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锁定孔尚任

　　孔梅溪题名《石头记》，原则上说，首先说明的是他是一个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来命名的。那么，这个情况就符合孔尚任到江南拜访明朝遗老，或者有准备就这一方面的内容搜集历史题材来写一部具有现实主义性质的传奇。这同他后来所成功推出《桃花扇》可证实这一念头的真实性。孔尚任《桃花扇本末》云:“予未仕时，每拟作此传奇，恐闻见未广，有乖信史，寤歌之余，仅画其轮廓，实未饰其藻采也。然独好夸于密友曰:‘吾有《桃花扇》传奇，尚秘之枕中。’及索米长安，与僚辈饮宴，亦往往及之。又十余年，兴已阑矣。少司农田纶霞先生来京，每见必握手索览，予不得已，乃挑灯填词以塞其求，凡三易稿而书成，盖己卯六月也。”
　　那么，孔尚任是如何接触吴梅村的《石头记》呢？
　　孔尚任（1648~1718年），字聘之，又字季重，号东塘（《随园诗话》所载为东堂），别号岸堂，自称云亭山人。山东曲阜人，孔子六十四代孙。后世将他的《桃花扇》与《长生殿》作者洪昇并论，故称“南洪北孔”。1668年前后，孔尚任考取县府学生员。后来参加岁考，没有录取。就典卖了家中田地，捐资纳了一个“例监”（国子生）。
　　1679年，孔尚任于县北石门山，读书著述，谈古论今。这段时间对他的人生和思想的塑造影响非常重要，一者知识才能不断充实储备，二者对历史的认识越来越深。
　　1682年，孔尚任35岁时，应衍圣公孔毓圻之请出山，修《家谱》与《阙里志》，教习礼乐子弟，采访工师，监造礼乐祭器，为康熙帝玄烨第一次南巡祭孔活动作准备。这里是孔尚任人生真正的第一个起点。
　　1683年，康熙亲自到曲阜祭孔。满清第一次举行的尊孔大礼，其背后的文化意义和康熙治理天下的谋略不言而喻。孔尚任被选为御前讲经人员，撰儒家典籍讲义，在康熙面前讲《大学》，又引康熙观赏孔林“圣迹”。因讲经、导览都能称旨，康熙破格升他为国子监博士。
　　1684年，康熙南巡北归，又特至曲阜，孔尚任赴京就任。
　　1685年7月，孔尚任奉命随工部侍郎孙在丰往淮扬，协助疏浚下河海口。原来孔尚任很失望这个任命，但到了江南后，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利好的机会。其实这里面也有康熙的谋略在此，他知道孔尚任的才华，并能接触更多的江南文人，企图以其先前曲阜讲经的理念达到“教化”江南文人的目的并随时能监控江南文人圈的一举一动。因为康熙原来动用的曹玺(1620-1684)作为针对江南的耳目已经去世，后来的曹寅年纪又轻，正好趁这个机会利用孔尚任辅佐他的额外差事。
　　1686年8月中旬，孔尚任到达扬州。11月,孔尚任在扬州邀集名士举行诗会。和冒辟疆作竟夜长谈。见(《湖海集》卷一)。
　　1687年5月，孔尚任到泰州,应俞锦泉之邀观其家班女优在流香阁演戏舞灯,即席作诗,赞为“俞君声伎甲江南”(《舞灯行留赠流香阁》)。九月,冒辟疆应孔尚任之邀到兴化相会,俞锦泉带了家乐女班也参与约会。孔尚任特意请冒氏留住三十天,长谈南明旧事。(《湖海集》卷三)之后，孔尚任到南京访问明末遗民,至扫叶楼访龚贤,过明故宫,拜明孝陵,经长板桥访秦淮旧院,并在冶城道院宴请杜祘、余宾硕(余怀之子)，梁清标（号棠村）等二十多位名士,最后到栖霞山白云庵访见了入道的张瑶星。(《湖海集》卷七)淮扬四年，孔尚任几乎访遍了江南文人名士。如黄云、邓汉仪、许承钦、龚贤、石涛，秦松龄等等。因此，孔尚任接触吴梅村的原稿就发生了。
　　1690年，孔尚任回京.曹寅正是担任苏州织造。曹寅同尤侗的交往开始频繁起来。
　　1691年，孔尚任购得唐代宫廷著名乐器小忽雷。这对他创作剧本也非常重要。
　　1694年，与顾彩合作完成了他的第一部传奇《小忽雷》。
　　1693年，孔尚任奉旨回曲阜，送御书“万世师表”匾额，参加曲阜孔庙落成的祭祀典礼。
　　1695年，四十六岁孔尚任升户部主事，职务为宝泉局监铸。
　　1699年六月,孔尚任完成《桃花扇》。消息传出,震动剧坛,王公仕绅,争相借抄。秋夕,康熙皇帝命内侍索取《桃花扇》剧本,孔尚任急觅一本于午夜进呈。除夕,户部侍郎李籹又来索本。
　　1700年，正月初七日,孔尚任在京中邀集十八位友人在岸堂聚会,请小伶清唱《桃花扇》新声,并有丝竹(乐队)伴奏。(《孔尚任诗文集》卷四)正月十五灯节,吏部尚书李湘北的金斗班第一次将《桃花扇》搬上舞台,名噪时流,引起轰动。(《桃花扇本末》)二月,孔尚任与顾彩、孔传铎等于衍圣公京邸听唱《桃花扇》曲。(孔传铎《申椒集》诗)三月中旬,孔尚任以疑案罢官。孔尚任被罢官的真正原因不用多说了，康熙对孔尚任失望了，因此康熙加强了曹寅在江南对文人活动的监视任务。
　　孔尚任到江南发生的时间，主要1686年8月中旬到1690年秋回京.孔尚任的名声在江南之所以受到江南文人的重视，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是康熙皇帝直接提拔的人物，并一下子就做国子监博士，考试都不用考，得来全不费工夫。
　　关于孔尚任同《红楼梦》的关系，可证他同吴绮的关系的诗歌在《湖海集》中有七首，同秦松龄的有关系的诗歌有三首。关于吴绮：《凌名柯先生遗骸久暴，吴薗次知湖州，始为卜葬，口述其事，因记之》《览吴薗次太守爱山堂修褉画卷》《吴薗次太守招同蒋前民、王武徵、朱云卿、乔东湖、朱其恭、卓子任、俞陈芳禅智寺登高（二首）》《送吴薗次归游黄山分韵》《吴薗次太守七十》《吴薗次太守命赋“七十老翁何所求”诗》《夜集吴薗次太守锺字林，同王武徵、乔东湖、王汲公、朱其恭、马高陵、赵念昔、吴彤本、木华话石门山孤云草堂之胜，即席分赋》。关于秦松龄：《宿惠山》《惠山早步》《游秦太史园》。
　　查考尤侗年谱，没有记载相关孔尚任到访的内容。孔尚任的《湖海集》中也没有记载相关的诗歌内容。孔尚任到过苏州，但1687年，1688年尤侗曾二次到杭州做长时间停留，1689年康熙南巡后，尤侗送帑北上，六月分到东昌，回来卧病在床。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秋),孔尚任奉调回京。基本上可以确定孔尚任同尤侗没有发生过接触的可能性很大。或从其他形式流出也未可知。因而，孔尚任接触吴梅村《石头记》原稿是在秦松龄和吴绮那里。这正好就解释了癸酉本所记载直接来源书名是《风月宝鉴》。
　　“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面有【甲戌眉批（甲辰夹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
　　棠村就是梁清标。梁清标 （1620—1691）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文学家。字玉立，一字苍岩，号棠村，一号蕉林。直隶真定（今河北省正定县）人。侨居南京雕丘山庄，吴梅村诗集览陸上有“雕桥庄歌”序并注。明代大文豪梁梦龙之曾孙。明崇祯十六年进士，清顺治元年补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历任宏文院编修等职。清顺治元年降清，补原官，寻授编修，累迁礼部侍郎。顺治十三年，补授兵部尚书。康熙二十一年，湖北巡抚张汧贪污事发，梁清标曾保举为布政使，部议革职，降三级留任，此后回南京居住终老。著有《蕉林诗集》、《棠村词》等。吴梅村同梁清标，其兄梁清远（1606年－1683年），其父亲梁维枢（1587年－1662年）交情都很好。吴梅村曾为梁维枢撰写墓志铭。见《梅村家藏稿》“佥宪梁公西韩先生墓志铭”。据第十三回的一些甲戌眉批，靖本多署名“棠村”。洪昇（1645年8月21日～1704年7月2日）和赵执信（1662～1744）上演《长生殿》就是梁清标主持的。后来梁清标反倒没事，洪昇和赵执信被搞得一塌糊涂。梁清标的《蕉林诗集》有一首《悼亡诗》，现录如下：
　　（一）秋水为神玉作胎，扫眉人是谪仙才。画图重认春风面，石上精魂尔再来。 
　　（二） 世上朝荣叹舜华，扶桑旭日已西斜。夙因未了梁鸿案，誓作他生并蒂花。 
　　（三） 一笑春风恰五年，玉虚宫里旧因缘。试吟落叶哀蝶句，何处秋光不可怜。 
　　（四） 黯淡秋风已数旬，繐帏空照月华新。海棠零落无颜色，一似深闺病里人。 
　　（五） 玉镜台闲散彩云，空箱犹叠柘榴群。长安砧杵家家急，刀尺声中讵忍闻。 
　　（六） 十五盈盈始嫁时，催妆有句写乌丝。于今蚕茧书哀怨，说与泉台那得知。 
　　（七） 低垂银蒜冷鲛绡，秋雨秋风梦路遥。湘管乍停京兆笔，香奁螺黛影萧萧。 
　　（八） 凝妆调色伴清幽，暂到人间二十秋。寒雁一声黄叶下，思乡不见罢登楼。 
　　这首诗歌应该就是咏《石头记》的最早的诗歌。
　　梁清标的一首词《越溪春·高司寇召饮，演秣陵春新剧》：二月莺啼风日丽，蒋径暂开扃。主人情重倾杯斝，剪烛花、奏出新声。 太史填词，秣陵春色，司寇园亭。 风流双影分明。搬演小秦青。丽谯三点四点漏滴，华堂斗转参横。多难一身行乐地，俯仰欲沾缨。
　　“太史填词”，即指吴梅村。“双影”即《秣陵春》的别名《双影记》。1，曹雪芹有个弟弟叫棠村。有人认为弟的意思是指僚友，不过无从可征。在口语中使用尚可信。我查考了梁清标是否有哥哥相关涉及到叫“曹雪芹或芹溪”的名字的资料，最后被否定，一点迹象都没有。其中的“乃其弟棠村序也”，应该是写批语的人看了梁清标的序言，转录了序言中梁清标的自称。“乃其弟”当是指梁清标针对吴梅村的自称。
　　2，棠村曾为孔尚任题名的《风月宝鉴》写过序言。写批语的人曾经目睹过。但在曹雪芹的改本《金陵十二钗》中，该序言被删除。或有这种可能，其中不但被曹雪芹所忽视，也被脂砚斋所忽视。因为他们都不怎么认识梁清标。而且序言的内容同曹雪芹的《金陵十二钗》设想有冲突，也同脂砚斋的认识水平所无法理解。因而“棠村序”就因此消失在这二个人的手中。当然最大的可能是有一部分已经被写进楔子之中。
　　3，棠村先于曹雪芹去世。这可以从写批语的人写的“今”字上来判定。
　　4，睹新怀旧，指写批语的人即看过《风月宝鉴》，现在也正在看曹雪芹改本的《金陵十二钗》，言语中意味着《风月宝鉴》的语言原汁原味比《金陵十二钗》要好许多。
　　5，故仍因之。“仍”，有的版本写作“乃”字。因，相袭的意思，包含认可的意义。
　　6，雪芹旧有《风月宝鉴》，说明曹雪芹是在孔梅溪《风月宝鉴》的基础上进一步改写重抄。
　　关于孔尚任同《红楼梦》的历史关系，就是梁清标晚年在南京居住的时候，孔尚任访问过他，并带着吴梅村原稿《石头记》让他过目。或者说起这个事情，棠村，吴绮，梅溪在松斋那里共同整理阅读。此时，离梁清标去世还有三年的时间。第十三回：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甲戌眉批：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靖本多署名“棠村”。］庚辰眉批：可从此批。靖眉批：可从此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季春。笏叟。这里可证落款梅溪和棠村以及绮园，松斋的批语是最早出现的批语。
　　附论：
　　1，《红楼梦》第八回“营缮郎”后面有一个批语：【甲戌夹批：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之意。】，这个批语的说法肯定是错误的。《梅村家藏稿》肆贰“佥宪梁公西韩先生墓志铭”略云：
　　“真定少宰梁公讳清远，排缵其尊人佥宪西韩先生行事来告。按状，公讳维枢，字慎可，别号西韩生，真定人。其先徙自蔚州，七世至太宰贞敏公（指梦龙）始大。贞敏第四子封中书，澹明公讳志，以元配吴夫人生公。皇清定鼎，即（工部主事）旧官录用。奔澹明公丧归，而孝养吴夫人者八年。用疏荐复出，补营缮郞。”可见“营缮郎”是真实官职。非文学虚构或曲意运用。
　　2，有人以为吴玉峰，孔梅溪，棠村---拼成吴梅村的说法是不对的。因为棠村是在批语中出现，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3，孔尚任完成桃花扇，一直也有一个得力助手，叫解瑶（1667-1775）字琢章，号柳溪，别号松斋。山东即墨人，为生员。为孔尚任西宾。著有《松斋文集》，《松斋遗文》二卷。据同治《即墨县志》卷九《人物·文学》载：“解瑶字琢章，号柳溪。诸生。尚气谊，义所当为，毅然自任；邑有弊端，辄上书纠正，人咸蒙其利。工古文词，交游四方，所至为倒屣。孔云亭山人馆之岸塘，《桃花扇》传奇才脱稿，亲按节终卷。”但这个“松斋”在《红楼梦》中我作了排除。因为癸酉本中后文有很多松斋的批语。
　　4，孔尚任同《红楼梦》发生的关系主要在淮扬四年遍访明朝遗老、文人名士中。但也正是孔尚任的到来，吴梅村的《石头记》名声在圈子中流传出去。而且孔尚任的《桃花扇》也是在《石头记》的基础上获得极大的创作灵感。《风月宝鉴》的题名是他留下的一个很深的足迹。
　　5，孔尚任在《桃花扇》中有一处不足，就是将吴梅村的恋人卞玉京写为老旦，其实卞玉京只比李香君大一岁。这可从侧面来判断孔尚任所处的年代对书中所描述的情况有一种视角差异。
　　6，贾府之描述在江南，同山东曲阜的孔子在本地文人来说很难进入这个概念范畴。尽管有南京秦淮河北岸贡院街的夫子庙（中国四大文庙之一），但这个对应性作的非常好。贾氏宗祠其实指得就是南京夫子庙。
　　7，孔尚任的《桃花扇》，这是一本现实主义的历史剧作，也许我们今天很难找到那些情节的共鸣感，但在1700年左右，那是搅翻几代人的情绪剧，尤其是江南一带明朝遗老和历经清朝早期历史时代的文人，它随时能勾起他们的生活经历的历史延续痕迹和整个中国江山鼎革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