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个城市

　　周末，冯萍萍叫小然陪她去买衣服，她们来到火车站附近的大商城。在这里，价格是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一件标价300的衣服讨价还价后或许30你都能拿走，所以只要你会搞价就能在这里买到很多超便宜的东西。
　　来到这里，小然的脑海中一如既往地总会浮现出那个字——滥。密密麻麻的人潮，一座又一座紧挨着的高层建筑耸入高空，每个人、每个物都在拼命争取着自己的生存空间，路边一片巴掌大的地儿也能挤出一个摊位来，这就是这个城市所谓的黄金地段。商场里，堆满了各式各样料子很烂的服装，混乱反而显得豪华的装修，每个店门前的音响声量都开到最大，争取超过周围的其他声音，一大堆广告宣传充塞耳框，各路明星的广告照片弥漫整个空间。走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人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有可无。
　　随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批发商，她们把看中的衣服往肩膀上一搭，两手叉在腰间和老板讨价还价，谈成一笔价钱就把肩膀上的衣服仍给后面的人，然后开始讨论另一堆衣服的价钱，性格之豪爽，行动之干练，让小然看的眼都直了。
　　小然碰了碰冯萍萍道：“我要是能达到她们那种程度就算是成仙了。”
　　冯萍萍道：“没办法，这种地方不这样能行吗？她们做的就是这个，那就得学会这样，你要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像她们一样的。”
　　“这样的环境我肯定生存不下来，被她们彻底吃掉。为什么别人都这么强悍，我真心觉得每个人都比自己强太多。”
　　“你现在怎么谁都羡慕？”
　　“是啊，我看到那些饭店的服务员，喊着口号，像打了鸡血似的，还有那些导购员，站的笔挺笔挺的，我就感觉每个人都比自己强。”
　　冯萍萍开始认真挑选衣服，小然跟在她后面，冯萍萍问她意见，她只说好看。
　　冯萍萍郁闷道：“你不会觉得我穿每件都好看吧。”
　　“你那么瘦是衣服穿在你身上都不错的。”
　　“可我觉得这衣服很一般的，况且我黑，必须找对衣服搭配才行。”冯萍萍开始急匆匆地找自己有感觉的衣服，不再理会小然的意见。冯萍萍的决定是对的，小然对别人的主意有限，根本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见。小然只是机械地跟在后面，冯萍萍和别人讨价还价时她也只是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就空空如也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精神上的东西与之是不搭配的，这里充斥满了物质，你的脑子里最好也全是物质上的概念，否则你绝对会神经错乱，所以来到这里自己平时胡思乱想的毛病倒是没有了。
　　小然看着冯萍萍，眼神是那样执着，神态是那样专注，比在校生考前突击精力还要充沛，每一件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在价钱上做一番核算后才装进自己的袋子里。好佩服她的认真，每一天都认真生活，计算柴米油盐，似乎永远都不会对生活失去耐心，从不会像自己这样思考人生思考生活这种无聊的问题，不思考这些问题的人是幸福的，可是自己却做不了那种幸福的人。
　　买完东西已已经傍晚，小然骑着电动车，后面载着冯萍萍。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每一天都是这样无聊地度过，虽然自己这个没价值的人整天干着没价值的事，可是在那么偶尔的一瞬间不自觉地会感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正走着，一个肥胖妇女后面载着另一个肥胖妇女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对面迎来，小然急着刹车，那个妇女也跟着急刹车，但还是眼睁睁互相撞了上去。小然只见自己电动车前面的挡风板摔成几块飞了出去，接着自己的两手和膝盖着地。随着那飞出去的一片片碎片，小然内心的气愤也升到了最高，扶起车子道：“你会不会骑车啊，骑车不知道看路啊。”
　　那两个妇女显然摔的不重，车子也没多大毛病，脸上还保留着刚才的嘻笑，可是见小然这么一声大吼，突然意识到这种情景下气势输人就代表理亏了，马上转化表情脸上堆满了怒容道：“是谁不看路啊，你不知道该往右边拐吗，你懂不懂交通规则啊？”
　　“你以为我不想往右边拐啊，你在那里左拐右拐的，我不得已才拐到另一边的。”
　　“一小姑娘说话这么冲，啊，我现在就打110，看看咱们谁有理，交警不过来咱们谁都别走。”
　　“不走就不走，我今儿就没准备走。”说着小然把车撑一撑，一副挑衅的神情。
　　冯萍萍碰了碰小然小声说道：“算了吧，咱们走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小然想这种事情想必交警也不会过来，即使过来也不一定能让那两个胖女人赔自己的电动车，就推起车子准备走人。
　　其中一妇女拽着小然的车把道：“今天你不把我的车子修好就别想走人。”小然恨不能使用武力把那女人扔出去，只可惜以自己的体格和那两个女人搏斗想必只有挨打的份儿，所以只能用自己不算太大的眼睛怒视，可是比起她们的怒容，自己的这点怒视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冯萍萍过去道：“姐，你看我手都烂了，我们现在得赶快找家医院包一下，我们的车子都成这样子了，况且现在也不早了，我们都急着回去，你说不是吗？再说就是交警真的过来又怎么样，我们吃的亏比你大，就这样吧。”
　　那两个女人道：“看你说话这么和善，不像你的那位同学，我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咱今天就非等着交警过来不可。”
　　冯萍萍说了道歉，拉着小然就走。小然道：“你们两个以后走路小心点，下次遇到别人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那两个胖女人一起扭过脸道：“你说什么？”
　　冯萍萍示意小然别再说了，两个人就推着车子去一家修车铺修理车子。
　　冯萍萍见小然在那里一言不发，就道：“你怎么了？”
　　小然叹一口气道：“现在不知为何，脾气总是特别暴躁，一点儿小事情都能让自己大发雷霆，以前特看不惯别人撞了车在路上大吵大叫，想着什么问题不能平心静气地去解决啊？现在轮在自己身上竟也是这副德行。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以前总认为和别人不一样，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现在还不是和别人一样？我觉得生活乱了，一切都乱了。”
　　冯萍萍不解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啊？父母对你不挑剔，又有一个爱你的人，你还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空，我觉得自己犹如蝼蚁，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我以前一直都是坦然从容的一个，可是现在我每天都很焦虑，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人生的梦想、那些美好的东西我觉得再也够不着了。我的心里太空了，我太渴望能有东西填满它，但我不知道该填些什么，怎么去填满它？我每天都很焦虑，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刚才我对别人的过错一点耐心都没有，我真的讨厌现在的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小然忽然问道：“你喜欢青州市吗？”
　　冯萍萍无所谓地道：“反正哪个城市都一样。”
　　小然道：“我特讨厌这里，你看这个城市外表是多么的光鲜，外面呈现出来的是那么洁净，可是谁又知道在它的角落里又藏着多少污垢，你看道路上的行人每个人都打扮的那么细腻，一副热爱生活阳光灿烂的摸样，可是谁又知道每个人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城市里又有几个纯粹的人，又有几个人相信别人是纯粹的，每个人都在努力伪装的生活着。”
　　“可是哪个城市不是这样啊？又不是只是青州市如此，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生活的都特别累，每个人都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苦想诉，可是又有几个能把自己的苦真正说出来，包括我自己。”
　　看着这座漫无边际的城市，小然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那个黑暗、空虚、乏味的味道，那个自己平日里不敢承认、不愿面对的味道。
　　在这个忙乱的城市里，小然看不懂这里的人都在忙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在这里有任何价值，这种虚无的感觉总是向她扑面而来，让她惊慌不已。这种心情无人可诉，它就像一团悲伤的空气，围在小然的周围，时时让她喘不过气来。
　　生活只剩下乏味，只剩下平淡无奇地日复一日地重复，原本鲜艳光亮的一切都失去的色彩，没有了生机，像一根根的木桩陈列在那里，是的，犹如木桩，黑暗的、陈旧的、不动的。
　　“小时候希望自己是棵树，永远都在一个地方，不管雨打风吹，永远都只做自己，不要有一点变化。我厌恶青州市，因为就是在这里，我一次次失去自我，一步步地走远却回不来。我常想如果自己不上学，不离开自己成长的地方，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了，今天的你有些奇怪。”
　　小然笑了笑，心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情总是很想对冯萍萍说，虽然她并不见得了解自己，可是起码她会认真听自己的每句话，而且对自己的每句话都有回应，这已经很难得了。本来挺正常的一天，被那两个老女人搞得心情完全变了样，这个城市也顿时变得昏暗、了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