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疫灾肆虐的大城

　　第二天，英子和阿辉一早就出发了。他们接到红十字会电话，派人去红会仓库运送援助物资。
　　“我们要早一点去排队，红会人手少忙不过来，去迟了要下午才排得上装车。”阿辉一边开车，一边对英子说道。
　　阿辉是江夏志愿者服务队负责人，出发前他就给3个负责运送物资的志愿者送货司机，分别打过电话，叫他们早点去排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去没有，担心他们误事。于是，他把司机的电话号码告诉英子，让英子分别催促一下。
　　“好的。”英子应着，拿起手机开始一个一个拨打。
　　“都已经排好队了。”英子打完电话给阿辉说。
　　“那好，今天能多做一些事情。”阿辉专注的神情略为放松了一些，眉头舒展开来。他明白，一场瘟疫突如其来，很多人都没应对经验，没有集体预案。没有一个完备的社会应急处理机制，换了谁都会被搞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疲于应付。
　　英子坐在副驾位上，见阿辉在专注开车，就没去打扰他。
　　
　　英子也在思考，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灾难？归根到底，是缺少爱和尊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一个人的世界，缺少尊重和敬畏，他就会无所顾忌或者不顾一切地去冒犯和伤害。缺少爱的人，他就会把侵害和冒犯别人当成理所当然，他就会很残忍，毫无怜悯之心。对人是这样，对自然万物也是这样，甚至对天对地对神灵也是这样。不懂得爱和尊重，没有敬畏，他就是一个恶魔，从来不思悔改。他在人群之中，就像病毒和炸弹一样，谁接近他谁就会处在危险之中。
　　所以，我们作为人，一个生命个体，应该要对其他生命个体，拥有最基本的爱和尊重，不能随便去冒犯和伤害别人。否则，我们就会受到德道、律法或者天地的惩罚和报应。绝对不要为所欲为！
　　
　　昨晚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两边的街道还是湿漉漉的，在路灯下幽幽地泛着微光。空寂的武汉城，在早晨的清冷中，透着骨子里的悲凉。
　　往日的喧嚣，突然之间，像一艘出事的船舶，把人们五彩的梦和现实，都带入了海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打捞上岸？但不管以后怎么样，武汉的这个伤疤，将会永远揪痛武汉人的心。
　　湖北省，武汉，九省通衢的地方，位置华夏大地的心脏，应该是一个龙祥之地。
　　武汉的历史可以追溯到6000年前的新石器夏、商时代。建城史比北京和西安还早。1956年，湖北省博物馆对东湖之滨的放鹰台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了石斧、石锛和鱼叉等遗存物件，经考古专家考证认定，属于屈家岭古遗文化。
　　关于武汉最早的传说，是大禹治水的故事。现今武汉汉阳江边禹功矶上的禹王庙，就是力证。
　　黄陂区发现的盘龙城遗址，距今已3500多年，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极少数商朝古城之一。被考古学界认为是“武汉城市之根”，可见，武汉的历史底蕴是何等的悠久和厚重。
　　现代武汉的起源，可以印证的是东汉末年的刘表和东吴孙权，他们建立的“却月城”和“夏口城”。“却月城”是刘表命江夏太守黄祖所建，在今汉阳月湖附近，还有迹可寻；“夏口城”是孙权于223年所建，在今武昌蛇山之上。孙权建夏口城时，在蛇山附近的城墙上修建了一座瞭望塔，这就是后来举世闻名的“黄鹤楼"。
　　公元208年，在武昌附近的赤壁，爆发了历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战”。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发生在长江江域的大规模水上战争，这也是武汉历史上发生的第一次改变中国政治格局的重大事件。由此可见，武汉的地理位置，颇具历史的战略地位。兵家必争之地，从而也说明了武汉这个城市具有多战乱和灾祸的可能性，但愿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不会再有发生。
　　今年这场疫灾，与战争无关，为什么还会祸起武汉？这会不会与“人祸”有关？希望不会！
　　
　　阿辉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不明白武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为什么要被人称为“九头鸟”，落入世人轻视的旋涡。
　　他知道，九头鸟又称九凤。出自神话小说《山海经》、《楚辞》。一说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不祥鸟，长有十个脖子、九个头，一头得食，八头相争。
　　一说是周朝时，九头鸟在华夏诸国眼中为不祥之鸟。据说它的第十个头是被周公旦命令猎师射掉的，那个没有头的脖子不断地滴血。古人认为如果九头鸟飞过，要吹灭灯火，放狗把它赶走，否则，九头鸟会吸走小孩子的魂气。
　　但也有说九头鸟是祥鸟的，说它是我国古代最为崇拜的两大图腾之一，与龙并称。地位尊崇，吉祥和幸福的象征。
　　不管怎么样，传说是传说，武汉是武汉。不管是不是九头鸟，我们要活着。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历史不管是沉是浮，总还得继续向前演进。
　　武汉啊，武汉。传说中的黄鹤，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春光中的黄鹤楼，早已脱去历史的感伤，依旧那么令人神往。
　　蛇山之下，长江款款清流，每天都是一曲崭新的歌。
　　希望那神仙道士，再临黄鹄矶，取管吹奏一曲盛世华章，我同辛氏，千杯相庆。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一首被传为千古佳话的名诗，于阿辉和英子，心境不同，各有领悟。
　　
　　“英子。”
　　“嗯……”
　　“你在想什么？”车过首义广场的时候，阿辉侧目看了一下英子，她正在出神，好像在想什么问题。
　　“没，没什么，脑子瞎转转。”其实，英子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便转头向着阿辉问道，“阿辉，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们一个泱泱大国，人们就没有危机意识？没有突发事件应急预案？一遇到事情就被搞得手忙脚乱。”英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应该是这样的吧，我们国家和平发展了几十年，基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情，所以，大家都没应对经验。当然，像你们汶川大地震灾难除外，因为目前地震还无法预测。不过，作为一个成熟大国，应该要建立一个长效机制，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来负责和管理。那样才会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居安思危嘛，不会错。”阿辉接着补充道。
　　“对呀，像我们08年的汶川大地震，如果在之前有关于地震方面的知识教育，人们就会在第一时间，瞬间作出正确判断，并紧急釆取正确的防震避震措施，那肯定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亡。这会挽救多少生命啊！”回想起那场地震，英子还心有余悸，感慨万千。
　　“对，你说得对。要是这次疫情，之前有过这方面的宣传和教育的话，人们就会正确认识病毒的危害性，就会及早作好应对准备。就不会发生打击和阻止疫情信息警报者事件，疫情就会及早的得到防控。也就不会导致……”
　　阿辉看了看英子，不无伤感地说道：“现在作为武汉人，麻烦大了。”
　　“什么麻烦？”英子有些不解地问阿辉。
　　“你还不知道吗？网络上早有报道了。”见英子欲言又止，阿辉继续说道。
　　“现在武汉人，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受到质疑和拒绝。只要你是武汉的身份证，武汉的车牌，不管你在没在武汉生活，都会受到层层盘查。有的人根本很多年都没回过武汉，但你怎么说得清啊？谁来为你证明？你说，这样的武汉人冤不冤啊？以后武汉人到处受到排斥，我们怎么生存？”
　　“是啊。”英子点点头，深表同情地回应道。
　　阿辉看看英子，打趣地说道：“英子，如果这场疫情过后，我们武汉人没地方去打工挣钱，我就去你们四川，去你们那里欢不欢迎啊？”
　　英子知道他明知故问，就蔑了他一眼，将计就计地回应道：“不欢迎，特别不欢迎你！”英子心想：哼，还想来试探我？就故作生气地说道。四川妹子一向都很机敏和风趣，对付阿辉也不在话下。
　　阿辉见英子一下识破了他的心机，“唰”的一下红了脸，哀求地说道：“英子你别生气，我是开开玩笑。”
　　英子见阿辉显得有些尴尬，也不忍心伤着他，便哈哈大笑，急忙宽慰他道：“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啊？”
　　“以为你真生气了呢，呵呵呵呵。”阿辉见英子这么豁达，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还有多远？”英子见开了这么久的车，便问道。阿辉专注地开着车，用下巴尖朝前指了指说道：“不远了，还有两三公里。”
　　
　　不到8点，英子和阿辉到了红会仓库。已经开始装第一辆车了，阿辉找库管要过单子仔细看了看配送单位和数量。然后，他把单子交给英子，让她去安排。他招招手，把阿兵和阿华叫了过来。
　　“阿辉，有什么安排？”阿兵放下手中的活，边走过来边问道。
　　“昨天，你去落实的给医护人员送餐的事，结果怎么样？”阿辉昨天一直没空，就叫阿兵去落实的。他想知道结果，不行的话好另外安排。
　　“首义广场卖热干面的老板愿意，不过，他说他们只有两个人，可能做不出来那么多。供一个医院几百口人吃饭没问题。”阿兵说道。
　　“那就叫他们送中心医院吧，别的医院我们另外想办法。”阿辉给阿兵说道。“那好，我这就给他们回话。”阿兵拨通热干面老板电话，进行具体安排落实。
　　见阿华走过来，阿辉问道：“阿华，现在金银潭物资情况怎样？有没有缓解？”
　　阿华有些忧心地说道：“昨天红会分配了一车，还收到部分外援物资。医院负责人说能够暂时应付几天，但呼吸机一直都很紧张，危重病人太多了。”
　　“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去弄来，只是有货到时，尽量争分夺秒送过去。时间就是生命，能多救一个就尽量多救。”
　　“好的，好的，那我忙去了。”阿华说完，一路小跑过去。他的车已经装好了，后面的车正等着他过去挪车。
　　英子看着阿辉，会心地微笑着，打心眼里佩服他的工作能力。
　　
　　三车物资分发完成后，已经是下午5点了。阿辉对英子神秘兮兮地说：“我妈打电话叫我早一点把你送回去，她说不能让你太累了。”
　　“哪有？没觉得累啊！再说，我怎么能把事情甩给你一个人呢？”英子回答道。
　　“我妈喜欢上你了吧！她怕把你累着了。哦，她还说她喜欢吃四川的回锅肉，妹妹把原材料都准备好了，让你早一点回去炒川味菜。我妈和妹妹特别喜欢川菜。”
　　“好吧！”英子从小就很会做菜，去同学家、亲戚家也都要去帮厨。干锅鸡，青椒兔，冷锅鱼，凉拌白肉，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回锅肉，甜烧白咸烧白，东坡肘子等等。一个人做四五桌人的菜，那也随随便便的事。
　　“那你也早点回吧！”英子下了车，扬手和阿辉打了招呼。“好的！”阿辉把英子送回到小区门口就走了，他还得去忙工作。
　　
　　这些天，阿辉他们志愿者服务队压力山大。各大医院病患者暴增，物资、人手十分紧缺。连医护人员都纷纷站了出来，以各自名义向朋友圈和社会求助。阿辉他们服务队由几人增加到二十多人，还是应对不过来。
　　“英子姐，我们走。”亚男已等在小区门口，见英子下了车，就过去挽住她胳膊一起上楼了。
　　进了家门，亚男帮英子喷洒消毒液，自己也做了消毒处理。
　　“英子姐，你教教我做川菜吧。”亚男在成都生活了两年，俨然一个成都人了，已习惯了成都人口味。“好啊！”于是，英子一边准备配菜，一边给亚男讲解。什么菜要用什么主料，什么辅料，份量比例怎么掌握等等。亚男也非常用心，一边帮着打打下手，一边用心记录和领会操作流程。
　　
　　英子和亚男正在准备炒菜，突然隔壁小区传来吵嚷声，还有悲伤的哭声。“哪里出什么事了？”英子问。
　　她们从窗口看到楼下停了一殡葬车，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往里搬运尸体。
　　“又倒毙了一个，唉！”亚男心情沉重地说。
　　“隔壁小区已经死了5个了，听说有人年前去参加了百步亭万人宴。”
　　“上午我去买菜时，看到街边还倒了一个。”伯母接着说。
　　隔了一会儿，英子向亚男问道：“亚男，你哥什么时候到家？”亚男回复说：“快到家了。”
　　“我们等他到家了才炒菜，以免他回来菜凉了。”
　　“好的。”亚男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一边答道。电视里正在播放李克强总理来武汉视察疫情的新闻。
　　两位长辈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一边谈论着这次瘟疫的相关话题。伯父不停地埋怨政府为什么不早一点发布疫情。“伯父，请喝茶。”英子给伯父伯母添加了开水，就进厨房炒菜去了。
　　阿辉回来了，一家人正口水洋洋的等着开饭。英子操刀做了好几个四川菜。麻辣豆腐，青椒小煎鸡，干锅兔，红烧肘子，回锅肉，水煮肉片，泡莱乌鱼片。伯父拿了两个酒杯，盛满酒，端了一杯给阿辉说：“好菜要配好酒，我们伢俩也要喝一杯。”
　　
　　伯母和亚男一直夸英子菜炒得好，真是麻辣鲜香，色香味俱佳。“川菜真是名不虚传！”
　　阿辉母亲边吃边说：“现在武汉封管得更严了，明天开始实行军管了。今天看到好多军车开过。现在，菜也不允许出去买了，全部封在家里，菜由社区安排，放指定地点，打电话通知去取。户户不同时，人人不照面。一户一卡，没得到允许就不准外出。”
　　阿辉则忧心忡忡地谈论着各大医院的情况。近日来，武汉大街上空荡荡，医院却是爆满。检测的，求医的，排了好长的队。有的人坐着，有的人躺，求救声，哭喊声，此伏彼起，有的还没排上号就倒在了医院里。感觉医院快要撑不住了，要爆炸了。
　　亚男则担忧地讲述了朋友圈、网络上疯传的“豆瓣姑娘”的事情。多么惨不忍睹啊！前几天她妈妈走了，老汉又重症了……这几天有报道说她自己也感染了……唉！别灭门了啊！
　　“呸呸呸，乌鸦嘴！”别乱说。伯母赶紧阻止亚男，不让她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外面流传的灭门事件，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这段时间，武汉笼罩在恐怖之中，人人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担心。忧虑、惶恐，只是都不想说出来，怕一语成谶，落到自己头上。
　　见大家吃完饭，英子和亚男即忙收拾杯盘碗筷和残羹剩菜。大家都不再说话，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