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分肉的风波

　　吃了晚饭，村里的铃声响了，接着就是村长的大喇叭喊叫分肉了。自从农业社解散以后，村里的铃便闲置起来，很少派上用场。今天的铃声一响，村民们便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奔向分肉的场所，那里已经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村民们平时很少见面，还有一些出门打工的，也是趁春节回家探亲。大家这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语，嘈杂的声音犹如江河泛滥般爆发开来。马村长张口说话大家也听不见，马村长索性拿起大话筒喊了一声：村民同志们！
　　人群爆发了一阵笑声：嘿嘿，农民啥时候升格成干部了？
　　有人便指责他们：别说怪话了，听村长怎样安排。
　　马村长也是笑容满面：没关系，不说不笑不热闹嘛。我首先要说明的是，今天参加分肉的都是提前登记过的，要按照人口分肉算钱的，当然肉价要比市面上便宜得多。呵呵，这就是农业社的优越性嘛。不，这是村集体的优越性。另外我要说明的是，公事公办，账目公开，村干部绝对没有多吃多占的现象。
　　正在这时，一个村民站出来说话了：马建军，马村长，政府有政策解散农业社，包产到户，为什么你还要搞集体经营，留恋农业社，你安的什么心？
　　大家看时，说话的正是村里财大气粗的张木匠。马建军却不慌不忙地说道：虽然政府有解散农业社的政策，但是并不是搞一刀切，要不要保留一点集体经济，还要看农民的意愿。据我所知，袁家村农业社就没有散伙，而且越来越红火。咱村的队有林情况复杂，没法划归个人，仍然由村里统一经营管理，这是经过县上批准的。有了一些收入，为村民搞一点福利，也是合情合理的。村里办养猪场是经过村民大会讨论同意的，你们几户打算过年自家杀猪，不愿意参加集体养猪场，这张统计表上有你们的签名。
　　一些村民喊起来：张木匠，你自家杀了一头猪，吃不完，把多一半猪肉拉到集镇上卖了。你还在乎村里分的这一点猪肉。
　　张木匠，是你自己不愿意参加养猪场的，现在还提什么意见？是不是看人家分的猪肉便宜，心里不服气？你想享受这个福利，明年就早一点报名参加集体养猪场嘛。
　　张木匠，消消气，快回家去吧，大家还等着分肉哩。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噎得张木匠说不出话来，灰溜溜地转身走了，一阵阵开心的笑声追随着他......
　　云鹏看着这一幕幕闹剧，心里也有点疑惑：原来的农业社把社员束缚得太紧，而且干活磨洋工，不出效率，社员分配太低，影响了农业的发展。那么现在搞一点集体经济都不能允许吗？云鹏想得心烦，唉，这些复杂的问题也不是咱一个中学生能解决的，想它干啥？
　　马村长指着挂在架子上一扇扇肉皮白光的猪肉，说：为了公平起见，由杀猪的分肉，肥瘦搭配。猪头、内脏归杀猪的，顶替了杀猪费用，这是多年的老规矩。
　　分肉开始了，不用排队，会计按照住户顺序叫姓名，报分肉数量。分肉的速度很快，云鹏东盯西瞅，就是不见朵朵的身影，不免有点着急，再扭头看时，俊杰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云鹏心里嘀咕，这个俊杰和朵朵又在玩什么花样。可仔细一想，按照顺序，他家在前边，朵朵家在后边，即使朵朵来迟了，他也可以替她家分肉。其实朵朵早就来了，她故意躲在几个妇女里面，毕竟是晚上，她怕和云鹏待在一起惹人闲话。白天她拿着书本，正大光明地和云鹏在一块学习，遇到村里人便大声地朗读课文，弄得人们想说闲话也说不出来，——人家是在读书嘛。
　　俊杰毕竟年龄小，不怕别人说闲话，不过他现在只是侦查了一下，看朵朵来了没有，在什么地方躲藏着，然后给云鹏汇报。云鹏得到了朵朵的信息，这才放下心来。
　　 会计叫到云鹏的名字，云鹏分到16斤猪肉，端在搪瓷盆里。这时，朵朵便挤到前边，一会儿便分到8斤猪肉，走了出来，俊杰替她端着搪瓷盆。他们走进江家，稍作休息，朵朵喝了几口开水，便告别江母江父，云鹏帮她端着搪瓷盆，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猪肉。云鹏拿起手电筒，去送朵朵。走在路上，朵朵随口朗诵着：大年三十的晚上，一轮圆月升上太空，把田野照得一片明亮。
　　云鹏接着朗诵：一阵阵温暖的春风迎面吹来，一缕缕柳丝轻轻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啊嚏......
　　云鹏只顾张嘴朗诵，不防一阵冷风钻进喉咙，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朵朵哈哈大笑：感冒了吧，你的朗诵不符合自然现象，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朵朵只顾说笑，不防碰上一个坎儿，打了一个趔趄，云鹏连忙抱住了她说：你的朗诵违反了自然规律，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朵朵格格地笑着：这难道是老天爷的惩罚？让你抱住我惩罚？呵呵，好一个正人君子。
　　云鹏连忙松开手，打亮了手电筒。朵朵说：手电筒亮得迟了，要是早一点打亮手电筒照路，我也不至于绊了一下。
　　云鹏说：还不是受到你朗诵的影响，说什么一轮圆月照得田野一片明亮，便忘记了打手电筒。
　　朵朵说：诡辩。好了，现在你听我指挥，左手抱住搪瓷盆，右手拉住我的左手，我打亮手电筒照路，保证咱们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喽！
　　朵朵忍不住学着电影《平原游击队》里打更人那样喊着“平安无事喽”。云鹏连忙阻止她：深更半夜的，你这么吆喝，反而会招引闲人的。
　　朵朵说：好了，咱两牵手走路，我一高兴就忘乎所以地吆喝起来。那么，云鹏哥，咱两牵手你有什么感觉？
　　云鹏说：感觉吗？是有一点感觉，可你这一声吆喝，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把这一点感觉也吓跑了。
　　朵朵说：骗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一点胆量。
　　云鹏不再吭气，加快了步伐，一会儿就到了朵朵门前，朵朵握紧了云鹏的手想说什么，云鹏却抢先一步敲响了门，等到王母打开大门，云鹏喊了一声“王婶”，把搪瓷盆递给朵朵，转身就走了。
　　母亲关了大门，朵朵已经走进厨房，把搪瓷盆放在案上。母亲进来看了看说：这大概有七八斤肉，晚上就得炒了，明天大年三十，要早早地起来吃臊子面。吃了饭，还要过去帮云鹏家炒肉。
　　朵朵故意说：妈，你不用辛苦了，云鹏妈会炒肉的。
　　母亲说：人人都会炒肉，但是要达到我炒肉的水平，就没有几个人了。
　　朵朵笑了：妈，人家不夸自己夸，头上戴个刺玫花。
　　母亲说：闲话少说，快去切肉。臊子切二斤，肉片切二斤，肉丝切二斤，肉块切二斤。
　　原来，生肉不好存放，做熟了能放几个月，所以一次性按照不同需要切成各种形状。朵朵说：妈，你真神，咱家正好分了八斤肉。肉块好切，我全部切成肉块好了。
　　母亲说：肉块是做红烧肉的，二斤足够了。
　　朵朵切了二斤肉块，说道：妈，剩下的肉，我全切成肉片，还快一些。
　　母亲说：咱们吃炒肉片，二斤足够了。
　　朵朵切完肉片，母亲说：你一心想考大学，不是做饭的料，怕麻烦，没耐心，肉丝、臊子还是我来切吧。
　　母亲拿起刀，很快切完了二斤肉丝，二斤臊子。朵朵点着火，母亲炒肉，一会儿，朵朵吸吸鼻子，说：妈，我闻见了。
　　闻见什么？
　　这香味不像是羊肉的香味，也不像是鸡肉的香味。
　　唉，咱们农民难得吃上一次羊肉，也难得吃上一次鸡肉，你哪里能记得羊肉、鸡肉的香味？你只能记得猪肉的香味了。
　　朵朵有点冲动的：妈，看你说得可怜巴巴的，等我以后挣钱了，给你买羊肉吃，买鸡肉吃。
　　母亲的眼睛湿润了：难得我女儿有这样的孝心，娘就盼望着这一天。
　　肉熟了，香味四溢，朵朵咽着唾液，母亲笑着说：看我女儿馋的，喉咙里要伸出手来了。
　　母亲说着，从笼里取出两个馒头，放在灶膛的两边烘烤，这真比现代化的烤箱还要方便，一会功夫便闻见馒头的香味。朵朵着急的：妈，快取馍啊，别烤糊了。
　　说时迟，那时快，母亲把手伸进灶膛，噌噌两下，就取出两个馒头，扔在围裙里。
　　朵朵急忙捉住母亲的手看着：妈，别把手烫伤了。
　　母亲笑着：妈的手粗皮厚，哪像你小姐的手细皮嫩肉的。
　　朵朵撒娇的：妈！......我知道了，你不怕烫的原因，主要是动作快，用不了百分之一秒，你就把馒头取出来了。
　　母亲把两个烤得黄澄澄的馒头拍拍灰，放在案上，用筷子从馒头中间分开，馒头冒着热气，夹上厚厚的肉片，递给朵朵。朵朵小心翼翼地拿着馒头，还有点烫手，她两手倒了倒馒头，然后咬了一口，细细地嚼着：妈，你炒的肉就是香，我越吃越爱吃。
　　母亲给馒头里夹肉，说：你爱吃，这一个馒头也吃了吧。
　　朵朵说：一个足够了，我哪能多吃多占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