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国情仇(八、九)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0-04-20 14:33:14 字数:3192
八
填词有风险,吟风弄月须谨慎。
这种状况直到大宋第三位皇帝赵恒登上皇位,特别是当他坐稳了皇位之后,才出现了松动的迹象,这还是得益于他所宠爱的一个妃子刘娥。刘娥曾经是一个街边卖艺的女子,后来成了他的皇后。
赵恒还在襄王府时,那时他还不是太子,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登上皇位,因为怎么也轮不到他当皇上。有一次,他问府里的银匠龚美:“听说蜀中多美女?”
龚美是成都人,听了襄王问话,灵机一动,不久后就将一位姓刘的成都女子带入襄王府,刘娥还当场为襄王表演了拿手的击打鼗鼓伎艺,襄王赵恒喜欢的不得了,对刘娥一见钟情。襄王问她叫什么,龚美随口说叫刘娥。
龚美就是因为脑子里的灵光一现,为他的人生打开了一道大门,从此走上了金光大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你说他是险中求富贵吗?还没到这个程度,他只是把握机会恰到好处。人的一生再挫折再倒霉,总能遇到机会,但机会是为有心人提供的,多数人面对机会茫然无知,捕捉不到稍纵即逝的良机。
鼗鼔就是拨浪鼓,是街头艺人招览客人的一种小小器具,叮叮咚咚的很招人观看,特别是小孩更喜欢围观。
拨浪鼓虽然简单,但是在刘娥手里却耍的令人目不暇接、出神入化。加之她能歌善舞,身段轻灵飘逸,让从小在皇家、王府长大的襄王看的目瞪口呆。他哪儿见过这么新鲜的玩意,在他眼里,这小小的拨浪鼓比那些有多少根弦多少根轴的乐器有趣的多,声音也远胜过一丝不苟、庄严肃穆的宫廷雅乐。确实,拨浪鼓这种土的不能再土的器具是在蜀中地区才有的,在中原并不多见。
有传说刘娥就是龚美的妻子,这个传说不知真假,但由开封人嘴里吐出来那真是神龙活现,信不信由你。
刘娥是成都人,虽然叫刘娥,也跟没有名字一样,因为“娥”是川陕晋等地对美貌女子的一种普遍称呼,就如同人们称呼“刘姑娘”、“赵姑娘”一样。
一个从未想过能登上皇位,一个做梦都没梦到过要做皇后。真是一对奇妙组合,若干年后,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皇后。
你不服?不服高人有罪啊!
既然拨浪鼓这样低档的、小儿科般的“乐器”都能得到皇上的欣赏,既然刘娥这样来历不明、出身微贱,又不是处子的女子都能母仪天下,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还有什么事不敢想呢?怎能不让东京城里的女人羡慕到发狂?
于是,舞乐说唱便成了人们上至达官贵人、下迄平民百姓最喜爱、钟情的娱乐方式。
又于是,酒楼茶肆、勾栏瓦子便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充斥着开封城的大街小巷。
再一个客观上的原因,大宋与北方强敌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对于这个盟约,不管是当时还是后代,对盟约的看法始终存在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看法。
反对的人认为这是典型的丧权辱国,是屈辱的城下之盟;支持的人认为这个盟约签的太值了。盟约约定,宋朝每年只向辽国输送银帛总计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这只是宋朝一个中等省份一年税赋的十分之一,对大宋来说是九牛一毛,而且大宋还能在边境贸易中赢回这点儿损失。要知道大宋进行一场中等战争下来,就要耗费军饷三千万两。
自澶渊之盟订立后,宋辽两国结为兄弟之国,自此中原无战事,开启了长达百年之久的和平时期,这可是人类历史上极其少见的。当人们忆及唐末五代纷繁的战争带给百姓和社会的巨大创伤后,就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和平岁月,享受难得的幸福人生。之后,大宋经济迅猛发展,国力日增,人口成倍增长,城市日渐繁华富庶。
大宋王朝在经历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政治上出现了清明的气象,澶渊之盟开启了和平年代,人民生活获得了温饱。当人们见到这盛世繁华的曙光来临后,人的各种欲望便如雨后春笋般的拔地而起,吃喝玩乐样样俱全,最先兴旺的是酒楼饭店和瓦子勾栏,这是满足人们物质和精神两大需求的场所。
钱多了,发泄的场所有了,听歌唱曲成了人们的最爱。唱什么的都有,怎么唱的都有,在哪儿唱都行,连卖萝卜卖菜的也敢不分场合的吼上两嗓子。
九
还好,这样乱哄哄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这乱纷纷的氛围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始,被上层社会所鄙视的词竟突然一夜走红。不知从哪里冒出几支曲子,惊呆了世人。
世上还能有这么好听的曲子吗?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从来没有人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人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又不得不信,因为曲词是那么的通俗易懂,易记易唱,非常贴近他们的生活。高耸巍峨的宫墙、低矮破败的茅草房、酒店茶肆、风簾翠幕,都是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寻常事物,也都能填入词中。一些新词不单词语清新,而且通俗易懂,最难能的是这些词牌能唱,唱出来琅琅上口、悦耳动听。
词还能唱,这个不奇怪。有些词能唱,有些词不能唱,以往能唱的多是一些如渔歌子、望江南那样的小令。而今,这些能唱好听的曲子有长有短,有小令也有长调,而且一些词牌谁都没见过,眼见得是新出现的。
最初,只有几支新词旧调口耳传唱,也夹着几支《渔歌子》、《竹枝词》的旧曲翻唱。不管新词旧曲,唱起来都很顺口,听进耳里非常舒坦。
很快,一连有十几首新词冒了出来,也不知从京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毫无征兆,毫无规律可循。只是一首比一首好听易唱,一首比一首得到更多人的欢迎。
吟唱这些新词,你能感觉到填词人简直是即情而发、即兴而歌。不像有些人那样为了照顾格律平仄,咬文嚼字、生硬堆砌,吟诵起来艰涩枯燥。正好相反,这些新词仿佛随心所欲,如行云流水顺畅自如,琅琅上口毫不凝滞。
原因就在于这些貌似信口而填的词,词语通俗易懂。更难得的是许多词牌并不见诸史料记载,似乎多是新创的,而且旋律优雅,音乐令人神往。有人去问教坊的乐工,回答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大宋朝没人这样精通音律。果有这样的人才,朝廷早就将他揽入教坊了。这一定是词仙下界,用仙乐感召世人。
“词仙”?这个比喻生动形象,符合这阵凭空刮起的竞唱新声之风。唐诗有诗仙,填词有词仙,于是开封人就以词仙称呼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填词人。
这些曲子有的激情豪纵、热情奔放,有的缠绵婉转、柔情似水,有的如泣如诉、哀婉动人。让青春男女心花怒放,闺中少妇春心荡漾,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离人远望寸断肝肠。
当悠扬悦耳的新声伴随着欢快的舞蹈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让人眼前一亮。立刻吸引了各个层次、各个阶级人士的关注和欣赏,很快风靡了汴京城。
无数的人喜欢上了这种愉悦眼耳功能的歌舞,特别是这种流行的曲子,客人一边欣赏歌舞还会一边跟着歌妓啍唱。
如今你走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耳边不时会飘过新声巧笑和弦管优雅的声音,这些悦耳动听的歌声都是风靡东京城的流行曲调,那是从星罗棋布般分佈在城内的数不清的歌楼妓馆甚至民宅里传出来的。
一些行人旁若无人的哼唱着自己喜爱的乐曲。身边时不时的见到几个儿童正在认真的学习击鼓和跳舞,而且看上去还都有模有样。
如今的东京人像着了魔一样,不分场合,不管什么人,嘴里随时都在哼着唱着,甚至坊间茶余饭后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
有一天早朝时,大臣们分列两边等着皇帝临朝。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几十人的大殿内连声咳嗽声都没有,忽然空气中飘出悦耳的流行曲调,人们都楞住了。初时还以为皇帝要上朝了,皇帝上朝时要奏宫廷雅乐,再细听根本就不是往日熟悉的宫廷雅乐,而是街市上的流行曲调,而且这个声音就在自己身边。大臣们偷眼观瞧,眼光都落到一个大臣身上,只见他微合二目站在队列中,嘴唇轻轻的翕动着,正在啍唱,看来这位大臣还沉浸在昨夜的笙歌燕舞里,满脑子里还是那悠扬悦耳的曲调,不由自主的啍唱出来。气的领班大臣断喝一声:“肃静!”
开封百姓很喜欢把朝廷秘闻挂在嘴边上,说起朝堂上的那些事有声有色,有情节有细节,一点儿都不含糊,你不信都不行,说的人就好像参加了当时的朝会。上面这个笑话你在东西南北城都能听到,情节人物也有出入,版本不同,可你听了就笃定是真事。
于是,各种猜测便充满了酒楼食肆、大街小巷。有人说这一定是朝廷中的一些高官所为,特别是以晏殊为代表的高官,听说他很喜欢填词,而且特别喜欢五代时的花间词派。但是这一说法立刻遭到晏殊等人的矢口否认,而且语气里明显露出对这些词语通俗的词的鄙夷不屑,他们的态度由不得人们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