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雅鲁藏布

　　在当地医院检查了陆宁的身体情况，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众人驱车上路继续前往林芝。
　　林芝，古称工布，“林芝”是藏文“尼池”或“娘池”音译而来，藏语意为“娘氏家庭的宝座或太阳的宝座”。
　　林芝市位于西藏自治区东南部，雅鲁藏布江中下游，其西部和西南部分别与拉萨市、山南地区相连，东部和北部分别与昌都市、那曲地区相连，南部与印度、缅甸两国接壤，被称为西藏的江南。
　　在路上，韩梓桐和妮妮通了电话，妮妮和万安在余志刚的帮助下几乎跑遍了整个拉萨市的大小医院，奇怪的是没查到那最后一个唐依云的任何资料。
　　没奈何，韩梓桐和陆宁商量了一下让万安两口子原地待命，自己星夜兼程赶往拉萨。出了林芝沿途风光又有不同，这里有世界上最深的峡谷——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公路基本上是贴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铺设的。雅鲁藏布江一路奔腾而来，宽阔处气势磅礴，狭窄处怒涛汹涌，因此蕴含了丰富的水力资源。同时大峡谷内的植物种类繁多，号称是“植物基因库”，而著名的莲花生大师的修行处巴松错也在这里。
　　在一处靠近江边的公路边，一行人休息打尖。韩梓桐见路边有卖西瓜的很是好奇，心想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居然会有西瓜，不知道是啥滋味。于是买了好几个，大家切开一尝，沙甜，味道真不错。
　　路边有一处二层小楼，门前的牌子上用汉藏文字写着“中科院水文监测站”。陆宁看着这牌子心里有些冲动，他父亲就是搞水资源保护的，他很想看看这个监测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陆宁一瘸一拐地走进监测站，迎面停着一辆皮卡，一位满脸胡须的大叔正在搬东西。
　　陆宁：“大叔，我想问一下，这里的领导在吗？”
　　大叔：“我去，你管谁叫大叔啊。哥虽然满脸胡须，但那绝不是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这叫范儿懂不？”
　　熟练流利的汉语，带着京腔京韵。大胡子转脸正对着陆宁，陆宁这才看明白，这大胡子还真不能算是大叔。虽然满脸胡须，皮肤黝黑，可是脸上却没多少皱纹，之所以黑，应该是长期野外作业所致。
　　“哦，大哥，这个监测站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呀？”
　　“你问这个呀，看铭牌，那上写的很清楚。”
　　陆宁顺着大胡子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墙上镶着一块石刻的牌子上写着：“中科院雅鲁藏布江水文监测林芝站，主要负责……本站于一九六五年建站，建站人：陆伯昭。”
　　陆宁看着陆伯昭三个字，心中激动万分。这是父亲建立的水文监测站，那么在这里是不是可以解开多年来萦绕在自己心间的疑惑呢。
　　“大哥，我叫陆宁，这个站的创始人陆伯昭是我父亲，我想了解一下我父亲当年的情况可以吗？”
　　大胡子一听这话立刻抓住陆宁的手说：“你是陆老师的儿子？好好，你跟我来。我赛，这美女是你媳妇呀，陆老师好福气。来，一起进来。”
　　大胡子是个热心而豪爽的人，一边走一边喊：“老师，老师，陆老师的儿子来了，你快出来呀。”
　　随着大胡子的喊声，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快步走过来。他一眼看见陆宁楞了一下，立刻满脸欣喜跑过来，一把抱住陆宁。
　　“你就是陆老师的儿子，你叫陆宁对吧？快进来坐，陆老师还好吧？”
　　陆宁被让进客厅，大胡子又忙着跑出去把另外几个人接进来，又倒水又递烟，热情得不得了。中年男子等大家都坐好这才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文，是陆老师的学生，这个满脸大胡子的是我的学生，叫张飞。呵呵，像不像猛张飞啊，哈哈哈。”
　　陆宁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管张飞叫大叔人家不愿意听，按岁数算张飞跟陆宁应该上下差不了多少，是同龄人。周文挨着陆宁坐下，他仔细询问陆伯昭的近况，又问了陆宁的伤势。
　　陆宁把自己的人一一向他介绍，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周文和张飞静静地听着。等到陆宁说完，周文摘下眼镜擦了一下眼睛说：“陆宁你做的对，老人家戎马一生，到如今心中还不忘旧情，是个至情至义的人，这个忙必须帮。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你就说。”
　　“周老师，宋老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你看有这么多人帮助，相信一定会找到唐依云的。我到这来主要是想问一下，当年，我母亲病危的时候，我父亲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不能回家和我母亲见最后一面。”
　　周文认真看着陆宁，眼里满是怜惜。
　　“陆宁，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困扰了你很久吧。我是陆老师的学生，也是跟着他跑遍青藏的人。当年水资源保护工作基础薄弱，诺大一个国家对自己的水资源情况居然知之甚少。为了摸清底数，为制定相关政策提供准确的依据，陆老师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志向的人，带着我们跑遍了全国各地，跑遍了大江南北，最终把注意力集中到青藏高原。大家都知道，青藏高原有中华水库之称，但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些年受温室效应的影响，那些常年不化的冰川已经开始萎缩，我们研究的就是如何保护好这些资源，合理利用这些资源，为子孙后代保住这清洁的水源。这个意义十分重大，可以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韩梓桐已经示意项辉打开摄影机，并把话筒递到了周文面前。
　　周文：“为了这个事业，很多人抛家舍业。那时候没有卫星遥感技术，我们常年奋战在祖国各地，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依靠自己的双腿走遍了山山水水，依靠手中的笔记录着一段段数据资料。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腿有一条是假肢？”
　　陆宁的脑袋里嗡的一下，父亲的腿是假肢？自己只知道父亲的腿脚不利索，可是从不知道居然有一条是假肢。
　　“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您快告诉我。”
　　周文：“陆宁，你不说我都知道，因为陆老师没能和师母见上最后一面，你恨他，你不理他。而陆老师对你和师母心怀歉疚，不想让你再伤心，所以隐瞒了这件事。今天我就告诉你，科研工作付出的不仅是智慧、心血和汗水，有时候还有生命。这一点上师母非常理解陆老师，老师和师母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激励着我们一代接一代地努力奉献，完成使命。师母病重的时候，老师正领着我们在沿金沙江段野外考察，就在你经历过的川藏线波密段，我们遇到了泥石流。匆忙中由于我的失误，把存放考查资料和数据的箱子丢在原地，当我要去拿的时候，老师推开我说：你还没成家，你还年轻，将来水资源保护事业还需要你。老师毅然决然地冒着山石塌方去取资料，资料保住了，老师却被埋在碎石里。我们拼命地挖呀挖呀，好不容易把老师挖出来，老师的腿已经血肉模糊了。”
　　周文擦着眼泪，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头，陆宁哭着抱住他。
　　“还好部队派来直升机把我们接出来。等把老师送进医院，我们才从他口袋里发现了师母的病危通知单，看时间是我们出发之后老师才接到的。老师昏迷了四天四夜，医院的大夫和我们商量，为了保住老师的命只好截肢，手术单上是我签的字。陆宁，我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师母，也对不起你。”
　　陆宁抱着周文嚎啕大哭，他的心在疼。他心疼父亲，心疼母亲，同时也为自己的不懂事而后悔。父亲默默承担了那么大的痛苦，自己作为儿子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疏远他冷落他，这实在是不应该，不应该。
　　韩梓桐哭得泪雨滂沱，她想去安慰陆宁，却被项辉拉住。
　　项辉：“别劝，这件事压在小陆心里这么多年，就让他痛痛快快哭出来吧。陆宁的父亲还有周老师，还有很多奋战在科研一线，为国家默默奉献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回去后我们也应该制作一部反应他们的专题，把他们的事迹和他们的功绩记录下来传扬出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在这个人人向钱看的时代，还有这样一批人在为国为民辛苦努力地工作着奉献着。他们是英雄，一定要让人们记住他们，这才是我们新闻工作者最应该做的事。”
　　韩梓桐不住地点头，她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制作一部这样的专题片，就从水资源保护开始。
　　陆宁和周文稍稍稳定了情绪，陆宁说：“周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解开了我的心结，谢谢你。”
　　周文：“小宁，论辈分你叫我师哥就好。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老师，让他有个幸福的晚年。你要努力，要让老师以你为荣。回去后告诉老师，叫他放心。我周文不会忘记老师的教诲，我的生命不停息，水资源保护工作就绝不停止！我一定会把老师开创的事业做的更好。你看，我也有自己的学生了，张飞虽然出生在富裕家庭，又是京城人士，但是他一心放在水资源保护事业上，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相信还会有更多的人，不断加入到水资源保护这个事业中。你回去一定转告老师，叫他老人家放心。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会去看望他的，我要向他汇报这些年的成绩，让他老人家安心享受晚年。”
　　从水文监测站出来，陆宁坐在车上久久不语。韩梓桐担心地看着陆宁，想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片刻之后，陆宁回头看着韩梓桐微微一笑，他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喂。宁宁，你在哪里，你还好吗？喂？喂？宁宁，你怎么不说话？宁宁。”
　　“爸……”
　　陆宁颤抖着喊出了这个多年不曾喊的称谓。电话那边一片安静，安静到都可以听到陆伯昭的心跳声。
　　“哎……”
　　陆伯昭颤抖着回应着儿子的呼唤，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的儿子，他的小宁宁终于再次叫自己爸爸了。
　　“爸，我在林芝，我遇到周文师哥了，他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爸，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说呀……”
　　“宁宁，爸爸对不起你……”
　　“不，爸爸，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爸爸，请您原谅儿子的不懂事，原谅儿子伤了您的心。爸，对不起，我爱你。”
　　陆伯昭举着电话哭得像个孩子，可是他舍不得放下电话，因为电话那边是他的亲人，他的宝贝儿子，他生命的寄托。
　　“宁宁……宁宁……”
　　“爸爸……爸爸……”
　　父子俩隔着电话互相呼唤着对方，他们在哭，但父子俩心中却没有悲痛，只有温暖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