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王府大婚 （1）

　　小荣一早就折了一大束迎春的枝条，用一个高挑的花瓶装着，摆在弄萧亭正厅的案几上，盛开的花朵金灿灿地垂了一片，整个屋子立时充满了春意。少郡从里屋出来，见这丫头满脸笑意，嘴里还轻轻哼着一首江南的民间小曲，那种情绪，比手里的花还灿烂。不禁说道：“你今天怎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了？”
　　莺儿揉着惺忪的眼睛道：“姑爷，她可不是今天，都十几天了就这样，像得了什么宝贝，哪天都起的比我早。”
　　小荣中等个头身体苗条，略丰满的脸庞，生的柳眉凤眼。她从十二岁进霍府一直跟着婉婷，又多次帮主子逃出困境，心机勇气不同于其他丫鬟，少郡也是突然发现这丫头竟发育的水灵灵的了。她随口又问：“你今年有十九岁了吧。”
　　小荣回道：“奴婢明年就满十九了。”
　　“噢，”少郡打量她发育饱满的外形，说道，“你年龄也不小了，等我与夫人商量，给你寻个合适的人家好不好？”
　　小荣忙道：“不用，大人，我不想离开秦府，就让奴婢侍候您和小姐一辈子吧。”少郡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你们终究是要被放出去的，哪有一辈子的道理，你是不是有看上的人了？”
　　小荣脸一红，刚想回话，里屋传来婉婷的声音，少郡便说道：“你俩先去侍候夫人洗漱更衣吧。”
　　少郡吃着早饭，一边看着对面的婉婷，待她吃完，才缓缓说道：“昨天平辽王府的老王妃进宫去了一趟，求皇上又为少瑾封了两名夫人，已领了金花诰命。”见婉婷愕然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少郡继续说道，“霍家小姐是正室王妃，居碧雁正宫。刘文燕为孝义夫人，居左侧桐雀宫。”她看看婉婷神色，又道，“还封了一名霍小姐的表妹为节义夫人，以报答她为表姐守节，为赫连家全义的恩情。”
　　果然，婉婷听了颇有些动容，只是掺杂着许多不甘。少郡回头吩咐两个小丫头把桌子上的饭菜撤了下去，然后对婉婷道：“我猜到少瑾定是知道了实情，兴许是我哥哥给他说了。如今不用我做媒，妹妹已被封了平辽王的第二夫人，终于达成所愿，妹妹这下放心了吧。”
　　婉婷脸泛红晕，嘴里却道：“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代你全节的替身，一个死人罢了，何况还与仇人的女儿同在一个屋檐下，我怎能甘心。”
　　“妹妹还不知，现在王府西琅殿的青鸾宫里已摆上了你的灵位，少瑾早晚上香，心诚得很。连老王爷和太妃都给你祭拜，真把你当赫连家的儿媳了，听萧小说，以后还要把你干娘接去，以岳母身份颐养天年呢。”
　　说不感动是假，婉婷早就被子玉的诚心打动了，心里的柔情蜜意难以言表，只是保持那点矜持罢了。她对少郡说道：“他的诚心我自能感受，我与姐姐也早就发誓相待一生，可那位我从心里难以接受，是我妇德不好，妒心做怪吗？”
　　“什么妇德，妹妹休提那些东西，我们女子哪个不想要一个专情的丈夫，是那些清规戒律根本无视我们的感受，反被说成女子最难养。妹妹的心情我懂，与仇人家的女儿共侍一夫确是难接受，可妹妹要想想，若不是她三次舍命相救，你的夫婿还会在吗?这也是面对刘文燕少瑾不能无动于衷的原因，不是他不专情，是情义两难，又深陷权谋不得已。”
　　婉婷泪水盈眶，问道：“难道姐姐对这一切就如旁观，竟一点不动心么？”
　　少郡起身走向支开的窗扇，下面已是葱绿鹅黄一片，她深深吸一口春天的气息，让自己的心绪平复。说道：“我从小就不在乎那些闺中的桎梏，为此常受父母训诫。和少瑾相处的情景你应知道，那一纸婚书怎能约束于我，是他对我的那份情义让我远走天涯，反而闯出这份大业。妹妹可知这里面的酸辛，当年我舍弃这份情为他写下那份婚书时，就已有了独守一生的决心，那可是我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的决定。少瑾是我认识的所有优秀男子中的姣姣者，他不骄富贵，不弃贫贱，极尽忠义又不惧权势，那些过人之处妹妹也是耳濡目染，你能得到他的怜爱，姐姐也为你高兴。”
　　她说完这些又回到桌前，双手握住婉婷的手道：“如今我走到这一步，满脑子都是朝政，已装不下个人的情感。再优秀的男人他需要的也是个后堂贤妇，我做不到再困守椒房，宁愿充做他的知己，做他的至亲，也不愿失去这份努力得来的自由。做碧雁宫的王妃看似尊贵，那里却没有我想做的事情。”
　　婉婷抬起一双灵秀的眼睛，里面怅然若失：“原以为我放下了小女子的情怀，学习姐姐的胸襟。如今看来，姐姐仍是那只鸿飞的大雁，我依然是屋檐下的家雀，远不可比。”
　　少郡坐下，搂过婉婷道：“妹妹如今已经做得很好了，人有性情之分不可强求。你天性温柔重情，能做个贤惠的妻子。少瑾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子，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待有机会，我一定为你圆了此夙愿。至于刘文燕，她心地善良并非仇家可比，只是蒙族女子的性子与你不同。若有委屈，有为夫为你做主，相信我这个老师还是能管住这个学生的。再说你这曾经的师母，他也得高看你一眼不是？”
　　说到最后，少郡竟是半开玩笑的话了，婉婷已经被她说的无语，只能笑着嗔她道：“你说了这些个的道理，叫我也驳你不得，如今这些尴尬的关系让我以后不知道如何再面对你们了。”
　　金元从外面进来，少郡两人忙住口站起身来。
　　金元问道：“大人，今天就是平辽王的大婚了，是否置备婚宴的贺礼，还请大人指示？”
　　少郡并没回答，说道：“这些不忙，我昨天已经约了几位官员议事，一天恐怕没空。如今王府的情况怎样，是不是去的人很多了？”
　　金元回道：“不多，都是至亲，朝中官员有些与刘卞不合的都没去，可能与平辽王和刘家联姻有关。有些与平辽王相合的勉强去了，见刘卞登王府认亲便陆续又走了一些，比起孟府魏府大婚，冷清多了。”
　　“哦，那平辽王认了岳父了？”
　　金元笑道：“听他们府的下人说，一开始那小王爷躲在屋里，谁叫都不出来，还是老王爷硬拉他出来认的岳父，那俩字像在嗓子眼里噎着，旁边谁都没听清楚。要我说，这桩婚姻就是勉强，仇家联姻，谁能做到大度，赫连家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的，已经不错了。”
　　少郡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把兰管家找来。”
　　看着金元出了屋，转身对婉婷道：“刚才我是怕你堵心，这件事本不想告诉你。昨天皇上赦了刘卞的死罪发配岭南，又给他假期发送女儿出嫁，故今日才会有上王府认亲谢罪之举。此事在朝中引起不小的波动，看来，少瑾这婚礼不会顺利的。”
　　婉婷对此事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惋惜道：“这事也不全怪他，这人若无情些，就不会是这样子了。就是姐姐也是如此，说不在乎，不也没准备去赴婚宴吗？”少郡笑笑，见兰湮进来，断然道：“你去把我今天的安排都退了，他们若问，就说我今天参加平辽王府的喜宴去了，知道的越多越好。”
　　兰湮跟了少郡多年，对她的心思太清楚了，便主动说道：“大人，是不是要知会你所有在京的学生和属下，说你如今去赴王府喜宴，他们若要想见大人就去王府找你？”
　　少郡噗嗤一声被逗乐了，说道：“你如今成了我肚里的虫子了，越来越鬼，哪能说这么露骨，就说是怕他们白跑一趟才告知的。”
　　婉婷也笑道：“不是一样么，不打自招。”
　　“好了，你也别闲着，去帮我置办些贺礼，简单点就行。我人到了就是最大的贺礼，放心，这次不会让你夫君难堪的。”
　　婉婷脸腾地红了，看了兰湮一眼，见她毫不惊讶，便知道她已知晓，自己就有些抹不开脸。推她一把道：“不是叫你去办事吗，还不快去，顺便把院里的小荣莺儿喊来帮我打点东西。”
　　兰湮撇嘴冲婉婷一笑，才出门派人去了。
　　这平辽王府头一天就挂红披彩，一片喜庆。在京的几家远亲世交自赫连家发达就已上门俯就，如今见王府唯一的男丁封王赐婚，又是太后赐的郡主，哪个不称颂。对于朝廷的那些个明争暗斗他们并不关切，只要在势，他们就有靠山指望。
　　子玉对这些人的趋炎附势很是反感，却也不敢怠慢了，前来贺喜的还就是他们居多。朝中来的那些个官员并不多，刘卞一伙的怕沾上干系，不敢来，与刘卞对立的又对此婚事反感，也不来。就是那些个平日与子玉相熟的官员接到请帖，大多是恭敬回帖祝贺，派人送上贺礼作罢，当然那些个冠冕堂皇理由还是有的。至于子玉那些同生共死的弟兄，对他接纳仇人的女儿颇有反感，特别是原赫连军的将领们，碍于情分不得不跟宗霖一起过来，又恰好碰上刘卞下马进府，竟闹了个不欢而散。只有大顺黄敬杰留了下来，宗霖只好与他两人进了王府。
　　赫连晟夫妇，姬明礼夫妇，还有燕侯夫人魏红鸾，知道这次婚礼特殊，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殷勤待客之至生怕失礼。只是子玉已认定这是纳妾，不是娶妻，一律戏班乐队不请。他们也拗不过，只要求他顺顺利利把郡主迎进门就行，千万别失了父母的脸面。这些子玉倒是答应了，一早穿红挂彩，脸上也带着笑，倒也满像个新郎的样子。
　　从早上到午后，一家人忙的团团转，子玉本就抑郁愁闷，又是硬着头皮应酬，早累的心烦，出来进去的抱怨，赫连忠跟在他身后不住劝慰。赫连夫人道：“小祖宗，知道你心烦，就这一天，撑着，晚上入不入洞房在你，可你得给我撑到晚上，昨天你可是答应了娘的。”
　　“我怎么知道自己结婚会这么麻烦。”
　　子玉这句话把红鸾逗乐了，说道：“你没结过还没见过啊，哪有像你这样的，脸拉的老长只顾着抱怨。告诉你，我可是为你忙了几天了，你若搞砸了，这辈子甭想让我理你。”
　　红鸾把话给子玉说的很清楚，可还是没起作用，当宗霖进门不久，就被她急切拉到一边道：“你见到少瑾没？”
　　宗霖摇头道：“我从进门就没见到他。”红鸾一惊：“糟了，他一准又躲起来了，你们那些弟兄们没来吗？”
　　红鸾见宗霖摇头，生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平日少瑾对他们那么好，谁不说他重义气够朋友。就为他娶了刘家的女儿，搁这儿置气拆台，还算是换命的哥们吗？”宗霖道：“好了，你也别埋怨了，现在先把少瑾兄弟找回来再说。”说完转身要走。
　　红鸾一把拉住道：“你回来，知道上哪儿去找么，我派仆人在府里找了两圈了。你就别管了，今天你们同僚来的不多，你们三人先进去照应着，免得冷了场，我再多派人去寻寻。”
　　宗霖进了偏厅，这里来的都是有官职的官员，有几位并不相熟，便知他们是朝中哪派都不靠的人，对朝廷正宠的赫连一家还是觉得亲近些好。熟人中，只有茹修平、赫英、查尔钦，还有坐在对面的刘文山。平日这位同榜的探花并不与他们常来往，今日大概是因刘文燕也算是他远房的一位表妹吧，便以娘家人的身份自居，不过让修平几句连讽带刺的话给堵得不敢再提了。
　　宗霖猜到一向嫉恶如仇的修平之所以来，一是夫人金兰被子玉救过，二是他大婚时子玉曾对他鼎力相助，这种情义是不能被个人好恶冲淡的。
　　时间过去不久，又来了翰林院的许多同僚，查尔钦奇怪道：“韩兄，黄兄，你们不是今日有公务，不得分身吗？”韩正有些尴尬道：“噢，我们是想找霍大人讨教点公务上的疑难，听说大人要来王府贺喜，就不便打扰了。所以我们赶来王府，小王爷是保家为国的栋梁，今日大喜，来贺喜是应该的。”
　　宗霖听恩师要来，心里很高兴，他知道这对子玉是不小的安慰。就在又来了一拨子玉和少郡的同僚下属后，少郡也进了门。宗霖等人迎到院里。见少郡在赫连晟夫妇的引导下，被众人簇拥着进来，忙上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