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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浩然咏竹求干谒

作品名称:孟浩然新传      作者:李叔德      发布时间:2020-04-14 12:09:53      字数:5419

  那白马寺系汉明帝时所建,乃中国第一座佛寺,山门巍然,佛塔高耸,林木蓊郁,大殿森森。据说佛教在汉朝传入中国之初,就在这里举行了道、僧二教徒大斗法。当时道教五岳十八观、太上三洞共六百九十名道士,齐聚洛阳,以中国正统宗教自居,指责佛教虚诳,上表汉明帝,“要与西域胡僧较试优劣。”
  汉明帝是位不抱成见的皇帝,遂令在白马寺外筑两高坛,并选在正月十五日元宵节这天让两教正式较量。当是时,道士捧道教灵宝诸经六百余卷登西坛,佛徒捧佛像、佛舍利和《四十二章经》登东坛。然后皇帝居中,一道诏书,令两坛当场点火燃烧各自经书,一试高下优劣。结果,几百卷道经“呼”地熊熊燃烧,一窭间化为灰烬,随风而去。而佛经、佛像、佛舍利不但岿然不动,而且有神光五色闪见火中。道士们狼狈而撤,佛教徒们则欢欣雀跃,高诵“阿弥陀佛!”
  公正的汉明帝感叹说:“我当了这多么年的皇帝,也从未见过此等奇异现象啊!"佛教从此在中国蓬勃发展。
  告八听完这个故事,不解地问:“孟爷,既然如此,怎么还能看到道观林立,满街满巷的道士在跑呢?"
  孟浩然笑道:“这个故事只有和尚讲,道士可从来不讲的。”
  两人在佛殿转悠,处处幽院回廊,香烟缭绕。告八说:“孟爷,这么好的场所,您怎么不写诗?”
  孟浩然指着一处墙璧叹道:“王家小子把我的诗先写了。”
  告八抬头看去,墙上果然有一首诗,却是诗人王昌龄写的,诗日:
  《游白马寺》
  月明见古寺,林外登高楼。
  南风开长廊,夏夜如凉秋。
  告八惊叫道:“这诗真像是您写的呀!”
  孟浩然点头苦笑道:“此乃吾诗,奈何小王作去?”第二天,主仆二人起了个绝早,赶到伊阙。但见满山佛洞,莲花朵朵。尤其完工不久的奉先寺,据说是当年武则天皇后捐了两万胭脂钱所建,其气魄之大,更令人震撼。那卢舍那大佛高数十尺,双目宁静含蓄,姿态端庄穆肃,两旁弟子、迦叶、天王、力士各具情态,立时把观众的精神带入到另一个非凡世界中。两人顶礼膜拜,趾立良久。然后去找极南洞。
  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在西山极高处一个偏僻的山坡上找到极南洞。仔细阅读石壁上文字,孟浩然吃了惊,原来这洞是姚崇姚老大人为其母亲所凿。其母年轻守寡,把姚崇抚养成人,一辈子吃斋行善,对佛教极其虔诚。姚崇虽然不信佛,为报母恩,特开此洞,以满足母亲的心愿。
  孟浩然和告八几乎同时猛然叫道:“那碧衫客人如何知道的?”
  这碧衫客竟事先知道他们是要去找姚崇的。
  告八警惕道:“孟爷,我们可得小心哩!”
  孟浩然道:“不过,他好像在提醒我们,总是善意吧。”
  第二天孟浩然起了个绝早,到姚府送上拜退,门人说老爷子出去会友了。
  孟浩然大为失望,只好带着告八再到市井转悠。这次他们专跑各处牡丹园。洛阳牡丹曾受武后思克,考名大厦。各牡丹园内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令他们大饱眼福。
  不过,姚老大人托词不见,却不知为何。
  孟浩然想起张徐徐的交化,此行一定要见姚开府一面。便硬着头皮,第三次再去姚府拜谒。这次没过多久,门仆居然说请进,老主人在后院等着呢!
  孟浩然大喜,领着告八惴惴而入。穿过几重厅堂,来到后院。姚府后院被茂密的竹林所包围。林间空地上摆了一架赭色古木凿就的茶桌,四周散放着几把青竹节编成的靠椅。其中一把靠椅上端坐着个银须冉冉的长者,态度安详和蔼,目光精深含蓄,想必就是曾经权倾天下的姚崇姚老大人了。
  孟浩然赶过去下拜,却被姚崇扶起。姚崇笑道:“你我如今皆是平头百姓,何须行此大礼?何况襄阳孟浩然的诗名满天下,有人欲一瞻丰采而不可得呢!”
  孟浩然因从未跟官场上人打过交道,不知此话是正意还是反意,不敢贸然作答。他眼尖,看到茶桌旁居然斜靠着一面棋盘,知道主人家也是个棋迷,便说:“晚辈只是一介山野村夫,闲暇时下下棋写写诗,不过娱乐而已。”
  姚崇果然一笑:“你能下棋?棋艺如何?”
  孟浩然暗喜,说:“陪您老人家几局,应能使您尽兴。”
  谁知姚漾摇摇头:“我老了,精力不济,往往到了收官阶段看不清变化,痛失好局,反惹烦恼。下棋暂且搁在一边。显显你的文才如何?”
  孟浩然忙道:“您老人家年轻时,在则天皇后朝始任孝敬挽郎,后任紫微令,下笔成章,涉笔成趣,谁不佩服?我怎敢班门弄斧?”
  姚老头子见客人居然知道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心里十分舒畅,顺手指着身旁的竹林道:“你也不必谦逊,就以竹子为题,来几句吧。”
  告八听到此话,替主人捏一把汗。因为他知道主人虽然能写诗,却不是快手。常常在山坡上转溜半晌,唉声叹气,也只得两三句好诗。孟浩然见推辞不掉,料想这一关迟早也要过,想起前次来所遭到的冷遇,便道:“老大人指教。”然后高声吟道:
  竹,
  风吹青肃肃。
  凌冬叶不凋,
  经春子不熟。
  虚心未能待国士,
  皮上总总生节目。
  姚崇听完呵呵大笑,指着他道:“听你这句中字字带刺,是说第一次来拜谒吃我闭门羹的事?”
  孟浩然急忙俯首道:“晚辈不敢。”
  姚崇叹道:“我为官数十载,阅尽人间冷暖,岂不晓得你的来意。只是我早已不在庙堂之上,给你帮不上什么忙啊!再说像你这样在闲山野水间生活惯了的人,可与风月为伴,向诗棋谈心,怎能与豺狼为伍?你若想出人头地,他们可要生吞活剥了你的。”
  孟浩然道:“当年您老人家在朝中任紫微令时,可不是这等看法啊。”
  姚崇奇道:“何以见得?”
  孟浩然道:“您老人家率百官写词谱曲歌颂天朝,晚辈还能背诵几首呢!”说着便高声吟诵起来:
  恭闻帝里生灵沼,应报明君鼎业新。
  既叶翠泉光玉命,还符白水出真人。
  此时舜海潜龙跃,北地尧河带马巡。
  独有前池一小雁,叨承旧惠入天津。
  这正是姚崇在则天朝里做紫微令时所作。
  姚崇哈哈大笑:“拙作只是应景而已。你不在其中不知官场险恶,常常是言不由衷、骑虎难下呀!”
  孟浩然不明其意,只道老先生是在推卸责任,便道:“晚辈过两天再来拜访,届时呈上拙作一首,再请您指点。”
  过了几天,孟浩然带了一首题为《姚开府山池》的五言律诗,再叩姚府。姚崇的眼睛已经不能看字,孟浩然便立于院中背诵道:
  《姚开府山池》
  主人新邸弟,相国旧池台。
  馆是招贤辟,楼因教舞开。
  轩车人已散,箫管风初来。
  今日龙门下,谁知文举才?
  姚崇听完叹道:“才情不错。人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哇!看来只好助你一臂之力了。不过,孟家小生,我这不是荐你,实是误你呀!”
  孟浩然道:“人生总要做一些不大想做的事。听说您一向反对崇佛,曾下令让两万多僧尼还俗。可是您为了尽孝,也开了极南洞。”
  姚崇惊奇道:“你去了极南洞?”
  孟浩然道:“晚辈早年失估,靠母亲抚养成人。故对前辈的反哺之情体会尤其深刻。”
  姚崇眼里闪着泪花。思索片刻问道:“你可愿意北上边陲?”
  孟浩然道:“晚辈久有报国之志。”
  越崇想了想问:“你可愿赴北疆?”
  孟浩然应道:“愿往。”
  姚崇当即铺纸挥毫,给右羽林将军兼检校幽州都督张说写了一封举荐信,交付给孟浩然,说:“这张大人也是文采蔚然的人物,他自皇帝当太子时就跟随左右,人品又端正,在朝廷是重臣之一,可谓一言九鼎。如今虽然带兵在外,却仍在军帐中兼修国史,可谓文武全才。你以后作官,如果能作到他那样程度,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孟浩然叩首称谢后,捧着信札高高兴兴告别回家。
  姚崇在他几起几落、多姿多彩的一生的最后时刻,命中注定要留下这浪漫的一笔。不但令孟浩然写出传诵干古的诗篇,也使得本书的两位主人公,即皇帝与诗人、至尊与平民见了石破天惊的一面,流芳百世,使无数后人感叹唏噓。
  孟浩然走后不久,四朝元老姚崇姚老大人便悠然仙逝。玄宗皇帝回忆当年在新丰驿与之共创开元新政,不禁泫然泪下,颁诏赐姚崇享有扬州大都督称号,谥曰“文献”。
  孟浩然此次来洛阳,既游览了风景名胜,又得了姚崇给大人物张说的亲笔信札,可谓满载而归。他与告八驱赶着那两匹瘦马,沿着南下的返乡大道,缓缓而行。走到落日山庄的贫道口,告八突然想起来:“孟爷,你说把你猜测的那故事讲给我听,怎么至今不讲?”
  孟浩然道:“正事未办,我怎敢分心?现在可以一一告诉你了。”
  告八道:“出门时,师父交代,一定要照顾好您的起居安全。所以我丝毫不敢大意。那日刚进落日山庄,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偌大个山庄,怎么没什么伙计?也不见老板?而且那刺须伙计似乎对我们也不欢迎。”
  孟浩然道:“那天夜间发生的事其实是两家仇敌在了结恩怨。”
  告八问:“哪两家?"
  孟浩然说:“起初,我以为刺须伙计和先到的两位客人是一家,后到的白衫少年是另一家。”
  告八问:“怎么是‘我以为'?”
  孟浩然道:“后来我感到有些环节不对,所以略加修正。事情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先到的两位客人和后到的那位少年是一家。他们也许事先已经约好在落日山庄会面。而另一家正千方百计要加害于他们,突然意外得到了他们见面的地点,于是提前来到落日山庄,将原有老板伙计尽数驱赶或杀害了,然后顶替潜伏下来,静候鱼儿上钩。等第一批那两个客人来后,他们又突施杀手,将那一翁妇杀害,又派人冒充两个死者等候后面的那位少年客人。”
  告八恍然大悟说:“看来,我们见到的那清朗面孔的少年这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因为白衫少年进来时,我清楚地看到,那刺须伙计的手紧张得发抖。”
  孟浩然点头道:“说下去。”
  告八道:“然而,也许冒充者不知对方联络暗号,白衫少年进屋伊始,立刻发觉接头人有假,双方于是动起手来。”
  孟浩然问:“那么倒底谁胜谁负呢?”
  告八道:“如果从刺须伙计那方来说,此计策可谓天衣无缝。只可惜他们低估了白衫少年的武功,所以功亏一匮。那白衫少年显然在夜间格斗中占了便宜,不但全身而退,而且诛杀了对方数人。”
  孟浩然听得十分开心,又问:“大火是谁放的?”
  告八猜测道:“两边都有可能,显然都不愿意此事暴露于江湖。”
  孟浩然点头,羡慕道:“那白衫少年果然是一流剑侠,令人仰慕。不知他孤身一人,此时此刻在何方游荡!”
  告八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当时不助他一臂之力?”
  孟浩然道:“那天夜里那些人,武功都臻一流。而且我们对他们所知甚少,孰善執恶,难以分辨,所以我不便出面。那白衫少年青春年少,来日方长,如果有缘自然能够再见。此生既是武林中人,或许有一天能找到他。”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天色将暮,商量着找一个驿站歇息。这时,后面极远处传来一阵疾行的马蹄声。两人陡感紧张,齐齐拔出剑来。
  却隐隐听到一尖细声音似乎喊道:“隐士孟浩然接旨!”
  孟浩然大吃一惊。心想姚老大人的书札尚未交到张说手里,怎么皇帝就这么快宠顾了?
  不容他多想,几匹快骑已到跟前。为首果然是一名无须老太监。那太监横马将他俩拦住,看也不看对方,从怀中取出黄色圣旨,高声说:“浩然先生还不赶快接旨!”
  孟浩然只得翻身下马,匍伏在地。那告八见主人仆倒,也跟着趴下。那老太监拉长嗓音,有板有眼念道:“昔在帝尧,全许由之节;缅惟大禹,听伯成之高。则知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逐之时义大矣哉!嵩山隐士浩然先生,抗迹幽远,凝情篆素,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云卧林壑,多历年载——”
  孟浩然听到此处,已经知道是这胡涂太监搞错了人。嵩山隐士该是卢浩然,自己应是鹿门山隐士才对。他本想起身纠正,又不知这样是否有犯上之嫌?
  那太监却正念到得意传不云乎之处:“‘举逸人,天下之人归心焉。’是以飞书岩穴,备礼征聘,方宁献替,式弘政理。而娇然不群,确乎难拔,静己以镇其操,洗心以激其流,周辞荣宠,将厚其志,用保厥躬。会稽严陵,未可名屈;太原王霸,终以病归——”
  孟浩然听着这些话倒很舒服,自感完全称当得起。
  那太监最后加重语气道:“宜以谏议大夫放还山。岁给米百石、绢五十匹,充其药物,仍令府县送隐居之所,若知朝廷得失,具以状闻。钦此。”
  孟浩然先是即头谢恩,再爬起来解释说自己是襄阳孟浩然,不是嵩山卢浩然。而且那卢浩然是字浩然,名鸿一。自己虽是隐士,却在鹿门山隐居,字浩然,名浩,与嵩山浩然无涉。
  那老太监弄了半天才明白,怒道:“岂有此理!”喝令随从收起礼物,径直勒马转去了。
  孟浩然问告八:“刚才你听到什么?”
  告八说:“我也明明听到是孟浩然接旨呀!”又道,“其实主人您接旨也是名至实归,没半点虚妄的。”
  孟浩然苦笑一声,心生无限感慨。虽然那笨太监阴差阳错,倒点燃了他心头一点火花,何不就死心塌地去做一名真隐士呢?姚崇一生厮混官场,其劝诫也许真有道理哩!只是,怕不好过妻子张徐徐这一关吧。
  孟浩然主仆回去后,张徐徐一见到姚崇给张说的信札,如获至宝,当即就催丈夫动身,前往北方投靠张大将军。孟浩然推说身体不适,要休养一段时间。
  孟母当然心疼儿子,说功名之事是一辈子的事,不在乎这一年两年。况且那遥远的幽燕之地气候恶劣,对身体有害。幽州之行遂暂且作罢。
  孟浩然叫洗然在鹿门山寻一处僻静馆舍,自己搬了过去,整日读书,或在山林中穿行。有时往后山更高处攀登,寻找当年庞德公采药处。他站在古树下,看着秋阳把一片片树叶照得透明,那些浅绿色的脉络如同婴儿的血管一样细密。孟浩然这时候就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一片树叶,被大自然的微光照得透明。只不过他身体内的那些脉络是诗的思绪和诗的灵感。唯有诗才能把大自然和他更紧密地联系起来,融为一体。也许,他更像是一棵枝桠横生的大树,而那些不断涌现的诗句就是树上的叶子。
  孟浩然隐居在鹿门山上,隔个十天半月才偶然回家一趟,专程给老母请安。张徐徐昕到丈夫在隔壁与婆婆讲话,有说有笑。可是等他转到自己这边来,则冷冷地没有只言片语。高傲的性格使她绝不会为逢迎丈夫而装出笑脸。夫妻俩像陌生人一样相互点点头便擦身而过,再也没有别的交往。张徐徐对这种别扭的夫妻关系无可奈何。好在她有一个偌大的农庄需要经营,忙碌得如同一架风车,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转个不停。
  一年之后,还是孟浩然忍耐不住寂寞,带着告八下了鹿门山,在家中取了姚老大人给张说的书信,再次渡江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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