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无相神功(第三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5-03 11:17:45 字数:5409
无伤每日与孟飞、红猿过招,锤炼小无相功。也不知过了几日,与他俩交了多少回手,被那老猿前前后后推了几百回,与师父过招时,虽还不能胜,却间或也能打得旗鼓相当。孟飞暗暗吃惊,未料这小子招式身法竟能进展得如此神速,自个八年来所参悟的小无相功,短时之内,便被他悟尽了十之八九。
无伤自小修炼混元真经,内力日趋精进。他日间与孟飞、红猿过招,如同得遇两大名师;夜晚又冥思苦想二人招法,却能相互参照,触类旁通。一日吃过晚饭,兀自凝神静思,只觉那老猿招法忽明忽暗,力道或虚或实,究其身法路数,出招或拳劲、或指力、或掌功、每每不尽相同,却又恰到好处,其间力道巧劲却是无与伦比。今日与师父过招,若非我故意不使出三层混元内力,师父他已然败了;可与猿大哥对招之时,其掌间惊虹势道,即便使上第三层功力,与它交手不过百招,便会被其推开,始终也是力有未逮。混元内力再强,想那红猿两三百年来所存积的内力,如何能在短时内超越?若非寻着混元真经下卷,除此之外,不过与之势均力敌,或许在此终老,也敌不过猿大哥罢。
想到此时不免颓丧,他又转念忆及若男爹爹临终时所传的左右互博之术,一时豁然开朗起来:我若能双手使出小无相功身法,便如同以二敌一,或许能破了猿大哥的无相神功。思及于此,心下顿感欣然,于是便又自练起来。
孟飞见新收的徒儿武功进展神速,免不了暗自欢喜,又思及自个八年之功倒不如这小子数日精进,心下且惊且喜。五味杂陈之时,甫间闻得无伤所居洞内气场波动,蓬蓬之音不绝于耳,再也按捺不住,行至洞口。阴暗之中所见,却似有两人缠斗不休;仔细一看,无伤两手同时使出无相神功招法,因其所出招式截然不同,看起来便判若两人。见他出招如幻,晃得人眼花缭乱,大惊之余,止不住脱口而出:“金刚波若掌、降龙十八掌、蛤蟆功、天山折梅手、北冥神掌、一阳指、好……”
无伤正凝神练习,突然间听得师父喝彩之声,如此多的功夫名称,有些更是闻所未闻,他却不知自个与孟飞和那老猿过招,冥冥之中已习得天下闻名的武功。想当年司空鉴功夫何其精湛!凭借大小无相神功挫败群雄,自然能悟道各种功夫绝妙之招法,虽每样不尽学全,却是粗中取精,青出于蓝。听师父一喝,不觉说道:“师父,你刚才说什么?”
孟飞笑道:“臭小子,难怪师父也打不过你,原来自己偷练这个……自己打自己的怪异武功。”无伤道:“师父,弟子没有偷练,是弟子今晚才琢磨出来的。这双手互博之术,弟子原本就会。”
孟飞急道:“什么什么,你刚才说那是什么双手互搏之术?”无伤笑道:“这是周老前辈传给弟子的双手互搏之术,师父若是想学,弟子教你便是。”孟飞突然间如同孩子一般凑上前去,低声笑道:“小子,这双手互搏,你说你愿意传我,大丈夫一言既出,可不能反悔。”
无伤笑道:“你是我师父,做徒弟哪能骗自己师父?”却见他面色陡转,俨然说道,“你既然称我做师父,做师父的哪能让徒弟来教?”无伤一怔,方知自个一时口误,师父他心肠极好,却不免有些孤高自傲。于是道:“那师父要徒儿如何?”孟飞笑道:“小子,你就用你刚才使的功夫与为师切磋一下。”
孟飞一言方毕,抢出一招来攻,无伤不敢怠慢,当下双手分作两式,一手与他对敌,另一手又使不同招式,两面挟击。孟飞起初还能勉强相抗,无伤这厢出招越来越来快,孟飞渐感吃力。见他双手轮换,左手与他斗得如荼如火之际,右手又来相助。只是每到关键之时,徒儿左右出招却又隐而不发,如此一来,竟也斗得旗鼓相当。
二人打了一阵,孟飞急抽招身退,连连嚷道:“不好玩,你当师父看不出来么?刚才看你打得判若两人,想这怪异武功一人便能使出两人的招术,如今你却是两手轮番上阵,便与一人有何不同?我们再来比过,你若不出全力,师父可就真的生气了。”
见他又抢招来攻,无伤再不敢有所隐藏,左右分使出小无相功,结盟进击。二人拆斗了数十招,孟飞这厢早已看得眼花瞭乱。左遮右挡之际,却不知何处袭来一掌,只闻得“啪啪”两声脆响,孟飞左肩右肘之上却已分中两掌,踉跄退出丈许。无伤惊诧之余,顺势跃过将他扶住,说道:“师父,你还好吧?”
孟飞沉吟道:“果真如此,不错不错。小子,你这双手齐至,临敌之际便如同以二敌一,虽在内力上不能增加一倍,但招数上却是抢了大大的便宜。你明日便与红猿过招,就用你这双手互搏之术。”
无伤道:“徒儿听师父的便是。”孟飞连连拍手叫好,他多年枯居于此,与那老猿比试更是未尝胜绩;这番有人能破它招术,自然期切盼待之极,况且这人还是自个徒弟。孟飞又道:“小子,你再用这功夫与为师切磋切磋,为师也来练练这门功夫。”无伤早猜着师父所想,要悟就双手互搏,须从一心二用练起,短时之内如何能一蹴而就?于是说道:“师父,这门功夫关键之处便是一心二用,想要速成,需先从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练起,徒儿只是觉得夜已至深,待明日再与师父细说如何?”
孟飞笑道:“不就是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么,这个简单。”说罢伸出食指,就地画来。无伤见他画得方不正,圆不曲,不禁连连摇头。一连画了十多次,皆是无法成形。这画方画圆看似简单,却未料如此之难,他因先前夸下海口,不好再来询问,只顾自相揣摩。无伤心道,这谷间四面环山,却寻不见出口,也不知那石门之后藏着什么秘密。又思念若男,念及明教众人安危,只觉此处并非久留之地。明日与猿大哥比试,若能胜它,或许便能开启石门机关,那倒自然是好;倘若不能,得和师父、晓晓一道再探寻着其余出口才好。
次日清晨,无伤一早醒来,不见了师父,寻至洞厅内,见晓晓与那老猿已备好一桌吃食,看着甚是丰盛,其中又有两大盘雪鱼。只觉师父曾说这雪鱼要数月才能吃得上一回,不禁问道:“晓晓,这雪白的鱼儿本是稀罕之物,我们不久前才吃过,这么快,便又有了么?”
钟晓笑道:“你倒是跟孟伯伯练武练得痴了。我细下算过时日,我们来此已有七七四十九日,加上今日正好五十日了。这猿大伯一早便拉着我来网鱼,或许正值春暖花开之季,这鱼儿自然繁衍得多吧。”说话间,突然闻得师父叫道:“哈哈,又有雪鱼吃了。小子,丫头,你们躲在这里偷吃,也不叫上为师。”钟晓道:“孟伯伯,大伙还未开动,这不都等着你来么。”孟飞笑道:“算你们还有孝心。”说罢抓起一条雪鱼一口吞下。”
他昨日琢磨了一晚双手分画方圆,洞内沙土、泥石之上全然试尽,若非闻得雪鱼的香味,却还自顾不休。直到见着无伤与那红猿方才记起今日比试之事,三人一猿争相将那雪鱼食尽。无伤见师父连比带划,像是在与那红猿传意,却不知是何意。
孟飞于此间八年,早通猿语,那红猿自然会意。见它腮牙磨砺,吱唔着双臂垂地,似在等他进招。孟飞与它过招何止千次,其举手投足早已洞若观火,唯独拆不透这红猿招法,一时笑道:“徒儿,看你的了,可别给师父丢脸。”说罢一溜烟躲在无伤身后去了。
见那红猿面色凝惑,无伤心道,我与晓晓耽停此间日久,也不知若男与钟教主他们现下如何。这猿大哥身手迅猛似电,我定当双手竭力而出,方可与之匹敌。当下静心存神,倒吸一口气,说道:“猿大哥,无伤在此领教您的高招了。”
一时只见人影舞动,片刻间一人一猿已交上手来。孟飞看他二人出招如幻,转瞬之间已交上十数招,不禁暗暗吃惊。那红猿双掌使得如风似电,合力来击。无伤见它掌风愈来愈快,料想仅凭单掌已是难以为继,不觉左右手双进合击,使出双手互搏:右手与它互拆之时,左手却已悄然生变,化掌为指,疾出一招一阳指绝技。此招正是长日与它练功习得,他只觉这套功夫出指缓快自如,所击之处,由心而控,竟能分毫不差,且指劲沉猛。以此招助力,猿大哥或许便能知难而退。岂料那老猿身法如电,每每左指助力之时,却能被他奇巧避过,兀自不露败相。这一人一猿又拆了百招有余,那老猿已不似先前那般游刃有余,三分守势却已退作八分。眼见无伤右手出掌猝然折变,使出一招“亢龙有悔”,左手一阳指指劲与之齐头并进,两厢皆是纯实刚猛。那老猿虽闪过“亢龙有悔”,一阳指指劲却再也避无可避,出招戛然而止,吱唔着缩作一团,却不抵御。情急之下,无伤只怕打伤了它,急而收回。未料那一阳指出招内气锐集,反噬力道劲猛,无形之中却已受了内伤。
他只觉喉间细甜,心道,这老猿终非是人,一旦身犯险境,动物求生之本能却露显无疑。一时心下甚是怜悯,伸手将它扶起,却闻得耳旁“啪啪……啪……”传来一阵手鼓之音,却是那红猿击掌作贺,钟晓与孟飞不觉之中也随它鼓起掌来。
无伤惊诧之余,未料这老猿竟能识得人身肢语,心下追愧,适才蒙它开悟,想这猿大哥与司空前辈相处日久,已俱人性,虽身披猿皮,又怎能再将它视作普通猿类?
当下说道:“多谢猿大哥教悔,习武之道,绝非是打倒或杀死对手,能摒弃心头杀念,懂得宽宥,却最是难能可贵。”见那老猿双臂举过头顶,手舞足蹈,欣跃连连,又来拉过无伤,蹦蹦跳跳行至那石门一侧,指着石柄机关吱吱呀语了一通。无伤道:“猿大哥,你是让我开启这道石门么?”见它不紧不慢,将那石柄左转三圈,右转两圈;又再左转一圈,继而按下石柄,只闻得一阵轰隆声响,石门缝隙处尘沙簌落,脚下一道亮光曳起,随那道巨石渐升,洞外一派明熠赫赫,天光炯晃。众人见那石门厚有一丈有余,若非由这道机关所控,任你功力再高,如何能打得开这万斤巨岩?
三人一猿走出洞口,见前方野花遍地,开得簇绵争艳,两边山涧急流湍挂,潺潺有声,空中鸟语花香。红猿领着众人行至花野尽头,见前方一座石坟悄然矗立在那群芳丛中。众人近前,见坟头一块大石上刻着:亡妻何氏映姿埋香之墓。左右皆有松柏相衬,其后紧靠一处崖壁。钟晓道:“这便是司空前辈妻子的坟冢了。原来司空前辈的妻子名叫映姿。”孟飞道:“这石墓背山靠水,其间满是花红铺地,想必是当年司空鉴为这何姑娘遍寻墓所,终于选中了此地。”
又闻钟晓突然朗声说道:“孟伯伯,宋公子,你们快来看,这上边有字。”无伤见前方石壁上现有字迹,其中一半被山藤所掩,遂拨开绿条,其上刻着:“一朝别离梦苍苍,犹难忘,空悲怆。楹宇纤尘,谁与共诉怅?万悔颠倒总痴狂,发如雪,忘理裳,晨寅不眠凄断肠。兰亭处,夜未央,千杯少时,意别魂飞扬。念及萧萧剑舞时,昆仑颠,绝尘殇。——悼亡妻何氏映姿,司空鉴。
钟晓悄声说道:“司空前辈因妻子的死,定是痛凄至极,竟然愁得连头发都白了。”无伤道:“晓晓,我想司空前辈他定是位大情大性之人。师父,若不是司空前辈与这猿大哥,我们如何能出得这谷,还练就这般高深莫测的武功?此处既是他妻子何前辈之墓,不如在此拜祭一番。”孟飞道:“为师也正有此意。”说罢叩头便拜。二人见他拜过,便双双跪于坟前,拜了三拜。
孟飞又上前一揖道:“你……大妹子,看你也比我大上好几百岁,也不知如何称道。我孟飞虽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你丈夫词中既然提到:‘昆仑颠’看你夫妻生离死别的,待日后我们上得昆仑山,寻着他的骸骨,也将他与你埋作一路,你看如何?”
二人见他与死人说话的悼词,如视生者,虽是直白无忌,却别有一番诚意,想来觉得好笑。钟晓笑道:“孟伯伯,莫非你也有过所爱之人?”孟飞一向痴迷武学,年轻时虽亦有过中意的女子,心中情愫却是一闪而过。世间女子大多含情羞涩,似他这般不解真意的如何却能深入?
孟飞笑道:“那都是年轻时的旧事,何必重提?倒是丫头你,可得将你那如意郎君抓牢了。”孟飞随口一说,钟晓已是脸颊微红,想到宋公子已有了周姑娘,心头空荡荡的,甚是失落,沉吟道:“宋公子他,早已有了妻子。”
孟飞觑目打量了一眼无伤,道:“小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便已成婚。晓晓,他说的,你便信了么?”钟晓摇扯着孟飞衣袖,娇声低吟道:“人家婚姻大事,怎会随口乱说?不信你问他便知。”眼神中却带有几丝期许,孟飞笑道:“没事,没事,这小子无父无母,自小跟他姑姑长大;他姑姑也死了,我既做了他师父,这婚姻大事么,徒弟自然也该听师父的。”
见他兴致高昂问及此事,无伤便将如何在百花谷与若男相识,蒙周伯通传授左右手互搏之术,直到后来暗探衡山,与明教众人相逢,拆穿朝廷阴谋等历数之事一并说了。孟飞一时大感兴味,只觉,我孟飞虽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对这儿女情长之事向来糊涂,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又怎能做那拆人姻缘之事?”一时悄然说道:“丫头,这种男女之事,伯伯也帮不了你。”三人默然,均自缄口不提。无伤思及若男,想到群雄被朝廷高手围攻,满脑子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出谷。
众人沿路绕过山崖,兜了数圈,终归又回到原处,见那红猿也跟着走走停停,一刻不离左右。无伤向它一揖说道:“猿大哥,小子无伤在外边还有几桩大事未了,您若知晓出谷之路,还请劳烦猿大哥带我们出去,待日后再来与您相聚。”
见那红猿眼神盈亮,看似依依不舍,他又行至何映姿坟前,深深拜了一揖。那红猿会晓他意,领着众人左折右绕,行至一处山口。见前方烟云绸缪,迭笼在数条山间小径之上。那小径曲折盘桓,纵云直上,两面山势甚是险峻,令人难以涉足。
见那红猿身若鸿羽,于陡崖峭壁之上,穿梭自如,三人展开轻功,紧随其后,也不知绕去多少折转,走了几道岔路,这才临至山顶。再见前边一片青山巉秀,巍耸入云,山势趋渐平缓。已然走出绝谷,想到这山路迷茫艰险,若非有猿大哥带路,想必绝难出得此谷,于是又对老猿深鞠一躬道:“猿大哥,你我终须一别。”不觉与它相拥一抱。
数月来这一人一猿每日切磋练功,无伤受益匪浅,心里已尊它如师一般,临至别离,尤为依依不舍。见它跟着众人或走或停,无伤道:“猿大哥,您耋老年迈,怎能忍心让您随我飘泊流离?回去吧,回去吧。”孟飞亦道:“老官儿,我孟飞还会回来的。”说罢与它相拥道别,见那老猿双眼凄迷,又送了一阵,这才不依不舍地转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