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还太年轻

　　安溪今天轮值门诊班。最近工作还是按部就班，只是大家都比往常更认真仔细了，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档口被抓了典型。天气很好，依然冷，太阳刚刚升起，却能感觉阳光明媚。她今天简单化了妆，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早早吃过饭，就出门上班了。
　　安溪到门诊时已经有病人在等待了，她在一诊室值班，对门是原来老主任的专家门诊，门虚掩着，看来王主任已经开始工作了，门外的病人应该都是来找主任的。
　　冬天的早晨，冷得厉害，病人一般九点以后才开始多起来。安溪打开房门，做好卫生，开始翻看昨天的登记本，打开电脑，又熟悉了一下门诊检查的操作板块。这个时候，有病人走进来了。
　　安溪抬头看了一眼，感觉眼前一亮，进来的女人有四十来岁，保养得很好，这么冷的天却穿了件驼色羊绒大衣，五公分的高跟鞋，目测应该有一米七的身高，修长的脖子系了条玫红色丝巾，衬得肤色很白。只是女人的表情是闷闷不乐的，好像很痛苦。也是，来医院的恐怕除了产科，没有哪个病人是高高兴兴来的！
　　待女人坐定，安溪接过女人递过来的就诊卡，开始询问。
　　“您有什么不舒服吗？”安溪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轻声问道。
　　“我就是感觉最近分泌物有点多，而且……同房后有点出血。”女人声音不大，说到最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安溪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妇科也就那么点儿事儿。平时见多了那些谈妇科症状如同谈论吃喝住行一般自然的中年妇女，今天看到一位如此优雅的女士，有点害羞地说着自己的病症，还真是有点违和感。看到病人年龄一栏写着“55”，安溪不禁感叹——真看出不来啊！看着太年轻了！
　　“绝经了吗？”虽然看着年轻，但这个年纪这个问题还是要问的。
　　“最近月经已经不正常了，有时候两三个月不来，一来就十天半个月的不走。”女人好像有所放松，没有刚才的拘谨了。
　　“那应该是围绝经期的表现，只要量不是太多，没有贫血就问题不大，我看您脸色红润，应该没事儿。”听病人的描述，安溪并不担心她月经紊乱的情况，反而同房后出血，让她有点担心。
　　“您这个同房后出血有多长时间了？”
　　“两三个月了。”
　　“这样。我先给你开几项检查，您需要做个妇科超声，看看子宫附件的情况，然后回来我给您做个妇检。另外您还得做个宫颈病变的初检……”安溪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操作开检查单。
　　“需要这么多检查吗？”女人打断了安溪的话。安溪明显感觉来自对方的不信任，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稍微有点出血，也不严重，怎么需要做这么多检查？安溪停下手上的操作，定定地看着她眼前这位病人。
　　“根据目前您的情况，这些检查都是必须要做的。当然，您有最终决定权。我只是从医生的角度给您提出诊疗建议。”安溪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病人，这样的情况在病房也遇到过。经常有病人家属在你查完房转身离开时，在你的身后小声议论：“这大夫这么年轻，技术行不行啊？”安溪总是很无语——为什么不能等她走出房门再说那样的话呢？
　　女人可能也感觉到面前的医生语气有所变化，马上说：“没事儿，没事儿，那就查吧。”
　　送走这个病人，后面陆续有病人过来，安溪一直忙到十一点多，还有最后一位病人了。病人推门进来时，安溪正低头坐着登记，等着病人开口讲述病情，过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病人说话，她以为病人可能看她在忙，不好打扰她，所以耐心等着呢！安溪心里一暖，多么体贴的患者啊！于是她一边抬头看去，一边问着：“您哪不舒……”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妇科门诊居然来了位男士！还是高大帅气的杜大老板！门口那个“男士止步”的牌子是虚设的吗？
　　“杜总，您走错房间了吧？这里是妇科诊室，禁止男士进入。”安溪看着眼前这位男子，没好气地说道。自从上次醉酒在她家问了莫名其妙的话后，这位杜总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安溪甚至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个梦。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门诊上，真是有钱闲人多呀！
　　“我挂了号了，安医生不能拒诊！”杜明站起来环顾四周，看着诊室简单的设备，直摇头：“你技术行不行啊？别再把祖国的美女给祸害了！”这样调侃的杜明真是让安溪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又冷又傲娇的杜总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反正祸害不了你就是啦！”安溪心里已经骂了千百遍了，刚才那位女士不信任她，这个杜明又来消遣她，真是受够了！“请杜总移步，不要耽误后面的病人。”
　　杜明真的打开门出去看了看，然后进来一本正经地说：“外面已经没有安医生的病人了，门外那些都是等着王主任看病的。”
　　安溪假装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有点恼羞成怒。
　　“你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安溪生气地说。
　　杜明看安溪是真的生气了，心一下就软了，他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安溪被他看得有点不知所措，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睛。他又向前逼近一步，安溪已经退到窗户上了。
　　“你干嘛？再这样我真叫保安了！”安溪使劲推开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就要拨号。
　　“啪！”杜明上前把电话按掉了，他转头看着安溪，一脸忧伤地说：“小米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听到“小米豆”这三个字，安溪的心咯噔一下，这不是那天杜明喝醉酒后嘴里一直叫着的名字吗？他怎么叫我“小米豆”？
　　“杜总，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叫安溪，不叫什么‘小米豆’。”安溪冷冷地说，
　　“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之前我没认出你是我不好，可是现在我知道是你了，就算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找到你了，我会让你以后都记住我！”杜明很激动，甚至声音都有点打颤。
　　“杜总的搭讪也不怎么高明嘛！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被这样搭讪的？”安溪在心里嘲笑着——果然有钱又有颜的人足够花心！
　　“你右脚脚踝内侧有个四方形的痣，颜色很淡，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变大？”杜明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仿佛一池春水要溢出。
　　安溪一愣，下意识地缩回了右脚，可是马上意识到，她今天穿的是连脚的袜裤，他不可能看到。可是，他怎么知道那颗痣的？她跟他见面也不过聊了几次，现在又是冬天，她没有露过脚踝。就算是夏天，相信也不会有谁会注意那个地方的。可是，她真的不认识他！
　　“杜总认错人了！”
　　杜明看着安溪冷冷的样子，心也跟着掉入冰窟一般。他心里有些疑惑起来。他坚信安溪不会把他忘得这么干净，就像他这么多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世界上有她的存在。这中间肯定还有别的事是他不知道的。他想，应该找舅舅好好谈谈了。
　　杜明突然开门走了出去。
　　安溪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隐隐痛了一下，像被小小的蚂蚁咬了一口。让杜明念念不忘又如此深情以待的“小米豆”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诊室的门并没有关，安溪坐在电脑前正想着刚才的一幕，忽然一个身影闪过，进了对面王主任的屋里。安溪一时没看仔细，只看到好像是驼色的影。她从电脑上打开了门诊操作，从电脑上可以查到自己接诊病人的检查进度，她没有看到刚才那位女士的检查信息，顿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对于住院医来说，不被信任，那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安溪颓废了一秒，然后直接敲门进了主任的诊室，那位女士正在听主任讲刚才拿的那些药的用法和注意事项，见安医生突然进来，顿时尴尬地不敢抬头看。安溪笑着跟主任说：“王主任，我那忙完了，来跟您学习学习。”说着站在了主任旁边。
　　“好啊，好啊，正好这有个接触性出血的，刚才我给她做了妇检，宫颈很好，有点阴道炎，来看看我给她用的药。”王主任热情地说着，转而对病人说，“你先用一周的药看看，一周后记得来复查。”
　　女人说了一声：“谢谢主任。”起身走了。
　　安溪听明白了，王主任只让病人做了超声和妇检就放病人走了！
　　“王主任，她这个有接触性出血，需不需要再做个筛查？”
　　“不用，妇检情况很好，宫颈光滑没有糜烂，有阴道炎。”王主任顿了顿说，“并不是所有的接触性出血都是宫颈病变，有时候炎症也会引起接触性出血。肉眼看着都没事儿了，就没必要再做筛查了。你还年轻，以后见得多了就有经验了。”
　　安溪惊得一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