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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实汇报

作品名称:大道人生      作者:李维奇      发布时间:2020-03-30 09:17:31      字数:3871

  他来报社之前,报社每年都给职工报六百元钱的暖气费,而春节的福利是五百元,他来以后六百元的暖气费不给报了,春节发一千元的福利,实际上职工是少得了一百元,可他却到处吹嘘他把报社的春节福利提高了五百元。他总吹嘘报社有钱,是西楼的有钱单位,过去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女的总找他吃饭,他一请就是好几位,都是女的,还经常有女的找他报饭条子,报油条子,但在单位花钱上非常吝啬,单位的电脑都不行了,显示器都看不到人了,他也不给换,说单位没有钱。有一次他到医院看病人遇到一个卖报纸的,就问人家有没有《邑水信息》,卖报纸的不明白什么是《邑水信息》,他就和人家说,你打听打听我你就知道什么叫《邑水信息》了。有一次他和几个人打扑克,办公室来电话说要一个记者,我一看几个记者也都在场上呢,就说谁谁谁你去一下吧,那个人就说有事去不了,我又换了一个人,那个人也说去不了,这时李开来说你去吧,有什么事啊,那个人就没说不去,这时他就和我吹牛说,你副总编不行吧,还得是总编,我什么也没说。他下饭店一看到他认识的女的从那里吃饭就主动给人结账,显示他有钱,报社原来编辑是有编版费来的,一个月能有一百来块钱,他来以后给撤销了,说这项支出不合理,他给一个铁子报条子,连洗澡和美容的条子都在里面,报账员实在气愤就叫大家帮助沾条子,说自己沾不过来,实际上就是想叫大家知道单位的钱都花到什么地方了。其实很多人并没有瞧起总编这个职位,有人就和他说,总编这个职位好啊,不用花钱就能当上,如果是低调的人就会说,这个地方花钱谁干啊,可他怎么说,不用花钱,你十万也买不去一个总编啊,有一次他参加会议,碰到了教育局的一个局长,人家和他说,你那单位好啊,没什么事,如果是低调的人也就顺着说了,可他不顺着说,他说,那你教育局有啥事啊,两个人还闹个半红脸。”
  张总编又讲了起来,看来他在田川面前是无话不说了,而对于李总编,他也丝毫不隐晦,他讲他的那些故事就是证明他不行,不仅是业务不行,人品也不行,而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不是在背后乱叨咕人,他就用例子说话,他也是想叫田川给评判一下,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些。
  “这报社的生活还真够丰富的。”
  田川笑着说,这明显是一句反语。
  “是乱套。”
  张总编纠正似的说。
  “也真够乱套的了。”
  他俩唠了很多,直到快下班了,张总编才离开了田川的办公室。
  第二天,田川向章楚涵汇报他和张总编谈话的情况。
  “其实以前我们对报社的认识有偏差。报社的情况不是象李总编说的那样,昨天张总编找我唠了半天嗑,对情况有了新的了解。”田川说。
  “他找你?为什么找你?”
  章楚涵觉得这事有点凑巧,她正想叫田川找张总编呢,怎么张总编还主动上门了呢?
  “他是想和我说说职称的事。”
  田川平淡地说。
  “职称怎么了?”
  章楚涵也很平淡,她觉得职称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他不是高级政工师吗,挣的是副县级的工资,他有心挣公务员的工资,但他又拿不准主意,他想听听我的意见,因为我们俩面临同样的问题,所以他找我商量。”
  田川一五一十地说。
  “什么同样的问题呀?”
  章楚涵想问一个仔细。
  “不是这样吗,中小学教师的工资早就涨完了,公务员的工资也涨了半年了,但其他事业单位还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想不挣职称工资了,改挣行政工资,但他的行政级别是正科虚职,改挣行政工资要少挣百八十块钱,所以他很难心,他问问我是怎么打算的。”
  他非常细致地向她解释。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看着他。
  “我没什么打算,我行政上没有级别,如果我要是挣行政工资得少挣七八百呢?所以我就是等,我相信事业单位一定会涨工资的,人家总理都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讲了,要解决事业单位的工资问题,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早挣两天晚挣两天的问题。”
  他平静地说。
  “你咋有这么大的把握呢?”
  她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
  “因为我相信政策,工资问题是政策问题,不是哪个人说得算的,而政策是公平的,所以没有必要担心。”
  他胸有成竹地说。
  “那张总编为什么就不相信政策呢?”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好奇。
  “他也相信政策,但他有点等不了,另外他怕事业单位将来就是涨了,恐怕也不能补,这样照人家公务员还是少挣好几千,如果他现在改挣行政,得从今年的一月算,所以他现在也是两头为难。”
  他继续给她解释。
  “那他最后是怎么决定的?”
  她的目光一直就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既觉得幸福也多少有点拘谨。
  “他决定不改了,其实昨天我们俩谈的最多的不是职称问题,而是单位的事,所以我怀疑昨天他找我是不是真的为了工资的事,还是拿工资做借口来谈单位的事。”
  他非常沉稳的样子,好象是怕她看出他内心的拘谨。
  “单位都谈了什么事?”
  她的目光移动了一下,但又马上回到他的脸上。
  “谈了他没当上总编的事。”
  他还是沉稳地说。
  “还有呢?”
  她多少有点急切的样子。
  “谈了李总编上任以后报社的变化。”
  “都有哪些变化?”
  她紧接着问。  
  “变化很大。在李总编上任之前报社是由业务副总编定稿,也就是由张总编定稿,李总编上任以后,张总编把这个职责推给了李总编,他说报社是总编负责制,由他负责定稿不太好,结果李总编就把这个职责接过去了,打那以后,张总编对版样根本不看,也不提任何意见,谈稿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除了定稿的权利以外,张总编把派活的权利也交出去了,以前记者采访都是由张总编安排,李总编上任后,他说这个活应该由编辑部主任来干,报社的中层应该负起责任来,李总编也就答应了。
  其实报社也不是没有高手,但这个高手不是编辑部主任,而是由一高中调来的那个叫吴兵的老师,她是正经的中文本科毕业,又在一高中教了十年的语文,因为两口子都在一高中教书,晚上经常有辅导,孩子没人带。所以两口子决定调出一个。吴兵是这样来到报社的,张总编说,吴兵是报社唯一的一个合格的记者,也是唯一的一个能写评论的记者,在她来之后,报社的重要稿件都是由她来写,但自打编辑部主任派活以后,重要的稿件她捞不着写了,因为编辑部主任接到采访通知以后就不派给别人直接就自己去采访了,而这个编辑部主任恰恰是报社水平最低的一个人,经常把稿件写错,而这个水平最低的人为什么当了编辑部的主任呢,因为和他同时进报社的人都先后被有关部门要走了,就他一个人没人要,所以他成了报社的老人了,不提拔他提拔谁呀,总不能叫新来的人当编辑部的主任吧。
  其实他连高中都没念着,过去就是一个企业的工人,但老爸是党委书记,企业黄了,老爸就把他调到了报社。会写稿的人没稿写了,不会写稿的人写大稿,这还有好吗。除了这两项权利以外,张总编把划稿费的权利也交出去了,以前是张总编划稿费,按质论价,这回是编辑部主任划稿费,虽然是原则没有变,但编辑部主任也不知道是哪篇稿好哪篇稿坏呀,按质论价变成了按长短论价,所以人们就都写长稿。总的来说现在是两个懂业务的人都靠边站了,不管事了,一群不懂业务的人瞎忙活,这报纸还能办好吗?”
  田川慢慢地叙述着。
  章楚涵想说点什么,嘴角蠕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继续听田川说。
  “其实在李总编上任之前报纸不是这个状态,李总编接的是曹总编,曹总编和张总编的关系很好,业务都是张总编管,曹总编基本不管,那时的报纸尽管也有毛病,但出现的不是这么频繁,报纸是遗憾的艺术,想一点毛病没有也不可能,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咱要是不把关,那报纸真的就是没法看,看报纸如同看小品,总是惹人发笑,但报社的形象没了,县委的形象也没了。”田川继续说。
  “难道这种情况李总编他没有感觉吗?”章楚涵说。
  “也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他和咱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咱看出十处毛病来他可能只看出一处毛病来,所以他没觉得问题有多么严重,另外他对张总编也无可奈何,张总编是最守纪律的一个员工,不迟到不早退,而有些问题张总编不说他也没有感觉。”
  “其实这是用人的悲哀啊,报社是一个专业部门,没有文化的人是干不了的,现在咱县委就是这样,不管哪个部门,一把手都是党委书记,教育局是党委书记,卫生局也是党委书记,广播局还是党委书记,报社又是党委书记,而有些个党委书记不仅没有专业,就是连文化都没有,你说他领导专业部门能领导好吗,卫生局还行,你一个局长不一定直接给患者看病,教育局也行,你一个局长不一定直接给学生上课,文化局也行,你一个局长不一定直接演节目,但报社不行啊,报社的总编得直接看稿啊,你整一个没有文化的党委书记来当总编,这不是坑人吗,所谓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在这是最有说服力的。”章楚涵有些无奈地说。
  “财政包干制把党委书记都牛起来了,党委书记就成了皇上了,现在党委书记成为一个专有名词了,特指乡镇的党委书记,县党委书记叫县委书记,省党委书记叫省委书记,唯有乡党委书记不叫乡委书记而是叫党委书记,一提党委书记那就是土皇上,人财物都是一个人说了算,在农村混了几年,就象封疆大吏似的,回县城都得弄一个局长,不管是专业性多么强的局,他们都敢当局长。”田川也颇有感慨。
  “这个状况很难改变,党委书记当局长有多方面的因素,一个是党委书记确实是掌管着一方土地,为县里承担了很多担子,另外党委书记和县委书记接触密切,所以党委书记进城了,一般都给一个好位置,有的局的副局长都干了二十年了,但局长离岗了,还是党委书记来做局长,副局长还是提不了,为什么年轻人都愿意下乡呢?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当上党委书记,当上党委书记了进城就能当局长了,不当党委书记当局长的也不是没有,但太少了。”
  “你就是太少那里的。”
  田川觉得他俩的话题有点沉重了,象忧国忧民似的,所以就简单地调侃了一下,以改变沉重的气氛。
  “算有一点幸运吧。”
  她的情绪并没有改变多少,显然,她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发展,还是对当前的官场有点忧虑,其实她最忧虑的还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田川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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