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幽冥教主（第一节）

　　冷炼霜听她夸赞，原本雪白的面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齐眉一笑说道：“那臭小子的假经上，但凡关键之处都被篡改了。难怪师弟他炼不成，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想方设法将你们找来，我要将这经文亲手交与他。走吧？”若男低声道：“只怕别人不这么想吧？”
　　只觉四下并无机关触柄，正要看她如何出去。见二人伫立不动，朗声道：“事不宜迟，你们都跟我出去。”又传出一阵清音道，“师弟，师姐已得到经文，快快打开石门。”她唇齿微叩，与寻常说话无异，音声却清脆嘹亮，显然是以内力传音。稍许片刻，洞外传来音声道：“师姐，你先点了他二人穴道，我再开门。”
　　冷炼霜道：“师弟，你还信不过师姐？这俩小娃娃并无恶意，你为何不肯放他们走？”过了片刻，洞外声音说道：“师姐，并非师弟不肯放他，这臭小子诬赖我杀了他师父，两人联手师弟打不过他们，非得师姐出马不可。”宋、周二人未料这老辣阴毒之人竟能说出这般无赖忸怩之词，难怪白胡子一大把还称她为师姐了。冷炼霜侧眼一瞥，见二人早有防备，说道：“我师弟此言当真？你师父是谁？为何诬赖我师弟？”若男深知此时若是相激，必然有一番恶斗，这女人虽非敌手，若是打伤他，我与哥哥更难出得去了。
　　一时说道：“冷姐姐，别听他胡说八道，姐姐一直受他蒙骗，还浑然不知。他只是自知打不过我们，才支你来取经文，莫非冷姐姐的武功还在你师弟之上？”冷炼霜心下一怔，沉吟道：“师弟偷学师父的极炙大法，武功早已在我之上……”若男道：“不错，你师弟一直是在利用你，他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混元真经》，哪里在意过你半分？”冷炼霜心下一震，大声说道：“不会的，师弟说他一旦练就经书上的武功，便会跟我走，怎会骗我？”
　　此刻洞外传音又道：“师姐，你难道忘了？当年吸你菩提身血之人便是这臭小子。师弟专程将他寻来，为你出气，你难道不想报仇么？”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稚嫩的小男孩已长成健朗青年。虽一过数年，往事依稀在目。
　　无伤见她面色陡转，急忙护在若男身前说道：“这位姐姐，雪萤说你是个好人，你若还不信，要报仇，便冲我来好了。你要封我穴道也好，打我也罢，无伤决不还手。”
　　冷炼霜道：“萤儿，你们见过她？”若男道：“那位雪萤姑娘，被你师弟支来索取真经，哥哥不同意，被百损打成重伤，现在还生死未卜，这些你难道都不知么？”冷炼霜心下一震，眉间紧蹙。无伤道：“前辈，雪萤姑娘临别之时，叫我不可伤你，你若要决意动手，小子不还手便是了。”冷炼霜说话之时早已凝气在指，倘若他二人说错一句，顷刻出招，任他武功再高，也是猝不可防。若男虽被无伤挡在身后，只道一旦动手，我便先封了她的穴道。
　　冷炼霜此时心乱如麻，她一贯杀人从不手软，求饶也好，漫骂也罢，素来想杀便杀，却从未见过有人摆在眼前，求自己杀他。见他果真是毫不运气，却又凛然无惧，不知为何，气凝指尖却又迟迟下不去手。他们说，师弟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师弟他骗我，我偏不信。他只说得到真的经文便跟我回去见师父，现在真经已到手，就算放走他两人又有何碍？我倒要看看，师弟他是不是真心跟我回去。”
　　思及于此，不觉收回真气，说道：“你们都跟我来。”无伤惘然之余，不明何意。唯有若男见她毅然收手，指不定是要带他们出洞，微微笑道：“冷姐姐，你可知道出洞机关？”见她略微点头说道：“这石洞内有一密道，是当年我师父幽冥岛主所建。”
　　二人思道：“单凭一个百损道人武功便可独步武林，这幽冥岛主既是他们师父，想必武功定是深不可测，令人思邃。”见她语气平和，无伤道：“这位幽冥岛主既然是前辈师父，定是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冷炼霜道：“师父从不喜外人问道，你们无须多问，跟我走便是。”
　　若男心道：“我一路向北跟来，不过走了数百里，想这幽毓山庄，不过是幽冥神教在中原一处据点罢了，离长白山尚有万里之遥，就算真遇上隐世高人，我与哥哥联手也打不过他，怎生是好？”止不住问道：“冷姐姐，幽冥岛主就在密室里么？”她心怦然一跳，思道：“师父……师父若真是在此便好了。”朗声说道：“你们什么也不要问，想要出去，就乖乖跟我走。”
　　昏暗中见她猛一运气，闻得“轧轧”声响，眼前一块石凳被她向左平推了数尺，即刻又向前平推数尺，恰巧倚靠在石案一角，挥掌压下，那石凳竟随她劲力所至缓缓陷入地里。原来密道机关竟是隐藏在这石凳之下。见她挪动石凳之时，运了几分真力，这一左一前再一压，隐含的机巧，谁人能料？就算识破，非身负内力武功如何能挪得动上百斤的石凳？
　　不过片刻，那石凳完全与地面齐平，一旁石案随之陷入地下，四面石板齐开，现出一道数尺见方的入口，原先石案台面正巧连着石梯伸入地底。见里边一片漆黑，若男道：“我身上带着火折。”正欲打着，冷炼霜早已跃下石阶，说道：“你们两个还不跟上。”
　　二人借着火折一点微弱星光紧而跟至，见她在前边黑暗中左折右绕，行如白昼，兀自坦然不惧，不禁暗自赞叹。过了石阶行至平地，前面现出一段长长的甬道，尽头处已有一点微明，只道出口就在前方，皆是欣然自喜，定了定神。只听得冷炼霜道：“前边是本门密室，要出去定要途经此地，你们两个都把眼睛蒙上，进了密室什么也不许看。若是不听话，休怪我翻脸无情。”说罢扯下两块黑纱，递与二人。
　　若男道：“蒙上眼睛，看不见路，可得拉着姐姐走了。”听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伸出左手。若男与她只手一触，只觉她手间冷若冰霜，不禁心下一颤。
　　无伤道：“若男，我信得过冷姐姐，若她要害我们，适才便已下手。既是密室禁地，肯让我们借道而出，已是难得，还是蒙上吧。”若男轻轻点了点头，二人蒙住双眼，顿感漆黑一片，心下一凛，紧而将十指牢牢扣在一起。只闻得耳畔呼呼声响，脚下疾促如风，行了片刻，略一止步，听得石门开启之声。如此过了数道石门，只闻得耳后似有气息疾来，像是百损道人。
　　无伤低声道：“身后有人。”冷炼霜心道：“一定是师弟心有不甘。”说道：“你们别管，我那师弟若来，我自有话说。”又行了片刻，闻得潺潺水流之声。只觉既有流水之音，定是离出口不远了。三人健步如飞，忽闻又一阵石震之声，无伤又感背后一股风劲如刀擦肩而过，肩身一侧，顿觉冽寒刺骨，知道是百损道人来了。蓦然听得冷炼霜朗声道：“师弟，住手。”果真传来百损道人之音：“师姐，这是……你为何，你何故要相助仇人？”冷炼霜道：“师弟，若非他俩，你怎能如愿以偿？往昔之事，何必再提？只要你能跟我回去见师父便好。”
　　百损道：“这小子吸你身血，我幽冥神教的菩提血虫怎能流经外人之血？”冷炼霜道：“师父曾说，菩提血虫本无剧毒，只是兼具阴阳无极体性，故能集万毒，遇善则善，遇恶则恶。这位小兄弟心无旁骛，师弟，你可知，师父他为何不将菩提虫传与你么？”
　　百损道：“那是师父偏心。”冷炼霜道：“师弟，这么多来，你还是不明白师父的苦心。师父的极炙大法与菩提血虫相生相克，极炙大法功力越强，越能激发菩提血功效，辅之以菩提血炼功，效力自然是事半功倍。只是修炼这极炙大法，需萃取瀴溟寒毒炼就玄冥神掌，才能发挥威力。菩提血虫所受瀴溟寒毒越深，其反噬之力越大，一旦引爆毒源，便会受万虫噬骨而死。师父不传你菩提血虫，就是怕你越陷越深，无法回头。师父可是一心为了你好。”
　　百损道人喝道：“别再说了，师姐，师父他从来就偏心，他就是看不得我炼就绝世武学，功夫一向都先传于你。不过，师父他即便不传我菩提血虫，我也自有办法克制瀴溟寒毒。”
　　冷炼霜笑道：“你是说《混元真经》？据我所知《混元真经》迄今为止只有三人习得，师弟，别再执迷不悟，还是跟师姐走吧。”百损道：“师姐，你可记得小时候师父带我俩第一次进燕京城，你看着冰糖葫芦，便想要一串，师父他说：‘炼霜，我们修道之人，不可痴迷于尘世。’可你仍旧念念不舍，直到看着一孩子他爹给买了一串，那孩子舔着冰糖葫芦，脸上笑容可掬；你瞧得呆了，一路上也忘不了那红红的糖串。后来我给你带了好多冰糖葫芦回来，我见你笑了一整个晚上，好开心，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