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再摊无妄灾

　　正月初二收完午市后，康明伟是自华康开业以来第一次因为老板的私事没能下班的，他被叫到办公室问话去了。
　　“明伟，你是我堂哥，所以这个事我得管一管。”
　　“你是我老板，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你只管讲。”康明伟平时领着一份明面上的工资，每月还有一份康少杰暗给的工资，所以他从来不在采购和吧台酒水上动手脚，哪怕在工作上都很少有疏忽漏洞，康明伟当然于心无愧。
　　“你为什么对陈家阳特别照顾？她有给你什么好处吗？还是你想红杏出墙？”
　　“你就问这个？”
　　“就问这个，我看你对她特别上心，怕你出轨，到时候你老婆跑来店里闹。不然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这世界真是色彩缤纷啊，天天换女朋友的人倒管起我这个专情人的感情问题来了，你也不问问你自己有资格管吗？”
　　“那我看你对其他员工也不这样啊。”
　　“她是我吧台的员工，名义上我是她师傅兼上司，对她多多关照是我的职责所在。再者，我跟我老婆的感情笃定得很，不是你这种朝三暮四的人可以理解的。”
　　本想从康明伟口中了解更多关于陈家阳的事，没想到倒碰了一鼻子灰，康少杰灰溜溜的喝着那杯已经冰凉的铁观音茶,继续琢磨着如何才能更多的了解陈家阳。现在的陈家阳就像一颗磁铁，而康少杰像极了一颗铁钉，掉进了她的磁场就不由自主的要去靠近。
　　晚市刚刚开始，康少杰就打电话到吧台,要陈家阳煮一份花生汤到办公室去，而且还交代要她自己试好味道才送上去。收银员如实转达了康总的要求，她停留在陈家阳身上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怪。
　　这位年轻的女孩已经是华康的老牌收银员了，她在吧台收银三年，除了吧台主管康明伟外，前前后后也换了七、八个吧台员，康总从不像现在这样经常叫吧台的东西，就算偶尔有朋友来要叫果盘也必须是康明伟亲自做的。自从陈家阳来了以后，办公室的这股风吹得有点邪，而且康总又不是对陈家阳很好，他总是爱找她，却又总是在挑她毛病。真不知是该忌妒家阳还是可怜她。
　　陈家阳乖乖的按着康总的要求,为他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花生汤端上了楼，办公室的门开着，康少杰正在他的老板椅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来便朝卧室里喊着，接着卧室里就走出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妙龄少女来。
　　“小芬，尝尝这花生汤怎么样，听说我们这新来的吧台员味觉特厉害，她煮的东西都很好吃，你试试看是不是真的，你要是爱吃的话以后天天让她帮你煮。还有，你以后来这边换下来的衣服她都会负责洗晒的。”康少杰让家阳一直托着那碗花生汤，也不叫她放下，也不看她，故意当她的面跟那个叫小芬的卿卿我我。
　　“康总，花生汤就放这边了，员工餐的时间到了。”陈家阳斜视着给康少杰一记白眼，之后就连托盘一起放在办公桌上转头就下去了，她可不稀罕这样的表演，比起那个叫小芬的还风情万种的女孩她陈家阳又不是没见过。
　　“臭丫头，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但凡你要尊重我一些，我也就不找你麻烦了。”康少杰在心里狠狠想着。
　　面对康少杰天天不停的找麻烦，陈家阳多么期待快点开学，那样她白天就不用再来华康，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时间让康老板呼来喝去的了。
　　正月初七，陈家阳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后两天再忍受康少杰的各种差遣。直到晚市都快收完了也没见到他人，正要侥幸的时候，阮经理又来传达说办公室里有康总早上换下的衣服，让家阳要上去洗。
　　就说自从进了华康后，陈家阳就没有一天是轻松自在渡过的。
　　这次的脏衣服还好，都是可以机洗的，也没看见内裤、袜子之类的，陈家阳把衣服放进去洗之后就利用等的时间把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平时看似很滥情的一个人，在办公档案分类上还是做得井井有条的，单从康少杰书柜里的杂志、报纸分类上来看觉得他还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人。
　　年初八的上午，正当陈家阳怀着看到开学曙光的兴奋踏进华康时，坐在大厅里的几名警察就向她走来了。
　　“你是陈家阳，麻烦跟我们到派出所做个笔录。”
　　“做笔录？什么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到了所里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就这样，陈家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往派出所去了。
　　在派出所民警的对话中，陈家阳隐约得知自己被带到派出所,是被怀疑她偷了老板办公室里的十万块钱，因为昨天一整天里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办公室，钱是一早康少杰的母亲提进办公室里放的，第二天一早要去取却发现不在了。至于守夜大叔，虽说也可能进过办公室，但是他已经被试探过无数次了，他的诚实不再被怀疑所以被排除了，唯一能干这事的就是陈家阳，况且她昨天还整理过办公室。康总的母亲就凭着自己的推断报警了。
　　一个黑色纸袋里的，装着十打崭新的百元大钞。陈家阳昨晚收拾得那么仔细当真没有看见啊。可是从阮经理到民警为什么问都不问，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就都认准一定是她拿走了那些钱呢？又或许这也是康少杰安排的，那些钱根本也是子虚乌有。
　　陈家阳的心再次掉入了黑暗的深坑里，只是这一次她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了，她回答了两次没有，又回答了两次不知道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对抗着民警的盘问，她的态度让盘问的民警极其不满。
　　“把她带入羁押室吧，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要不是看她是女孩子还长得斯文真想给她一棍。”盘问的民警对着另一个民警说。
　　没有哭闹、没有眼泪、没有害怕，甚至连一点尿意都没有，陈家阳就这样一直静静的听着隔壁屋传来的哭天抢地的喊冤声。
　　也不知道是几点几分，应该是深夜时分吧，总之派出所里已经停止那种嗡嗡嗡的吵杂声很久了，偶尔才听到隔壁屋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喊叫声。陈家阳被带了出来，说可以回家了。
　　在派出所办公大厅里等着她的有康少杰，还有陈楠。康少杰是相亲回来听康明伟说的，陈楠则是在派出所上班的一个哥们偷偷告诉他的。
　　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问候，也没有摆脱嫌疑的轻松感，陈家阳行尸走肉般的从他们俩的面前直接走出了派出所。走进了禾城深深的深夜里。
　　不知不觉中陈家阳走到了芒果巷27号的院门口，她一动不动的静静的望着没一点亮光的小楼。
　　康少杰和陈楠也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他们没敢跟太近，又不敢不看着家阳。
　　“要不你叫陈旭回来安慰一下，这次受的委屈不小。”
　　“要是现在把阿旭叫来安慰她，他就成不了你表姐夫了，你表姐恐怕会自杀，你表姐一有事，阿旭和家阳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康少杰和陈楠的对话虽然不大声，但夜太静，句句字字都飞进了家阳的耳朵里了。也是，早就不住在这里了，不知为何双腿还带着自己往这里走来。家阳定了定神，转头朝着南二区自己的住处走去了。
　　“今天的事一定不能让阿旭知道，听见没？要让他知道是你害家阳进了派出所，你的皮就要绷紧了。再说这次的事都是你引起的，你去好好跟她解释，好好看着她，我要回九天了，出来太久会被盘问的。”
　　“大哥，不是我害她的，是误会，是误会造成的，我也不知道我妈会自己去拿钱，而且找不到还不给我打电话。”
　　“你自己解释去吧，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想好怎么跟我交代。”陈楠放下这句话便回九天去了，他看着走远了的家阳的背影虽然心疼，但必须“狠心”。
　　康少杰索性连机车都锁在浑包家门口的芒果树下，他徒步跑着追上陈家阳。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就不应该那么爽快答应母亲去跟舅妈介绍的那个女孩相亲，这样母亲就不会把要去存的钱提到办公室来放，自己也不会多此一举帮她把钱塞进杂志柜后面去，更不会在一大早换衣服还通知家阳去洗。总之，这一切就像上天开了一个玩笑似的，都那么恰到好处的凑出了误会。
　　“陈家阳，你要是觉得很委屈就哭出来吧，我的怀抱借你用，这套西装任凭你擦，不要你赔。”
　　“康总，我困了，明天我还要去学校报道得早起，我要回去睡觉了。”
　　“陈家阳，你这样不吵不闹的我心里没底，不然你跟我要点安慰费也可以啊。”
　　“你不都说是误会了吗，只要不是故意的就不怪你，我又不是什么小丽啊、小芬的，没有那么多收费的名头，我只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那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去打包大肠血汤来给你喝吧。”康少杰第一次感受到陈家阳身上那股让人心疼的倔强，她确实和自己所接触的那些女孩不是同一类。
　　走到楼梯口的陈家阳不再回答了，头也没回，摆了摆手就上楼去了。
　　掉转头回去取机车的康少杰一路上都在想，陈家阳对陈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依赖，为什么她失魂的时候会不自觉得走回到陈旭的家里去，她是想寻求他的安慰，还是想让他可怜？如果她想找到陈旭直接去九天不就可以了，为什么她要来芒果巷，还是她单纯的就想进进那个曾经的家门？至于不能让陈旭看到家阳今天的憔悴样，否则陈旭就会退婚这点康少杰是很能理解的，毕竟陈旭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小丫头片子也做过许多疯狂的决定，早就在尾滨出名了。
　　“小妮子有点血性，明天给你一个上宾的待遇。”康少杰终于在心里想了一个补偿陈家阳的办法。
　　进了房间的陈家阳只觉得浑身冷，她先烧了点开水喝，又烧了些热水泡脚，她可不能病倒，病了非但花不起钱，恐怕连开水都没人来烧给她喝了。陈家阳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离开哥哥后活着的艰难，她再一次从书堆里找出那个玉镯子来抱在胸前，潸然泪下。
　　睡意正要袭来，窗外却开始万炮齐燃、烟花璀璨了。此刻已是大年初九，禾城的家庭主妇们已经开始为全家人的健康、平安和前途向天公祈祷了。自从奶奶去世后,也就没人替家阳和陈旭向天公祷拜了，哥哥今年会有丈母娘为他做主，而自己仍然没能在哪个案台前安放。
　　身心俱疲的陈家阳已经累到不能顾影自怜了，充耳不闻窗外的热闹，渐渐滑入了那个在黑暗里依然只有自己的梦境中。
　　东方破晓的时候，陈家阳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叫醒了，以为又发生了什么祸事心情很是惊慌和沮丧。看到站在门口的是自己日夜想的哥哥时，眼泪就很不争气的涮涮流了下来。
　　“是谁欺负你了吗？快点告诉哥。”陈旭一边拭擦着家阳脸颊上的泪珠，一边关切的问着。
　　陈家阳摇了摇头，情不自禁的又钻进了哥哥的怀抱中。本来跟自己已经说好了要习惯没有哥哥的生活，要学会坚强面对生活所给予的一切，可到头来还是无法坚强的扛起生活安排的重重打击。
　　“是不是康少杰欺负你了，你大胆的说，哥还是有能力收拾他的。”
　　“没有，明月姐有去找过他了，他不敢欺负我，只是….只是昨天晚上的烟花让我想起曾经和奶奶跟哥哥住在一起的家多么温馨，突然就很想哥哥了。”
　　陈家阳想哭是因为昨天莫名其妙被当了一回小偷，心中的委屈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陈旭就自己排解出来了。
　　陈旭默默的抚摸着家阳的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安慰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多想回到那段想背着她就能背上她、不用管任何人的眼神和窃窃私语的岁月。可是现在一切都回不了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她能考上好的大学，将来遇上一个更疼她的家庭。
　　“收拾一下吧，等一会要去学校报道了，哥怕你睡迟了赶不上，学费我帮你准备好了，一会我们一块去楼下吃早餐，哥送你去学校。”
　　“哥能天天来送我吗？”从委屈中缓过劲来的家阳又开始有骨气起来了。
　　面对家阳请求式的发问，陈旭依旧只能沉默，是的，这个小小的要求他现在已经做不到了，哪怕像这样偶尔跑过来看看都害怕刘敏发现又找她麻烦。
　　“既然哥不能天天来送我，我这儿又离学校不远，你索性就一次也不要送我了，这样我心里才不会压着个求不得的盼头，过起日子来踏实一些。”
　　吃完早餐，陈家阳背起书包才绕出南二区的小区大门，陈旭就从后面开车追了上来。
　　“家阳，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哥，不方便告诉我也可以去找你明月姐说，哥会帮你妥善解决的，你是哥带大的，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知道吗？”
　　被陈旭一本正经的拦住，却说了这些让她听着云里雾里的话，陈家阳一边往学校走去，一边不停的琢磨着，总感觉哥哥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