传销团伙挺危险的，她妈妈一着急又住院了，这次不光她自己回去，连你哥和你楠哥都跟着去了。昨天去的，估计要两三天才回来。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了？是的话你就跟我说，我一样能帮你解决好。”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都等不到她……那我先回去了杜经理，我没什么事。”
　　“把奶茶喝完了再走，没事也可以来找我，我还管请奶茶。”
　　送走家阳，杜丽马上把这一切报告给了陈旭，家阳心事重重的眼神躲不过杜丽的眼睛，她一定是遇上了什么艰难的事，才会找明月找到九天来。
　　“本根大厦”即将竣工了，原来那条通往芒果巷的小石板路，已经变成了双车道的水泥路了，两旁的路灯也安了最新的玉兰花款白炽灯。数着路灯一直走到芒果巷27号，那个熟悉的院门叫停了家阳的脚步，她立住前进的双脚趴在门上看着院子里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花花草草禁不住潸然泪下。要是不曾离开这里，她应该是快乐和幸福的，每天早上浇完了那些花就去上学，晚课后就坐上哥哥的自行车回来，周末打扫打扫家里，整理整理院子，按着自己的意愿修剪修养那些残枝。可这一切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过几天无论结果如何，她终将是要与这一切永别的。
　　找不到家的孩子伤起心来是最悲恸的，可能因为心是空洞的，所以受伤起来更加苍凉。怕哭出声来惊动了左右邻居，家阳都快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双肩却不停的抽动着。
　　夏夜里的海风带着浓重的海腥味，还夹带着那么一丝凉意，夜深了……
　　收拾好心情，家阳的脚步又向车站走了去。那个曾经给了家阳莫大归属感的车站也很快就要拆了，气派的新车站已经建好，不久后这边的旧车站就要停运改作别的用途了。家阳就想再去看一眼，顺便再看一下那家曾经在最伤心的时候和哥哥一道去吃过的沙茶面馆还开着没有。
　　明亮的路灯下，车站的大门已经上锁了，里面只稀稀拉拉的停了几部破旧的公交车，看来那些白天在路上跑的崭新的公交车都已经入驻新车站去了，这个曾经多么繁华的中转基地也终将要退出它的历史舞台了。车站旁的沙茶面馆招牌倒还是齐整的挂着，只是它不仅搬空了，连店门也没有了，墙上还用红油漆赫然画了个大大的“拆”字。
　　那天跟哥哥吃面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哥哥对自己说的话也好似还在耳边，可眼前的凋零和破败明确的告诉陈家阳，之前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自己的人生也和面馆的那道墙一样被重重的画下了一个“拆”字。
　　朝着车站，家阳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好像也把自己心中的不甘和无奈一起吐了出去，此刻她的内心轻松许多了，想要活着就要逼自己不再多想。转过身，朝着南二区的方向刚走不到二十米便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看着她。
　　“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到处乱走不害怕吗？”
　　出声的人正是康少杰。他今天有去华康，看着她没去上班便问了康明伟，康明伟如实的跟他说了家阳连着两天来的反常情况。依着她反常的程度，康少杰判断她一定会去找陈旭的，所以家阳从九天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了。看着她趴在那道上了锁的院门上伤心的抽泣时，康少杰不知有多想上去拥抱着她，但一想那样反而会阻止她排泄心中的痛苦，干脆让她哭个痛快，只要不哭晕就行。
　　他以为从芒果巷出来她就会回去了，没想到她却走到了这个即将要拆除的车站来了，或许这里有她割舍不下的回忆，所以她才在这么深的夜里一个人独自走了过来。
　　因为刚刚痛哭过，家阳的双眼干涩得很不自然，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副模样从而揣测她的心事。从康少杰身边经过的时候便特意低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的说“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