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所谓理想

　　这天，小然又趴在电脑上查各类大学的信息，来决定自己报考哪个学校的研究生。
　　考研本不是她的追求，只是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所谓的追求了，她必须解决就业问题，她找不到工作，考研相当于是曲线救国了。她是这样规划的，先考研，在找工作上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将来，若是能留校是最好的，若是留不了校，说不定将来心态变了，能适应社会了，那就业也就顺理成章解决了。
　　说白了，考研就是对当下自己就业的一个逃避，但是，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出路。
　　她选择学校专业强是一方面，但她更看重这个学校环境是否优美、所在的城市有什么特色，毕竟要在那里生活三年，必须选择一个浪漫、有情调、有品味的地方，她那不切实际的基因在任何时候仿佛都根除不了。
　　小然盯着电脑使劲儿选，想不到这样一个地方还挺难找，总有那么一些地方不甚如意，这让她甚是苦恼。
　　任天翔回来，对着扑在电脑上的小然道：“选好学校了吗？有这么费劲吗？”
　　“是啊，我想选一个环境优美、历史悠久、专业优势特强的名校，为什么就这么不好找啊。看了这么多学校，环境好的专业不强，专业强的环境不好，反正就是找不到符合我要求的学校。”
　　“你是去学习，管人家环境优美不优美啊！”
　　“好歹我也要在那里呆上三年，人生才有几个三年啊，把三年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情调的环境里那多没意思啊！”
　　“我觉得青州大学就不错啊，也是一个名校，你们那个专业人家还特强，离家又近，多好啊，也省得你犹豫来犹豫去了。”任天翔极力推荐道。
　　“青州大学？绝对不带考虑的，我在这里都快四年了，烦都烦死了，早就想离开呢。”
　　“是吗？”任天翔一阵沉默，然后什么都不说就离去了，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准备睡觉。
　　小然看出了他的不高兴，跑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呆在青州市，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我们只是逢场作戏是吗？”
　　曲小然听懂了他的意思，道：“我只是不敢自作多情而已，我总觉得你有点看不上我，并不想和我走到最后的意思，所以我只能知趣一点。”
　　任天翔过来抱住小然道：“然然，别离开我好吗？我真的想象不出现在离开你会是什么样子，我还没做好准备。”
　　“天翔，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可我一直都不敢对你有什么奢求，总觉得配不上你。”
　　“你哪里配不上了？我才配不上你呢，别报外面的学校了好吗？求求你了好宝贝儿。”看着任天翔低三下四认真求自己的样子，小然的心里顿时一阵心疼，在一起这么久，任天翔对自己是无可挑剔的，自己的每一句话他都放在心上，凡事百依百顺，现在离开任天翔自己也难以承受，看到任天翔对自己的不舍，小然心里特别感动，可是却故意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道:“听你这话好像是喜欢上我了，那好，你认认真真地求我，也许我会感动的啊。”
　　“你们女人怎么总喜欢来这一套啊？什么事到最后都归到这一套上来了？”
　　“是的，女人就是喜欢听恭维的话，说的越好听我们就越高兴，你就是每天都说，说个不停我也不会烦的。”
　　“可是好听的话都是假的，我喜欢说真话。”任天翔的倔强劲儿也上来了。
　　“理性和感性总是冲突的，感情上的享受往往都是不现实的，太现实的东西往往没太多美感，可是人是一个感情动物，所以啊还是需要偶尔不现实一下的。”
　　“谁说的，我就喜欢很现实地生活然后说真话，只有你们女人才这样。”这句话小然不喜欢听，但她知道任天翔的生活态度就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坚决不说了？”
　　“坚决不为你的威逼利诱而屈服。”任天翔现在越来越犟了，小然特不喜欢他的这个犟脾气，心想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他这个毛病不可。
　　“还是不够爱我，你要是爱我就会考虑我的感受，就会为了我说我想听的话。还希望我留下来呢，就你这态度我干吗要留下来？”
　　“好，我爱你，求求你留下来吧，我离不开你，行了吧？”任天翔终于屈服。
　　“不真诚。”小然摇头道。
　　任天翔又故作深情地道：“我们家然然很漂亮，很聪明，也很乖，很温柔，很贤惠，总之哪里都好，得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誉。”
　　“你发誓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小然道。
　　“你饶了我吧，还没完没了了。”任天翔掀起被子蒙在自己头上又做出准备睡觉的样子，小然不高兴了，低声囔囔道：“真没意思。”
　　小然一个人呆坐在那里，心里很空，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你说我们之间是爱情吗？如果这是爱情的话，爱情也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了吧。爱情不应该是轰轰烈烈、历经波折的吗？我们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共同经历些什么？为什么总觉得别人的爱情波澜壮阔自己的爱情平淡如水啊？身边的人都羡慕我，说我的男朋友又帅又有能力，可是我为什么就感受不到那种满足感？我的人生就这样被你确定下来了吗？一生都围绕着你转？我觉得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应该现在就停下了脚步。”
　　任天翔迷迷糊糊接了一句道：“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啊？”
　　“我还有很多理想啊，我一直想有一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只我一个人住，安安静静的。然后种上好多植物，我每天都会悉心地浇灌它们，它们的长势都特别好。还要有一份工作，不要太繁忙，下班后可以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我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不喜欢过重复的生活，所以要隔一段时间换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想出去的时候就去旅游，最终周游世界。我想不停地学习，了解宇宙里里自己想知道的所有奥妙。”
　　“打住，没有一个切合实际的。”
　　“怎么不切合实际了？”
　　“了解宇宙里的奥妙，你学的专业跟宇宙牛马不相及，就是考上研究生也了解不了多少奥妙，以现在的知识量来说你能详细了解宇宙里的一个方面那你就是专家了。还有你说的住的地方，种很多植物，那是什么房子啊，你知道现在青州市的房价都多高吗？周游世界，你能周游中国就不错了。真不知道你们女人的头脑是怎么长的，怎么那么多的幻想啊？”任天翔把小然的理想反驳的一无是处。
　　“我还不明白你们男生的头脑是怎么长，怎么生来就那么实际，整天就是钱钱钱的，有什么意思啊？”小然生气道。
　　“钱是实现理想的基础啊，实际有什么不好，想那么多，实现不了又有什么意思？”
　　“我要是能那么实际就好了，或者我要是那么实际我就不是我了。”小然闷闷地道。
　　“真是想不到你的稀奇古怪的想法还蛮多。”任天翔笑道。
　　“是啊，我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想不到吧。”小然得意地笑道。
　　“恩，真的想不到，不过，理想青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睡觉了好不好？你的那些理想我们以后慢慢想吧。”说罢，任天翔就将小然一把拽到被窝里。
　　晚上，小然怎么都睡不着觉，不是脑子里想的太多，而是脑子里太空，想思考一些问题给脑子增加一些重量，可是什么问题在此时都变得经不起考量，脑子里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很直接也很简单，就是不惹人兴奋。空空的脑袋似乎漂浮起来，好轻好轻，根本承载不起浓浓的睡意。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这个时候你不会觉得时间的可贵，而是觉得它是多么的可恶，多么希望能够把这一段时间剪掉。小然一会儿起来看一下表，都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时间，还是睡不着，小然觉得心烦气躁。
　　看着旁边的任天翔，已经沉沉睡去，小然用脚蹬了几下那个庞大的身体，没有反应，小然索性使劲蹬起来，那个躯体动了动，只是把被子拉了拉，继续睡。
　　小然想：“都是他搅的，本来这一段时间心情挺正常，都是他今天说了那些话，才让自己睡不着觉。”
　　脑袋沉甸甸的，涌现出一些不清晰的想法，所谓的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以后的生活就是为了生计，日复一日，人生还真是没意思，一毕业人生似乎就剩下了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赚钱，精神上的想法显得是那么可笑，现在一谈到精神就搞得好像自己是一个外星人一样，生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小然心里一阵空虚，这份空虚掏空自己的心，让自己猛然感到一阵害怕。为什么人会空虚，为什么自己会经常如此空虚，为什么别人好像都不会空虚只有自己总是空虚。大概是因为生活和自己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吧，根本牛马不相及，这种差距完全超越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所以不知所措，觉得生活完全没有意义。
　　这个世界很大，可是此时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这个房间里的十几平米，剩下了床上的两个人，这就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世界突然变得这么小，这么小。以前上学时代的那些梦想啊此时真的成了一个梦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真是可悲。
　　自己能做些什么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麻木地过着和别人一样的生活，白天里觉得很正常，可是在这个寂寞的夜里，在这个铺天盖地的黑色里，一阵阵的心痛。
　　想了很多，这份空虚还是无法排遣，小然又使劲儿蹬旁边的任天翔，任天翔醒了，身体不动道：“干吗啊？”
　　“睡不着觉，你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啊，我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是你忍心我一夜不睡啊，我真的睡不着啊，好难受啊。”
　　那边没有了声音，小然又使劲对着那个躯体踹了几脚，没有反应，算了，看来是不会与自己患难与共了。
　　小然心里一阵悲凉，自己为什么要由这个家伙来决定自己的心情，他对自己一好就觉得生活灿烂，阳光明媚，他态度恶劣就觉得生活黯淡，天仿佛要塌下来。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小了，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人。
　　既然睡不着，小然也就不再刻意培养自己的睡眠细胞了，她干脆起来，此时的她突然特别想做一件事，她又拿出了那几张被自己压在箱底的漫画。那是自己以前画的，现在只剩下这几张舍不得扔的。看着这几张漫画，往事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如果说小然有什么爱好，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她也不懂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爱好，就是在一个时期喜欢上了，然后就怎么也忘不掉了。只是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动笔了，并且还一直拒绝着它们，甚至害怕面对它们。
　　那是小然在老家时，妈妈有一次回来给她买来几本漫画书，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舍不得扔，最后她闲来无聊就开始学画里面的漫画，那也成了她儿童时代唯一的爱好。
　　后来和妈妈生活到了一起，一次妈妈看到小然画的漫画，惊讶不已，抱着自己的女儿赞赏个不停，高兴地道：“想不到女儿这么聪明，画的这些小人儿真好看。”
　　小然就这样一直画下去，直到高中，有一次妈妈闯进她的屋子，看到她不是在做作业，竟是是埋头画着这些小人儿，这让然妈妈气愤不已，把这些小人儿撕个粉碎。痛斥道：“然然，你到底头脑里是怎么想的？现在是高中啊，你要考大学，画这些小人儿什么前途啊？”然妈妈把小然的房间搜了个遍，对她明令禁止道：“以后再让我看到这些画，我不会饶你的。”
　　后来小然就不画了，她是个听话的孩子，或许说她是一个怕大人的孩子。当她停了下来后，这些小人儿就离她越来越远了，那个曾经的自己也跟着离自己远了。
　　后来不知为何，她开始害怕这些漫画，看见它们就拼命排斥。这几张画小然舍不得扔但又不敢拿出来看，看到它们仿佛就是在告诉自己，自己的生活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生活永远也得不到了。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恐怖，这么多年来，自己就如行尸走肉般一直这么活着。很多时候，自己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自己也想像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想着工作，想着赚钱，其他什么也不想。小然甚至觉得没有梦想的生活是最轻松的，没有梦想的人脑子里可以什么都不想，自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轻松活下去。可是，自己却把生活搞得一团糟，自己没有活的轻松快乐，而是活的跟死人差不多。
　　今晚她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动笔的冲动，管它画画有用没用呢？只要能打发时间就行。几个小时后，一副漫画完成，心里小有成就，太久没有这种充实的感觉了。
　　小然再一次体会到，每天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觉得自己不只是在应付生活，也在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才是生活的意义所在。
　　她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偏偏自己想做的事是与生活根本不相符的，像妈妈说的根本没有前途的事情。当然她也可以只是当做一种爱好，一种消遣，但是消遣是以生活的安逸为基础的，小然没有这样的基础，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眼前的生活让人困扰，失败的感情，失败的工作，失败的生活，漫无边际的黑夜，每一样都让小然窒息。
　　算了，有没有这个爱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又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自己已经习惯了。每次出去找工作，用人单位简历上总有这么一条，你的爱好。小然总是在这一栏里写上看书、和朋友聊天、爬山、玩耍等等，这些才是能够被人接受的爱好，画漫画多幼稚啊。
　　自己从一个山里女孩一步步走来，来到了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自己从一个自我封闭的人到不得不去关心别人的想法，别人的做法。因为她知道人是社会动物，谁也无法摆脱外界，要学会一种方式来应付这些东西，为了应付这些东西她付出了太多，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拿不起笔，画不出来一张漫画。小然感觉自己的生命好象停止了，每一天只是活着，应付地活着。
　　人，匆匆的一辈子，应该怎么活，应该做些什么，按说应该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人应该是为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活，可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自己这种不会生活的人来说。
　　有一次，小然偶尔遇到几个学动漫设计的人，从他们嘴里听说的全是抱怨，说整天在电脑面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长此下去，颈椎没有一个没毛病的。说动漫设计太麻烦，为了制作一个短片不知要付出多少精力？小然听到这样的抱怨就在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学了动漫设计会不会也如他们一样，理想接触到现实总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有太多不同，不管怎么说，自己一直纠缠于这样一个梦想都是一种可笑的做法，自己以后不可能再重拾这个梦想了，那些复杂的电脑设计对自己来说太难了，自己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去学了，小然知道自己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将它彻底忘掉，重新给自己找一个新的梦想，找一个接地气的梦想，找一个能维持生计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