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迷情绝念（第一节）

　　若男这几句话虽是恫吓之言，说得却毫不含糊，张玉惊得一脸刷白。适才那般猛疾如电、鬼工神凿般的剑术，即令是宫本只怕也是不及，她若有意伤人，张玉面颊早就毁了，虽沾了一脸污泥，却好过玉貌伤损何止千倍万倍。
　　无伤心料若男这般恐吓之下，张玉一时不敢再对诸人如何，便道：“诸位，此地不宜久留，依小子之见，大伙还是尽快出庄的好。”又向张玉拱手说道，“张姑娘，今日多有得罪，告辞。”说罢携了若男的手，领着众人，转首而去。
　　张玉瞧着诸人背影，心下既羞且恼，又担心若男复来，却不下令阻截。直见诸人身影没入林间，再也止扼不住心头闷气，忿忿地喝道：“周若男，你给我记好了。”念及宋无伤，颊间却又微微一红。
　　妙修、妙静二人服了解药，功力亦转复过来，见着若男，心下早已喜不自胜，上前躬身一拜道：“属下参见掌门。”若男将二人扶起道：“二位师太何必如此，说好只待妙静师太习得玉女素心剑法，我便下山。若男已是出闺之人，这恒山掌门一职如何能当得？”
　　妙静道：“承蒙周姑娘救我二人性命，又传与甚深剑术，对我派恩重如山，周姑娘即便不受掌门一职，妙静亦当你是掌门一般。”妙修道：“周姑娘，先师绝静师太弥留之际，曾嘱咐我等弟子，恒山派虽系女众，人丁凋敝，日后倘若能遇着一位女侠施主，救我恒山于危亡之中，即便她是带发家中，亦可奉她为掌门之尊。周姑娘对我恒山有再造之恩，我等肯求姑娘领受掌门一职。”
　　若男见二人言词恳切，只觉万难推脱，心知此地险恶，不可久留，如何也得将诸人带出岳榕庄去再说。只是自个年纪尚轻，怎堪领受一派掌门之职？孟飞上前笑道：“丫头，你看人家可怜巴巴地求你，怎么说也得给点面子吧？想这一派掌门之尊，多少人想当也当不上。只可惜我孟飞不是女人，要不我便代你做这恒山掌门耍耍了。”众人听他说得颇为好笑，却系实言，纷纷点头称是。
　　若男道：“二位师太，那我便暂代恒山掌门，待大伙平安出了岳榕庄，再另择人选。”众人无不称贺。华山太岳三刃见宋无伤做了丐帮帮主，周若男新任恒山掌门，衡山派又看似与二人走得颇近，心下虽有不甘，也不便违却。众人行至榕林，孟飞笑道：“丫头，适才你使的什么剑术，竟能在人脸上画符，能否也教教师父？”若男道：“待出了岳榕庄，我教你便是。”见孟飞眉开眼笑，无伤道：“若男，你今日折辱了张玉一番，那姑娘自小便任性得很，我只怕她会耿耿于怀。”孟飞笑道：“丫头这般威势，只怕那小姑娘下半辈子也不愿见她了。”无伤心道：她们最好不见的好，如此若男也安好了吧？
　　无伤道：“若男，只怕桑措、宫本他们不会吧手，如何能让我们安然走出岳榕庄，你有何主意？”若男踌躇道：“咱们这么多人，形踪已露，这榕林暗藏奇门遁甲变幻，若非借着日月引路，断难走得出去。”只觉前路难行，后边又有追兵。
　　孟飞道：“管它这么多么干甚？还按着来时的路出去好了。”若男心知这榕林奇阵出口应是不止一处，熟悉的却只有一条，与其另辟捷径，还真不如原路折返更好。她举头看了看天，但见朝霞掩蕴，晓日曚昽。便道：“无伤哥哥，不如让师父、莫大哥二人引着大伙先走，正值有朝霞辨位，我与哥哥断后，以防桑措、宫本等人偷袭。”
　　无伤道：“这样最好。”孟飞听说由他二人断后，急道：“怎么，你们倒想把师父一人撂下？那我可不干。”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肯走。若男笑道：“师父，出庄之路，就数您老人家最熟，您武功又好，由你护送大伙出去，定能万无一失。”若男故意吹捧他一番，意在说服于他。孟飞道：“得，得，跟着一群老弱病残，那什么和尚、道士的若打过来，我可干不过，要去，让那姓莫自个去好了。”
　　太岳三刃听他言语间暗含嘲讽之意，有些不快，罗人杰道：“什么老弱病残？孟飞，我们华山派虽技不如人，岂能由你任意污蔑？你可说清楚了。”孟飞道：“有本事，你们自己走出去，三个大爷们儿加起来连个东洋人也干不过，到头来还得让人护持，不是老弱病残是什么？”罗人杰听他说得毫无收敛，虎口按下剑柄，只差动手，一时被戴、施二人劝住。
　　莫寻天见他适才与那宫本比斗，身法迅疾巧捷，上前道：“前辈想必是明教护法，金晶蟾仙孟大侠了。”孟飞冷眼说道：“大侠倒是不敢当，不过总比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出身便目中无人的好。”戴岫烟笑道：“孟法王，一会儿你只管带路便是，倘若途中遭袭，倒无需劳烦法王出手。”孟飞哼了一声，也不看他。
　　若男道：“师父，你与莫大哥一道，带着大伙出庄，我们在城外汇合。此事一了，若男便教你破解‘不倒翁’的法门如何？”孟飞双目一闪，只觉这“不倒翁”虽打不倒，也不过是与人练招的玩偶吧了，倒未曾想过还有破解之法。当即拍手笑道：“丫头，咱们一言为定，还有你那什么绝妙剑术，也一并传我吧。”若男笑道：“那是当然……”
　　孟飞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众人只觉其性情乖变，却似孩童一般心无挂碍，不禁暗自一笑。但见邱暮云夫妇身卧轮车，若男恐有不便，说道：“师父，若男还有一事相求。”孟飞拍着胸脯笑道：“丫头，但有何事，包在师父身上便好。”若男道：“邱掌门身子不便，你背着他走吧。”又看向莫寻天道，“莫大哥，你背着申师娘走。”
　　见孟飞一脸不悦，若男笑道：“怎么，师父适才还满口答应，叫你背个人，却这般忸怩？”孟飞低声道：“只道是什么大事，倒是让我背个半死不活的人走路，如何施展得开？”他一向自在惯了，哪肯受得半分绑缚？莫寻天笑道：“周姑娘，这倒不妨事，有我与碧瑶推着师父、师娘走便好。”若男道：“不可，这榕林迷障变幻莫测，且极为广阔，为防有变，需快速出得林子才好。我要你二人施展轻身功夫引路，师父，你今日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如若不然，休想学去我半招剑术。”
　　孟飞见她语气绝决，显出一脸无奈，弄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若男道：“你若不愿背邱掌门，那便背申师娘好了。莫大哥，你来背你师父吧。”
　　孟飞知道此事是万难推卸掉了，瞅了一眼申柔，见其秀发垂肩，面若凝脂，虽已年长，却不失成熟女子的韵味。不觉周身一颤，像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向不解男女之事，只觉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能背负一女子？急忙说道：“不妨，不妨，我还是背邱掌门好了。”说着上前背上邱暮云便行。若男笑了笑说道：“师父轻功最好，你与莫大哥比比，看看你俩谁走得快。”孟飞回头道：“丫头，说好一言为定，你可不能食言。”
　　众人拱手与二人别过，孟飞三步一回头，直到见着二人身影远没。无伤心下忧虞，说道：“若男，师父与莫大哥他们能平安走出林子吗？”若男道：“师父、莫大哥武艺不在我二人之下，倘若不出意外，定能出得去吧。只要走出这榕林，凭他们的武功，定可安然出城，那张玉被我一吓，谅她也不敢再来，只是大头和尚与宫本倒是不好说。这两人身怀绝世武功，哥哥，一会碰上他们，可要小心。”
　　无伤点了点头，又道：“若男，百损道人如何还没死，怎么反倒变年轻了？”她只觉莫非是幽冥神教，有什么让人返老还童的妙法，即便有这般诡异的功夫，如何能让一个七老八十之人瞬间倒像少了数十岁，直令人匪夷所思，说道：“这……这个我也想不明白。”
　　说话间，天色渐亮，拂晓的日光渗过层叠的叶隙洒将进来，犹似万屡金丝，暖融融地透作一片。二人执手其间，柔目相对，却系着众人安危，心间暖意旋即消散。无伤道：“若男，我总觉心里不安，只怕桑措大和尚与宫本绕开我们，又去拦截他们。”
　　若男心知，方圆十丈之内，但有何风吹草动，我与哥哥如何觉察不出？但见天顶叶繁枝茂，说道：“无伤哥哥，我们跃上树梢，这样天上、地下有何动静，便都能觉察到了。”无伤笑道：“这样最好。”二人灵犀一视，紧贴的十指如何能够舍下？各自心头一跃，与之双唇吻在一处，温存了片刻。他俩一路走来，虽是形影不离，却系诸事纷扰，从未有过半分洒脱之日，直到见着众人解了十香软筋散之毒，安然得退，方得片许宁和。
　　二人跃上树顶，见日出东头，无伤道：“若男，我去东面打探，你往西面去，一有动静，你便出声唤我。”他为保众人万无一失，一时分而探之，畛域倍僧。若男心知这榕阵变幻莫测，只怕再生变数，与他走散，说道：“可别走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