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隐秘的同盟者

　　“桑记者，”陈炳斋打着官腔说道，“你来柳荫县三、四天了，我因为工作繁忙，恐有接待不周，请你见谅。听冠主任说，你这次来柳荫县，还是为了前任县长的事。我可以这么说，白芸同志曾经是党的一位好干部。她在任期间，也做过一些有利于党、有利于人民的事情。但是，由于她在成绩面前沾沾自喜，以至于放松了思想改造，终于个人主义恶性膨胀，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最后自绝于党和人民。”
　　我不卑不亢地问道：“陈代县长的一番话，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应该按照这个思路去进行采访？”
　　陈炳斋笑了笑，说：“柳荫县是一个大县，由于它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每年我们都要接待很多记者。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限制过记者的正当采访，更没有告诉他们什么应该写，什么不应该写。”
　　“陈代县长，听说……”
　　冠俪俪打断了我的话头：“你别老是代县长代县长的，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陈炳斋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可别扭的？我本来就是个代理县长嘛！桑记者，请你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用一种很随意的样子问道：“听说小白楼的名声不太好，你在这里宴请我，不会招来闲话吧？”
　　陈炳斋一副认真的样子说：“有这么一句俗话，叫做‘人正不怕影斜’。做为一名柳荫县的县长，在招待所接待客人，很正常嘛！”
　　我禁不住笑了笑，却仍然咬住话题，不动声色地说道：“据说，曾经有人往沽州市纪委写匿名信，揭露小白楼是个集金钱、美酒与性为一体的藏污纳垢之处。沽州市纪委将匿名信批示给柳荫县纪委，要求尽快调查清楚。可是，调查归调查，小白楼照常经营，高档轿车照样来来往往。后来，听说沽州市纪委书记顾成俭追问调查情况，柳荫县委书记魏钟源才亲自带着纪委书记，去沽州市纪委汇报调查结果。”
　　“你说的那个纪委书记，就是我。”陈炳斋不等我将话说完，便抢过了话头，“写匿名信的人说，凡在此处的消费者，均为公款。就连桑那房的小姐，陪唱陪喝陪桑拿陪过夜的费用，也不必客人自掏腰包，那是无稽之谈。你说领导同志为了工作而在这里请客吃饭，花的是公款，这是事实。可要说连请小姐的花销也在公款里出，那就是望风扑影了。再说，贵宾招待所从来就不养小姐，那简直就是凭空捏造。”
　　冠俪俪说道，“县政府为了搞活经济，减轻财政负担，已经将小白楼承包出去了。”
　　狄青山一口闷了一盅酒，说：“小白楼的承包人贾大傻，干得还不错。据我们县公安局调查，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他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陈炳斋摆了摆手，说：“桑记者，咱们不谈小白楼了。说说你在采访过程中，对柳荫县有什么要求吧！”
　　我不加思索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量提供方便，并保证被采访人的安全。”
　　陈炳斋点点头，说：“为采访提供方便，你找冠主任；保证被采访人的安全，你找狄局长。县委书记已经表态了，他两人随叫随到，完全彻底地为你服务。”
　　冠俪俪和狄青山很给陈炳斋面子，他们立即举起酒杯，表示革命工作责无旁贷，大有与我风雨同舟的决心。
　　“狄局长，”我趁机问道，“往肥吧院里扔砖头的事件，不知调查得怎么样了？”
　　狄青山说：“在柳荫县的地界上，曾经闹过几次这样的邪性事儿，我动用了全部警力，也没有查出个子卯寅丑。你们城里人不了解农村，类似这种灵异怪事儿，时有发生。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往往公安局都弄不清的事情，跳大神的却能搞明白，你说他娘的怪不怪？”说着，他自我解嘲地哈哈一笑，又闷了一盅酒，“你是记者，见多识广，闹鬼闹神的事儿，你说该信不该信？”
　　我不置可否地说：“桃花山漫坡都是桃树林，本应该避邪呀？”
　　狄青山索性用水杯斟酒，咕咚咕咚地喝光了，说：“柳荫山庄座落在桃花山下，十几幢精制装修的别墅群，至今闲着没人敢住，为什么？”
　　寇俪俪有些紧张地说：“听人讲，每当夜深人静，柳荫山庄就会传出凄凄惨惨的歌声，令人听了毛骨耸然。尤其是白芸自杀的那幢别墅，时常有烛光闪现。”
　　狄青山说：“我曾亲自带人调查过，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都说警察腰里别着枪，鬼魂不敢靠近。可要叫我一个人进柳荫山庄，我也不敢去。”
　　狄青山的后一句话，本来是在开玩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我是亲身遭遇过鬼魂的人，当然更笑不出来了。此时，我很希望他们中间的某个人，能够有根有据地批驳说，柳荫县的人气旺，根本不招鬼。很遗憾，没人肯说，抑或是不敢说吧！
　　“桑记者，”狄青山的话锋陡然一转，说，“你在肥吧召集采访的事儿，已经有人举报到了公安局。说你借采访为名，跟县上的女人鬼混。当然，这纯属无是生非，我老婆也在其中嘛！不过，按照规定，凡有人举报，不管是不是事实，公安局都必须认真对待。所以希望你明天上午去公安局做个笔录，我们也好有个交待。”
　　表面上，我欣然答应了，可内心却有很强烈的抵触情绪。狄青山似乎也看出我对公安局的不满，便扭转了话头儿，借着酒劲儿东拉西扯起来。陈炳斋端着当官的架子，偶尔劝劝酒，再也不提采访的事，更绝口不谈白芸的功过。我见他一杯连一杯地喝酒，却毫无醉意，不得不叹服他的海量。这年头，喝酒是一门大学问，酒场上混不出个样子，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尤其是崭露头角的年轻领导干部，这更是一门必修课。我想，陈炳斋能够混上柳荫县的代县长，恐怕杜康也帮了他不少忙吧！
　　酒足饭饱之后，冠俪俪又特地安排了KTV。陈炳斋十分老道地一展歌喉，唱得一群人使劲拍巴掌叫好。我冷不丁发现，狄青山不见了，便问冠俪俪。冠俪俪微微一笑，叉开了话头儿。我想，冠俪俪可能是不便直说吧！但那诡秘的一笑，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想，狄青山大概不喜欢卡拉OK，偷偷去桑拿了吧？
　　陈炳斋兴高采烈地唱了几首歌，便借口明天要去市里开会，匆匆地告退了。那几个“滥竽充数”的陪客方兴未艾，渐渐由唱变成吼，又由吼变成嚎，使我听得越来越累。冠俪俪也早已没兴趣了，征求我是否想去踩踩背。那是一种是否需要性服务的暗示，我听得很明白。冠俪俪见我婉言谢绝了，自然不会勉强。于是，我们一起离开了小白楼。
　　在小白楼的停车场，我看见陈炳斋和狄青山的汽车都还在。毫无疑问，两个人并没有回家休息，而是吟诵“风花雪月”去了。
　　“桑记，”冠俪俪问，“陈代县长和狄局长没有坚持到最后陪你，你不会介意吧？”
　　我笑着说：“柳荫县是一个强调个性解放的地方，我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酒桌上你还嫌我叫他代县长，你听着别扭，这会儿怎么也叫起代县长啦？”
　　冠俪俪笑了笑，又看了看手表，所答非所问地说：“刚过九点，我是送你回去，还是找个消遣的地方？”
　　我说：“听说柳荫县是个不夜城，你要是没什么事，就陪我转转吧！”
　　冠俪俪爽快地答应了：“你说吧，想去哪儿？”
　　我说：“你是柳荫县的主人，客随主便。”
　　冠俪俪想了想，问道：“喜欢听鬼故事吗？”
　　我点点头说：“我这个人，最爱听鬼故事！去哪儿听？”
　　“咖啡鬼屋。”冠俪俪说完，便大大方方地一把挎起我的胳膊，说，“走吧，离这儿不太远，不用开车。”
　　冠俪俪如此亲热地挎着我走路，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说句实在话，任何一个男人，当受到漂亮女孩儿的亲近，那心里都是很舒服的。但一想到冠俪俪的身份，我就变得拘谨起来。冠俪俪却一点也不扭捏，完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在她的感染下，我也渐渐放开了，有说有笑地朝咖啡鬼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