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追太阳（八）

第九章：一团乱麻

　　 简捷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艾拉。他只能在心里哀叹：世界真是太小了。
　　 那一刻，他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却警觉起来，问：“小简，这丫头是谁呀？”
　　 艾拉眼里涌上一层泪雾，连连点头，痛惜地说：“简捷，我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原来你一直都在欺骗我！”说完，她扭头出门，出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艾拉，你听我解释！”简捷追出来，急促地说。
　　艾拉眼里有泪，有痛，更有无法排解的悲伤。她死死地望着简捷，似乎想要看进他的心里去。可是，简捷在她的面前，忽然变得模糊。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灵肉交集的男人。此刻，竟让艾拉如此地惶惑与迷茫。
　　“我什么都看见了，还有解释的必要吗？”艾拉沉重地说。
　　“不是，艾拉，不是你看见的那样子的！”简捷那双仿佛是总也睡不醒的瞌睡眼，第一次有了焦急的味道。
　　“难道我的眼睛有问题吗？难道我看到的不是真实的吗？”
　　 正说着，那个原本躺在单间病房里女人，扶着自己的肚子，猫着腰站在了门口，大声地叫：“小简，你干什么呢？我想上厕所！”
　　 艾拉冷冷地说：“什么都不用解释，快去吧！”
　　 简捷回头，看见那个女人正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望着艾拉，不觉心意萧瑟，嘴上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那一刻，艾拉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艾拉一直都在心里努力，努力忘掉简捷。她试图在面对简捷的时候，也能心如止水。
　　 每天，她还照常帮助那对母子卖饭。
　　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这个名叫周文翠的中年女人很健谈，而一双儿女是嘴里永远的主题。
　　 以前，简捷从不在医院买饭的。可自从艾拉看破他之后，他总在走廊里买饭。每次都试图跟艾拉搭讪，但艾拉总不理他，视他如透明一般。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艾拉给爷爷办理了出院手续后，领着爷爷回到了租屋。然后，艾拉给简捷打电话，告诉他回来把行李搬走。不容简捷说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简捷再把电话打过去，艾拉关机了。没办法，简捷只好匆匆赶回来。艾拉已经把爷爷安顿好了。还去找了谢雨轩，借了两千块钱。
　　简捷前脚进屋，艾拉后脚就回来了。看见简捷，艾拉就把钱、还有银行卡一并交给简捷。然后说：“我打算让爷爷在这里住下来，所以还是请你搬走吧！”
“艾拉，你别这样。爷爷可以住下来，可求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你必须走，立刻走！不然，我跟爷爷走！”艾拉大声说。
“艾拉，有话好好说嘛！”爷爷不明就里，阻止地说。
“艾拉，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我不需要！”艾拉冷漠地说。
“我是不想让你太吃苦，可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怎么能够一下子赚好多钱呢？本来，那老太婆已经答应了，明年就给我买房子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
　　“忍，我为什么要忍，忍受这样的耻辱？我们是在恋爱呢！”艾拉一字一心痛地说。
　　“什么耻辱啊？这年月，谁还在乎什么耻辱呢？只要有舒服日子过？耻辱尊严都是无所谓的事！”
　　 “是吗？”艾拉眼里又一次潮湿。她心里很恨自己的脆弱不争气，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浪涌一般的悲伤说：“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我做人的原则。辱没尊严与人格的事，打死我也不会做的。”
　　“艾拉，你一定要这么较真吗？”简捷脸色苍白，说：“我不知道你会这么认死理！你能原谅我吗？只要你肯原谅我，以后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我一定不做！”
　　艾拉摇头说：“不，这不是原谅的问题。简捷，别再说了，你走吧！你要是不肯走，我跟爷爷走！”
　　简捷垂下目光说：“艾拉，你别走，要走也是我走！”说着，简捷打开自己的房间，去收拾行李。
　　爷爷看着艾拉说：“艾拉，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这个小伙子很不错啊！”
　　艾拉说：“爷爷，你不明白的，就别管了！”
　　简捷拎着一个大旅行箱出来说：“艾拉，你真的要我走？”
　　艾拉背转了身子。简捷神色黯然，慢慢出了门。
　　艾拉在他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任由泪水缓缓地滑下面颊。

　　 简捷听见门砰地一声响，关上了。心，一下子变成了空茫的大海。
　　他脚步踯躅地下了楼，楼下有一块小花坛，他把旅行箱放到花坛边，仰头望着二楼那个熟悉的窗口。
　　此刻，暮色正在降临。暗沉沉的黑夜，正在一点点不容商量地覆盖着整个大地。而简捷觉得那暮色把自己的心也覆盖了。
　　他苦着脸，仰头凝望着二楼那一点温暖的光明，心里懊悔不已。

　　简捷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做为独子，简捷在家中还是备受呵护的。从小，他的功课一直都很优秀。由此，父母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厚望。简捷自己也很自负。可偏偏最后一考他却发挥失常，从而与名牌大学失之交臂。
　　 一贯在夸奖中长大的简捷，对自己最后一考的成绩，很难接受。虽然，他最终还是读了大学。但那次高考的打击，却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让他从一个超自信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超不自信的人。加之在大学里，那些才华横溢的才子才女们，更加让他自惭形秽。
　　 大学毕业后，简捷的爸妈让他回小镇去，那里的天地小，凭着爸妈多年积攒的人脉，给他找一个相对舒适一点的工作还是不困难的。可是，四年的大学生活，让简捷见识到了除了家乡的那个小镇以外，更广阔的天空。他喜欢都市里那彻夜通明的、闪烁的霓虹；喜欢都市里的红男绿女、引领的时尚之风；喜欢都市里的宝马香车、高楼万丈……所以他决定在这都市留下来。可一旦做了决定，他的心里又充满了迷茫。那份自卑的心理，又在隐隐作祟。
　　他不知道，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大都市里，自己能做什么？心里那棵根深蒂固的自卑之树又开始茂盛地生长起来。
　　可无论怎样，总得出去找工作呀，因为人活着，就得吃饭。怀揣惴惴之心，他试着去应聘。结果第一次去应聘就被一家物流公司看中，聘用了他。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实力，他觉得这是自己幸运。
　　有了工作，他觉得应该找个落脚的地方了。于是，他和艾拉成了一个屋檐下的邻居。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爱上了艾拉。然而，这时候，他心里的自卑感又在作祟了。他不知道平凡如自己这样的一个人，能给心爱的姑娘奉献点什么呢？这让他对自己心里的那份感情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的生活。
　　就是他工作的物流公司的老板娘。
　　物流公司的老板姓刘，但却患有风湿骨病，常年碾转全国各地，治疗疾病。所以，公司的真正的主宰是老板娘李秀珠。
　　李秀珠四十出头的年纪了，跟简捷的母亲年龄相仿。
　　不知道为什么，简捷进入公司后，就被李秀珠相中了。尤其是简捷那双好像总也睡不醒的瞌睡眼，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漫不经心的散漫神情，简直把这位半老徐娘迷死了。
　　她先是把简捷调到自己旁边的办公室，做她的秘书。然后，再把简捷的工资调高了。这还真让简捷有点受宠若惊了。
　　然后，他听到了一些不雅的流言。
　　可他心里无私，对那些流言也没太在意。李秀珠对他倒是关怀备至，工作中，给了他很多的指点。这让简捷很是感激，对那些流言，简捷以为那都是羡慕嫉妒恨。
　　可是，渐渐的，简捷感觉有点不对头了。李秀珠对他的亲近超出了上下级的范围。终于有一天，李秀珠把他叫道自己的办公室里，问他：“小简，有没有听到外面的流言啊？”
　　简捷点头说：“嗯，倒是听到了一些。”
　　“那你是怎么看待的？”
　　 “这个，流言止于智者！不用在乎的，时间久了，人们失去兴致了，自然就平息了。”
　　 “嗯，是吗？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冤吗？”
　　 “董事长的意思是？”简捷狐疑地望着李秀珠。
　　 李秀珠妩媚地一笑说：“流言既如此说，不如就坐实了它，也不枉那些家伙传说一场了。”
　　 “董事长，您说什么呢？”简捷吃惊地瞪大眼睛说。
　　“哈哈哈！”李秀珠爽朗地一笑说：“真是个孩子，我跟你开玩笑呢！”
　　 简捷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说：“呵呵，您的话，还真是吓我一跳！”
　　 李秀珠微微一笑问：“小简，问你个很私人的问题，有女朋友了吗？”
　　 简捷摇头，有些羞涩地说：“我倒是看上了人家，不知人家心里有没有我！”
　　“嗯，要哄女孩子，首先得有钱。现在的女孩子实际得很呢！”
　　“嗯，这倒是。不过我认识的这个女孩子很好的。她很勤快的，一点都不娇气。而且，对钱也不是那么太看重的。”
　　“呵呵，那是刚开始。你想想，现在的人哪个是不爱钱的。”李秀珠声音软软地说，“这样吧，下个月，我给你的薪水再涨一千。”
　　“不要。董事长，我的薪水已经够多了！”
　　“傻小子，你怕钱多扎手啊？”李秀珠温存地说。“多给你涨点工资，好去哄女孩子嘛！当然了，我的钱也不是白给你的，你也得为我做点事。明天是我生日，你来我家吧！陪我过生日怎么样？”
“这个，不太好吧？”简捷迟疑地说。
　　“咳，这有什么呀！刚好我儿子也要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哦，这样啊，那好吧！”简捷早就听同事们说起过，李秀珠的儿子是北大高材生，毕业后，年纪轻轻的他就在深圳独立创办了一家电子公司。是简捷崇拜的偶像。现在，听说能见到自己的偶像，便欣然同意。

　　 第二天，简捷应邀而去。
　　到了李秀珠的家，简捷看着那装修的有些豪华的家，只剩下赞叹艳羡的份儿了。不过，简捷欣赏完了李秀珠的家后才发觉，这个豪华的家里只有女主人在家，她的精英儿子和丈夫都不在。
　　李秀珠解释说：“我儿子临时要去上海出差，回不来了。不过，他刚刚打过电话了。我老公还在北京治病呢。小简，你看我多命苦，平时忙活着生意上的事，好容易过个生日吧，连个陪说话的人都没有。”
　　简捷看着这个女人，那天李秀珠穿了件米色套装，短袖上衣以米色打底，上面是一朵一朵浅红色的小花，衬着李秀珠那成熟的但却并没有发胖的身材，很是雅致。一张薄施了脂粉的脸儿，妩媚中透着淡淡的寂寞的哀愁。
　　李秀珠点燃了蜡烛，将蛋糕切开，倒了两杯红酒，让简捷坐下来。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后，她开始跟简捷讲述自己的往事。
　　 李秀珠原本只是个普通工人，经人介绍，她与也是普通工人的老公相识。第一次见面，李秀珠就没相中。但父母对老公的印象很好，一手做主，让两个人结了婚。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李秀珠才发觉，老公是个很窝囊的人。两个人下岗后，李秀珠开始白手创业。两三年后，她的物流中心已经初具规模。老公却对她有了猜疑，为此两人龌龊不断。到后来，老公干脆以治病为名，拿着她赚的钱，出去逍遥了。这些年，他们夫妻的名分早已名存实亡了。
　　“那，那你干嘛不离婚呢？给双方一个机会不好吗？”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懒得折腾了。再说，我有一个优秀的儿子。不想给他造成负担。所以，小简，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心里有多苦，多寂寞！”
　　 简捷坐在对面，望着那个女人忧郁的眼神，心里莫名地就是一软。
　　“小简，这些年，我都忘记自己还是个女人。”李秀珠说着，喝下一口酒说：“看见了你之后，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总是柔柔的，只想好好地疼疼你。小简，你说，你喜欢我吗？”
　　简捷失措地放下筷子说：“董事长，您别这样说话！”
　　 李秀珠微微一笑，那笑里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说：“傻小子，看把你吓得！别叫我董事长。小简，我也是女人，我也渴望爱。小简，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受到男人的爱抚了，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吗？”
　　简捷慌乱地说：“可是，可是董事长，您跟我说这个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小简，你不要背包袱，我们年龄有差距，但我不会让你对我有所承诺的。我喜欢你，只想教你一些男女之间的事，将来你谈朋友都用得上的。那些床第之欢你一定没有领受过，那是一种特销魂的体验。不如，我们现在就试试！”李秀珠说着，眼神乜斜着，脸儿因了酒精的作用，变得殷红，身体慢慢就靠过来。
简捷慌乱地想要起身逃离。李秀珠却已抱住了他，身体战栗着说：“小简，别拒绝我，好吗？我会给你补偿的。我会让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过上衣食丰足的日子！”说着，她的嘴就已经吻上了简捷的。
　　 简捷浑身血液上涌，下身又像是注入了什么精气，膨胀的难受，急切地想要找个发泄的突破口。触碰到李秀珠柔软的肉体，身体深处的那份沉睡的野性被唤醒了，他一翻身就把那个半老的女人压在了身下。
　　 在那女人一声声畅快地呻吟里，简捷闭上了眼睛，他把身下的那个女人想象成了艾拉，整个人像一头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奔驰、纵横……然后，在一阵奇特的快感里一泻而下……

　　简捷站在楼下，呆呆地回想着这些往事，心里充满了绝望的灰暗。他拖着旅行箱反身回来，沿着楼道缓缓地走上整幢公寓楼的楼顶。站在楼顶上，俯瞰着万家灯火，简捷心如死灰。
　　 与李秀珠苟合，让他感觉到羞耻。曾经决心与她一刀两断，却拗不过肉欲的驱使，让他一次次走进李秀珠的家。与艾拉交往后，他又一次决心离开她。却无法摆脱李秀珠的金钱诱惑，她给他的工资一涨再涨，甚至还允诺，要给他买房子。
　　这真的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他爱艾拉，所以希望艾拉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他又实在不愿意吃苦。能如此轻松地得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又能让艾拉过上幸福的日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天，李秀珠告诉他，自己患上了子宫肌瘤，要去医院做手术。当时，李秀珠爱娇地对他说：“小简，你要陪我去。不然，我会害怕的。”
　　简捷觉得这事太简单了，只要跟艾拉撒谎说：去出差，就ok了。
　　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在医院相遇，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现在，艾拉彻底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想着，简捷站起身，走到天台的边缘，看着下面人来人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不觉又想起艾拉，想起艾拉一脸冰霜的模样，心里就越发地灰，眼前一片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