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回到京城，司马浩云便正式开始了储君临政的忙碌生活。每日散朝之后，他要随楚王到御书房议事，通常会留在御书房陪楚王用午膳，楚王午憩之时，他还要处理一些事务。有时午后，重臣们还可能会入宫讨论一些事情，于是，到他返回东宫之时，日已西斜。晚间，如果楚王没有特别要求，他一般不会再到御书房。司马浩云早已习惯了紧张的军旅生活，所以，这样程度的朝政生活，对于他来说只是小事。
　　当晚间闲下来的时候，司马浩云才有时间思念阎素素，特别是上床歇息的时候。他想念她的甜蜜小嘴，想念她的柔滑肌肤，想念她的芬芳气息，想念她的清脆笑声，想念她的迷人娇嗔，想念她的一切！那排山倒海般的思念把他完全吞没！当他实在无法忍受之时，就把她离别之夜穿过的那件贴身小衣盖在脸上，深深地呼吸着，想象着她此刻就躺在他的怀中！
　　阎府的建造在小元子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加紧进行着。小元子隔三差五地出宫查看建造情况。另外，东宫里也要改造。按太子的意思，永州将军府内的那栋小楼是要安置在月华殿旁的，因此，月华殿附近就要清出一个地方给那栋小楼。小元子建议拆了东边的一个小偏殿，把那小楼安在那里，周边挖一条曲折的小河，引活水进来，四周种上花木，形成一个小花园。小楼前留一个月形空地，用来闲时赏月观星。司马浩云同意了，让小元子命人画好图给他看看，并通知凤晓那边可以动工了。
　　司马浩云每晚睡前都会给素素写信，诉说对她的思念之情。信笺是他亲手所封，并且亲手放到小竹管内，绑到信鸽的脚上，再把信鸽放飞。第二天晚上，素素就能收到他的信了。令司马浩云非常不满的是，素素极少给他回信，即使偶尔回信也只是寥寥几句。他日渐焦虑，他甚至开始怀疑素素要把他忘记了。他又担心那边的人侍候不周，让素素受了委屈。他必须加紧计划把素素接到身边来。
　　当月华殿的改建工程开始动工时，司马浩云就搬回越王府住了，只是每日散朝后进宫理事。对于旭阳宫中的改建工程，人们都以为是为了太子大婚而为之的。
　　这天用完午膳，王后娘娘派人到御书房请太子到凤藻宫。于是，太子拜别楚王，到凤藻宫见母后。
　　“王儿，这几日都没见你过来陪母后说说话，是不是很忙？”
　　“母后，儿臣这几日是忙了一些。”
　　“王儿，听说你要把在宫里侍候的姬妾都遣走？”
　　“是的，母后。”
　　“怎么了？那些奴婢侍候不周？那就把人都换了吧。”
　　“不是的，母后，儿臣觉得没有必要留下她们了，所以，还是都遣散了吧。”
　　“为何？”
　　“母后，儿臣不需要。而且，她们还那么年轻，留在这宫里也太可惜了，不如让她们回到原籍，另择婚配，共享天伦吧。”
　　王后娘娘惊讶地看着儿子，她不明白她的宝贝儿子为何忽然会有这种想法，不过，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太子对于太子妃是很诚恳的，大婚之前，他就把侍候的美姬都送走了，当太子妃嫁入东宫，就不会看到那些令她不快的女人了。王后娘娘甚至有点妒忌那个幸运的儿媳妇。当年，她嫁给当时的明华太子当今楚王的时候，他的东宫里早就有数名侧妃，还有一群美姬随侍在侧。她虽贵为太子妃，但是，她能见到他的机会却比不上那些侧妃。如今贵为最尊贵的王后，除了有儿子相伴的时候，她几乎见不到她的尊贵的夫君。她满腹怨愤却又无可奈何，她没法把他捆在她的床上。她的宝贝儿子虽然自小便在其父亲身边长大，却和其父亲完全不一样。太子从来没想过要纳侧妃（虽然过年时曾借口说要亲自挑选侧妃，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如今即将迎娶正妃了，干脆连侍候的美人也送走了。
　　王后娘娘微笑道：“王儿，小莹是个大度的名门闺秀，并非容不得人的小家之子，多些人在你身边侍候，她也放心一些呀，是不是？”
　　司马浩云愣了愣，知道母亲误会了。当然，他完全是为了素素，他不想让素素回来后看到那些女人还在宫里，她会不高兴的，万一她以为他还在召幸那些人那就麻烦了。如果她一恼之下不肯和他亲热那就更是糟糕之极了。这些日子他想她都想得快要疯了，却又无从可解，无人能代。但此情无法向母亲述说，于是，他只好淡淡一笑：“母后，儿臣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留着她们。请母后恩准把她们送回原籍吧。”
　　“王儿，如果小莹知道你这一片苦心，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王后娘娘叹道。
　　司马浩云只好笑笑，他并不认为贺之莹会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嫁给他，无论对于他还是她自己，都只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她永远也得不到他的任何爱恋，也绝不可能有机会如其姨母——独孤王后那样，至少能得到一儿半女，而她却永远成了他和素素之间的一根刺！他无法以太子妃之礼盛大地迎娶素素，这是他永远的遗憾和愧疚，即使他将来如何加倍地疼爱她，都是无法弥补的。
　　
　　阎素素懒懒地推开侍婢捧过来的鸡汤：“不用了，我不想喝。”
　　“可是，小姐，您今日都没怎么吃饭呀，胡妈妈特意给您炖了鸡汤，请多少喝一碗吧。”
　　“素儿，”阎夫人担心地看着女儿，“秀娘说，你最近的胃口都不好呀，是不是不舒服？”最近，胡秀娘说小姐没有好好吃饭之外，而且，还有一件令她更忧心的事，请夫人必须要跟女儿确认清楚。
　　“娘亲，只是天气炎热，没胃口，而且，又整天呆在屋子里，没有怎么动，不觉得饿呀。”
　　“素儿，娘有些话想跟你说……”
　　看着母亲一脸的凝重，素素想，母亲一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说，于是，她对侍候在旁的侍婢说道：“你先下去吧。”
　　当屋里只有母女俩，阎夫人担心地看着女儿：“素儿，娘觉得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告诉娘亲呀。”
　　“娘亲，除了没什么胃口之外，女儿一切都好呀。”
　　阎夫人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那么，素儿，你最近的月事是什么时候？”
　　素素一愣，迟疑着：“月事？我……”她也一直在奇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呢？
　　“素儿，可是一直都没有来？”阎夫人的心便沉了下去，看来她所担心的事情是真的了。
　　“娘亲，最近确实没有来。”
　　“离上次有多久了？”
　　“嗯，算起来，可能有两个多月了吧……”
　　素素回青州也有一个月了。阎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素儿，你要跟娘亲说清楚，你和那个大将军到底，到底有没有……”她急得眼圈都红了。其实她一直都在怀疑这件事，而且，她也不相信那个大将军会无缘无故地为素素承担一切。
　　素素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娘亲，你在说什么呢？”她当然明白母亲问的是什么，但是，她又怎么能厚着脸皮承认？
　　“素儿，娘是过来人。娘知道，在那军中实在是……太难为你了！以前有上官将军保护着，娘很放心。但如今，如今是那个……娘知道，你是没有办法的。”
　　素素满脸通红，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素儿，他可是答应过你什么了？”阎夫人怜爱地看着女儿。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他想要的女人，必然会有很多很多的承诺，不管是否能做到，但嘴上一定会说得很漂亮的。
　　“他，他……娘亲，其实，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素素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恳切地说，“他没有强迫我，也没有跟我说什么花言巧语来欺骗我。他没有必要那样做。”是的，司马浩云说过要立她为王后，他说过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虽然这些并不是她的愿望，但是，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只是在恳求她随他回京。
　　“那么，你告诉娘亲，他为何要为你做那么多事？他为何要为你承担那一切？他到底是什么人？”阎夫人又问，上次回家之时素素怎么也不肯说，只是要她不用担心，大将军会安排好一切的。
　　“娘亲，因为，他是司马浩云，”素素轻声说，“他是，当朝太子。”这件事是瞒不住了，迟早都是要说的。
　　“什么？”阎夫人呆住了，原来，那天她所看到的那个可疑的玉牌竟是真的！她伤心地看着女儿，当年，那个男人把她珍贵的姐姐抢走了，也把她宝贵的夫君抢走了，而如今，他的儿子又要把她心爱的女儿抢走了！实在太过分了！她苏文月到底欠他们司马家什么了？
　　“娘亲，您别担心！女儿一切都好，没什么事的。”素素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如此悲伤。
　　“素儿，你忽然间变成了……变成了……你要娘亲怎么能不担心？”阎夫人伤心地说。
　　“娘亲，我……女儿不孝……”素素难过地低下了头，她曾经答应过母亲，她以后会回家陪伴母亲的，但如今，如果司马浩云坚持要接她入宫，那么，以后母亲要想见她就难了！
　　“素儿，告诉娘亲，你可是真心的喜欢他？你到底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他强权所迫的？”
　　“娘亲，女儿……女儿是心甘情愿的，他并没有强迫素儿。”素素低声说道。虽然她也知道，即使她不是心甘情愿的，他也绝不肯放手的，但是，他确实没有强迫她就范，她确实是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的，她甚至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阎夫人呆呆地看着女儿，果然不出她所料，素儿是喜欢那个司马大将军的！上次回家之时，她一再追问女儿的心意，素儿也是坚决不肯从那两大将军之中选择上官天宇的。如果素儿是真心喜欢他的，那么，就没有人能阻止了。
　　“素儿，那年轻人，真的是宫里的公公么？”阎夫人想起小元子。
　　素素轻轻点了点头：“小元子是在太子身边侍候的人。”
　　“那太子，宫里有很多妃子吧？孩子也有几个了吧？”
　　“他……目前应该还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他比你哥哥……他的年纪也不少了吧？如果你哥哥还在，早就让为娘抱孙子了。”
　　“嗯，他还没有，还没娶太子妃呢。”素素低声道，一想到他的那位未来正妃，她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真的吗？太奇怪了！他该不会是个很古怪的人吧？”阎夫人无比担心，素儿如果碰到这样的人岂不是糟糕之极？
　　素素又不禁红了脸，他和她在一起时确实有点古怪，但她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很古怪”。
　　阎夫人轻抚着女儿的小脸，怜惜地说：“素儿，他会如何安置你？”
　　“我，我不知道……也许，也许……”素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她不想让母亲有太多期待，也不想母亲有太多担忧。
　　女儿没有回答，阎夫人只能苦笑。她知道，她的女儿毫无背景，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来支撑，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最多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妃子，即使暂时能得到太子的宠爱，甚至能得以生下儿女，但也绝不会受到重视，而她也随时会被其他强大的妃子所压迫，到那时，那个曾经宠爱过她的男人就未必再会在意她了，就如她的可怜的姨母那样！
　　阎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素儿，可是自从跟了太子之后就没有来过月事了？”
　　素素轻轻点了点头，头一个月，她还以为最近自己太累了，因为要应付他，身体可能有点吃不消，但是，回到青州之后，仍是没有来，她也不禁疑惑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素儿，你从此以后可得好好吃饭，就算没有胃口，也得好好吃饭，知道么？如今，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要吃饭呀！”阎夫人怜惜地抚着女儿的长发，这个傻孩子，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素素大吃一惊：“娘亲，你在说什么？”
　　阎夫人轻轻摸摸她的肚子：“傻孩子，你是有喜了。”
　　“什么？有喜？”素素惊呆了，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一直说的他想要的孩子！她该怎么办？
　　“素儿，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告诉他？”
　　“我……娘亲，容我好好想一想。”素素轻轻抚着腹部，她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她要好好想一想。
　　晚上，司马浩云的信来了，仍是装在一个小竹管里，由侍婢送上来。那个小竹管的管口用蜡封好，外面盖了一个红色封印章，印上是一条盘着的龙。外间收信鸽的侍卫一看便知这是要送到阎府去的。
　　素素打开蜡封，取出里面的卷成细筒状的信笺，打开来，信上仍是他一如既往的苦苦思念之言，另外，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吃肉。记得分别的前夜，他一再叮嘱她要好好吃饭，相见之时，不许消减半分。而如今……她轻轻摸了摸肚子，为了她的孩子，她都要好好吃饭才行。但是，要不要告诉他？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马上跑来青州把她接走？如果楚王和王后娘娘知道了，会不会马上同意她入宫？如果那未来太子妃知道了，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恨她？如果太子妃非常愤怒，会不会向王后娘娘请求禁止她入宫？王后娘娘是太子妃的亲姨母，自然是要帮着亲姨甥女的吧？如果不许她入宫，自然也不能容忍她把孩子生下来，到那时会不会……她该怎么办？她对于是否能入宫其实并没有多在乎，甚至觉得不能入宫更好。但是，如果他们因此还要加害她的孩子的话，她绝不能容许！
　　以前，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种种危害，她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她的孩子，她不能让她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这是一个母亲最基本的最不可侵犯的底线！
　　阎夫人回到房中，手里捧着当年为素素做的小小绣鞋，泪如雨下：明哥呀明哥，素儿，素儿将要陷入危机中了，我该怎么办才好？你在天上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宝贝女儿啊！
　　夜色深沉，阎夫人辗转反侧了半宿后，终于睡着了，脸上仍带着泪痕。一个人影悄悄出现在她的床前，他轻轻坐在旁边，小心地为她掖好被子。他呆呆地看着她，听着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柔声说道：“月儿，这些年难为你了！明哥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宝贝！让你们受苦了！你放心吧，明哥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的素儿的。只要是素儿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