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遇台风天
作品名称:妈妈忘了爱我 作者:土炉 发布时间:2020-04-11 15:02:07 字数:4518
那年家阳六岁,陈旭十七岁,在那场台风的策划下,他们相遇了。
禾城地处台湾海峡西岸,每年都会有几个台风来袭击,因为有台湾在东岸挡着,所以通常都不会很严重。但是台风一旦绕开台湾直接登陆禾城,十有八九就都是比较厉害的台风甚至是超强台风。
在那个周六的下午,陈旭、陈楠和陈宏到奶奶的百货店里帮忙把店外面摆卖的东西整理进店,还把搭在外面的帆布帐篷也收了起来,门口的杂物和小东西清整得一溜精光,那是为了避免被台风刮走砸中无辜的路人或门窗。大概下午四点的时候,奶奶让他们每人带了2包蜡烛回家备用,并交代陈旭要关好门窗整理好院子里的杂物,尽量把家里的大缸小桶都接满水,做好停水、停电的应急准备。
身处沿海又经常遭遇台风侵袭的人们深深的知道:台风一来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停水、停电更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家家户户在台风来之前都会叫回自家的人,圈好自家的牲畜,备好几天的柴米油盐,水和蜡烛也就更不必说,有条件的人家里都还会有几把手电筒。
陈奶奶今晚是不能回家的,她和另一个年轻雇员晚上要留在百货店里照看。这家百货店是实行承包责任制后,陈奶奶刨尽所有能动的家当承包下来的,十年下来陈奶奶把它照看得跟自己亲孙子没什么两样,当然这百货店也给陈奶奶赚得盆满钵满,如今陈奶奶也是一个拥有10名员工的雇主了。台风来时,一些已经关好的门窗经常是会再被吹开的,或者被大风刮来的杂物砸破,风大雨大的,店里必须要留人下来照看才安心。
在陈奶奶承包百货店的第二个年头里,陈旭的父母在去单位上班的途中双双丧生在一场无情的车祸中。在那个没什么车的年代里,路也不是那么宽,有车开的人心里跩得跟什么似的,手握个方向盘就足以藐视众生,哪怕车都不是自己家的。
陈爷爷则是在陈旭爸爸出生不久的时候随自己的大哥到了台湾,到了台湾不久就病逝了,骨灰到现在都还留在台湾未移回来。
十几年来祖孙俩相依为命,陈旭是陈奶奶的心头肉,看着自己的孙子健康长大,陈奶奶的心里也无限安慰,但她从来不宠这个孙子,她心里很明白,自己是要先离开的,唯一要做好的就是把陈旭培养成一个能适应这个社会生存的强者。做饭、洗衣陈旭样样在行,他的心智也在上了高中后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胆大心细,变得更有担当,变得更会照顾身边的人。陈奶奶时不时的都会放手让他自己照管家里一段时间。
今晚,听说强台风要直接登陆,陈奶奶多少有点不放心孙子一人在家,但是自己回去照顾家里,让雇员放弃照顾家来照顾店,这在陈奶奶心里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
风越来越急了,天上的乌云像极了一丘一丘用脏了的抹布,一会儿霸占了东边,一会儿霸占了西边。没被遮住的天空适时的发出一道强光,在漫天乌云的映衬下,那一线鱼肚白渗着罪恶似的告诉大地:现在天还没黑呢。天空中飞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塑料袋、蛇皮袋、帆布帐篷、树枝、树叶还有纸张,真是山雨欲来、大戏登场。还有几家店铺没来得及收进去的锅盖也一并被卷入到这场漩涡中,店主人赶忙追出来寻捡回去。走在这街道中,眼睛还不能太睁开,因为风中无时无刻不夹杂着粗粗细细的沙粒,分分钟能迷了眼。空气中还不时的传来喊娃的声音、喊狗的声音,是哪家店铺调皮的小孩带着他的狗逃亡了吗?以至于他的父母都快把喉咙喊冒烟了都还在焦急的寻找……此时的尾滨主街比每天的正经集点都要热闹。
陈旭几个走到主道尽头便向右拐向家的方向,正拐角的地方,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石头柱子,眼睛一直盯向那两条副街的方向,十分焦急的在等着什么人。陈旭他们上前跟她说到:“小妹妹,台风要来了,赶快回家。”这一说倒把小女孩心中的焦虑和害怕全都勾出来了,忍了将近一天的眼泪终于像开闸的坝水,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农村来逛集的小姑娘,穿着一件不太合身且泛白了的蓝底白花麻布衬衣,一条咖啡色的长裤,屁股上和膝盖上都用针线打着补丁,脚上夹着一双即将穿底的人字拖。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在这一拨又一拨的狂风中被吹得无比凌乱。细看之下,她那略瘦的鹅蛋脸上有一对浓淡相宜、粗细长短正好的眉毛和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眼角线微微上扬煞是好看,直挺的鼻子下长着一个桃红色的小嘴还在抽泣着,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陈旭好心的一劝却引来她这一场大哭,这让他们几个都不忍心的围着她蹲了下来。陈旭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一边轻轻的给小姑娘擦着眼泪,一边关切问着她的名字、家在哪里,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在小姑娘的回答中,陈旭他们知道了小姑娘叫连子叶,家住在上埔村,今天早上妈妈领她来集上说要给她买书包的,叫她在这儿等着,可是已经很久过去了都没见妈妈回来。她见街上的人都急冲冲的跑了,天也渐渐黑了,心里非常害怕。
至于上埔村在哪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否在禾城境内?他们几个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猜想着应该是哪个比较偏远的山村。
风似乎有所减弱了,天空却开始抛洒起雨点,每滴雨点落地都留下一个五分钱硬币大小的疤点,稀稀疏疏,这是狂风暴雨将至的信号。陈旭看了看天空对子叶说:“大暴雨很快就要到了,你妈妈都没有来,你先跟哥哥回家,等台风过了再带你找家、找妈妈好吗?”
连子叶懂事的点点头,她害怕极了,同时肚子也饿极了,要知道她早上出门时才喝了半碗白稀饭。她很明白妈妈不会再回来这里找她了……
陈旭牵着她的手,横穿过两条副街便拐向一条石板路,路的两边都是青一色两层的全石头砌的楼房,路牙的两边种的都是土芒果树,树顶上三三两两零零星星的挂着熟透了的黄芒果,在大风中不停的摇曳、掉落。路人们此刻都无心去捡那又甜又香又糯的芒果了,一边跑还一边掏钥匙以便用最快的速度进家门以免遭受这场暴雨的冲刷!
门牌号:芒果巷27号,这便是陈旭的家了。
芒果巷是一条大开口的U形巷,巷道从头到尾都保持在五米宽左右,全部用60公分宽的石砖铺成。U字底部连着一个小公园,小公园过去便是海边的沙滩,每次台风来都是底部几家吃风吃得最多,陈旭家便是其中之一。陈楠和陈宏的家则是在芒果巷的腰上和顶上,分别是39号和56号。巷子的最深处是61号,巷子最里面接的是一条勉强能够过一辆双轮板车的土路,那是巷里卖海蛎的人家把海蛎壳拖到那边杂草场去倒所辗压出来的。
陈旭打开院门,又开了大门,一边把蜡烛放在桌子上,一边招呼子叶到椅子上坐着,陈楠和陈宏早就各自跑回家去了。陈旭先关好楼上的门窗,又跑到院子里把围墙上的花一盆一盆的搬下来放在最左边的墙角根上,窗台上的肥皂、肥皂盒子、鞋刷子一股脑的扫下来放进洗衣池的脸盆里端了进去,接着又飞快的出来把院门锁好,并用一条厚木板把院门底部卡紧,然后就返回大厅,关好一楼门窗后他便跑到厨房开始倒出大桶小盆的接起了水,又跑到卫生间把那2个60升的白桶也接上水以对付接下来的可能要停水好些天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天就大黑了,已经到了必须开灯的晚饭时间了,外面的雨开始狂燥起来了,打在窗户上发出了哐哐铛铛的声音,伴随着间断的轰隆隆的雷声滚动在空气中显得无比霸道。所幸电还没停,陈旭打开大厅的灯,在柜子里拿了四包即食伊面,然后进厨房打开灯,敞开煤炉口子,底部泛黄的大铝茶壶瞬间就发出了咿咿呀呀的悦耳歌曲了,很快又响起了吱吱吱的声响,随即壶口也冒出了一股直直的白烟,水开了。陈旭从碗柜里拿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粗瓷鸡公碗放到灶台上,往大碗里拆了3包面,往小碗里拆了一包,倒上调料包,又从冰箱里把早上煎的剩蛋端出来分别拨到2个碗里,才到煤炉上提起那壶水往面里冲,刹那间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伊面里沙嗲调料散发出来的香味。陈旭又拿了两个白底红花的搪瓷盘把面碗盖上,最后往铝壶里加满了水,续继放到煤炉上烧着。
这个味道无论何时都会勾起人们肚子里的馋虫,是子叶从未闻过的香,她的肚子也适时地闹腾起咕噜咕噜的响声。
不一会儿陈旭把面端到厅边餐桌上,叫上子叶,2人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就都见了底。子叶由于饿了一天,以至于面汤里的沙嗲辣把她那薄薄的两片小唇,辣得通红都还端起碗仰起脖子,把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心满意足的拿起右手擦了擦嘴巴。她深深地打了一个饱嗝,轻轻地哈着口中的辣气,尖尖的小舌头不停地伸出来舔着双唇。陈旭抱着双手,笑问着:好吃吗?吃饱了没有?子叶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已经被辣得说不出话来了。陈旭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叫她到那边茶几上喝水。
从小到大,陈旭玩的就那几个男伴,突然来一个小女孩,感觉挺新鲜的,他一边洗着碗,一边想着子叶张着小嘴哈着辣气的样子,不禁咧开嘴角笑出了声来。
雨突然变小了,那是积满水的乌云没能压下这一拨的风圈被风吹跑了。取而代之的是风急骤的呜——呜——的怒吼声,还有树枝断裂和咣咣铛铛物件落地地吵杂声。屋里的灯晃了两下灭掉了,世界一片黑暗,子叶害怕得叫了一声,陈旭赶紧点上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渐渐的又照亮了整个世界!
陈旭又接燃了一根蜡烛放到厨房里,他要给这个在大风中吹了一天风沙的小姑娘准备洗澡水了。他把蜡烛滴粘在灶台上,就到大厅的柜子里拿了一把手电筒进一个房间找出了一条新的毛巾来;又到洗手间里提出了一个红桶到厨房接了热水后又提进洗手间去,兑好水,放好香皂和毛巾,并把手电筒放在毛巾架上确保能照亮洗手间又不被水打湿。他站在门口认真地审视了一遍,满意地叫子叶自己去洗澡。
是的,今天的头发必须要洗了,爸爸已经很多天没帮她洗了,子叶的头已经痒得不行了,加上今天吹了一天的风沙,整个头发不仅肮脏粘腻还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小球结了,晚上要睡在别人家的床上,无论如何要洗得干净一些才可以。子叶自己尝试着像爸爸给她洗的那样,把水倒了些在脸盆里,把大半个脑袋泡进去打湿头发,然后就自己打香皂搓揉了起来,香皂水从额头流进眼睛,辣得子叶痛苦地叫出了声,然后又流进了嘴巴,苦得她连连地呸了出来,她的眼睛睁不开了,也找不到毛巾在哪里了。
在厨房换煤球的陈旭闻声出来看到此景,立即把毛巾拧了出来,把子叶脸上的泡泡擦拭干净,把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全部拨到后脑勺,然后舀起一瓢水让连叶侧着头开始冲洗她的眼睛。
陈旭把毛巾拧得干干的,叠成一个小长方块,让子叶弯下腰低下头,紧紧地把毛巾压在自己眼睛上。避免香皂水再进眼睛。他则慢慢地把她的头发拨了下来,把还没打湿的头发用手捧了些水打湿,再打上香皂轻轻地搓揉。这香皂的芳香真是沁人心鼻,闻之神清气爽。子叶长这么大,洗头发用的大多是洗衣服用的洗衣粉,偶尔爸爸也给她偷用一下妈妈洗头专用的透明皂,但那只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洗完头发,陈旭带上门便让子叶自己洗澡,走到大厅,他突然意识到:子叶不能再穿着她今天身上的衣服了,可是家里确实没有她适合穿的,这会儿狂风暴雨的到邻居家去借小女孩的衣服也不好出去。想了半天,他便到自己的房间里找了一件圆领的白色旧T恤,背上赫然印着一个红色的数字——23,这是他读初一时加入学校篮球队的队服,早已经装不下他这近一米八的身材了,但这是他的记忆,他一直视为珍宝的收藏着呢。今天实在是找不出比这件更小的,才拿出来借给子叶穿的。
子叶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终于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的,她轻轻的把门开了一条缝,恰好看到陈旭拿着一件衣服在门口等着。她接过衣服转过身去准备穿的时候,陈旭瞥见她屁股和背上有很多条触目惊心的结了痂的伤疤。
子叶出来后,陈旭小心地问她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沉默了片刻,子叶小声地说:“这是前几天我把粥煮糊了,妈妈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