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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魂魄      作者:唐彦岭      发布时间:2020-03-26 11:38:10      字数:4725

  分散蹲点有利于观察敌情,便于隐蔽,减少暴露。米连长环视一圈,飞龙洞周围树木杂草层生,石头嶙峋,洞口没有踏过的痕迹;且在悬崖上,杂草树木间隙里,敌情一览无遗。继而,拍拍脑袋:“弟兄们,潘美说得不无道理,我与潘美、大名三人到飞龙洞观察敌情地形,剩余弟兄随六班长蹲在两个相邻的猫耳洞里,随时听候调遣。”
  我是潜伏侦察结束前一天的凌晨猫进飞龙洞的。上午十二时,阳光折射进斑驳的余光,洞里并没因此增添多少光明,依旧是黑色茫茫。我打开备用的手电筒,凹凸不平的洞壁上荫水淋淋,洞顶水珠欲滴,舌头舔上去,水珠会自动滚进嘴里,滑进肚里,滋润心痹,一股甘甜涌向全身。洞身斜下,深不见底,走到十米处,洞陡然狭窄,只能伸进一只拳头。贴耳细听,似有暗河流向远方,时而汹涌澎湃,激流滚滚,似千军万马奔腾不息;时而潺潺细流,似轻歌曼舞,悠扬缠绵……我禁不着“啧啧”称赞。班长,画!
  潘美拉拉我,指向他身旁的石壁。目光、手电光聚焦在他指的洞壁上,画是雕刻的,断断续续,已有好多年份。一条湍急的河流将一对望眼欲穿的俊男靓女隔开,二人只好隔河而望,似乎是彼此听不懂对方的言语,相互跑着跳着挥动着双手比划心中的牵挂……画下是两行不同的文字符号,天长日久,以难以辨认。潘美却一口咬定源于中华民族文化,还煞有介事地说与他祖族谱的某些文字相似。
  “班长,你看,狗日的敌人……”身旁的大名左胳膊肘捣了我几下。我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左前方敌军阵地的山脚下,两个人背对着我们在冲澡。赤身裸体,从齐肩的长发可以断定是两个女兵。大名目瞪口呆,哼哧了半天没有说完下半句。我摁下他抬起的头,小心敌人的诱惑。诱惑个屁,她们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大明不以为然:“班长,我记事以来没见过女人的光腚,你见过吗?真美!”
  我还没放手,大明的头再次挺了起来,唾液顺着嘴角窜了出来。“快看,班长,洗澡的女兵转过来了。”我突然觉得喉咙里有股热气蹿升,不得不昂起头,两眼直勾勾地投向光腚的女兵。其实,或许是饥饿的原因,除胸前一对小毛菇外,面黄干瘪的身材凸显不出优美的曲线……
  “呯,呯,呯,呯”一连四枪,接连四发子弹拖着尖利的哨音,飞向洗澡的女兵。两发子弹几乎是同时钻进她们的胸口,两个胸口顿时血涌如注,她们应声倒地,再没有站起来。我有些惋惜,心中不知不觉中产生些埋怨情绪,何必打死两个面黄肌瘦的女郎?两人加起来充其量不到一百千克。
  米连长钻出洞来,低声吼道:“哪个小子打的枪?找死吧是。”我小声嘀咕道,估计是我军阻击步枪开的火。米连长推了我一把:“他娘的过枪瘾,老子跟着倒霉。唐班长,赶快通知包成带领弟兄们立马过来。看吧,不出半个小时,敌人准他娘的炮击。”
  包成侧身挤进飞龙洞。两脸铁青,牢骚满腹,左手掐着腰,右手扶着洞壁,气喘吁吁:“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猪狗窝不如。谁开的枪?”我趴在包成耳朵上,送去苍蝇般的声音:“枪准是你小子开的,米连长知道了饶不了你!”“饶不了又怎么样?”他小子反唇相讥,“我是为民除害。班长你敢说你没看?一个女人家竟赤身裸体于光天化日之下,伤风败俗,王朝马汉抬来铜铡。哼……”
  迫击炮、榴弹炮、火箭炮,万炮齐鸣。一向谨慎炮击的敌人,今日似输红眼的赌棍,一发发大小不一威力不同的炮弹,似脱缰野马,似离玄的火箭,直奔狂泻于我一线阵地。我前沿阵地顿时炮火连天,震耳欲聋,一个弹坑连着一个弹坑;甚至一个弹坑套着一个弹坑,石沫飞扬,树木拦腰炸断,阵地变成一片焦土。这是我参战以来首次感到敌人的炮火如此猛烈,令人难以置信。奇怪的是我们潜伏的高地竟一发未落,我们暗自庆幸。米连长不以为然,他奶奶的,也不思思想想谁离你们最近,不知哪位同志哥背上了黑锅?
  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炮火破坏了山上的植被,抓一把就是热乎乎的焦土,有的山头削去几公分,炮弹爆炸的同时引爆了敌军设伏的地雷,我们返回的时候,瞅准弹坑纵身一跃,这个弹坑跳到那个弹坑,那个弹坑蹦到另一个弹坑。一路蹦蹦跳跳,一个个转化为孙悟空,皮毛无损。
  迎接我们的团参谋长,兴奋得泪水哗哗,为每人斟满一碗酒,自己端起一碗:“老俗理说得好,先喝为敬,老哥敬弟兄们一杯!”头一仰,脖子一挺,碗底朝天。干部带了头群众有劲头,更何况参谋长敬的这杯酒,米连长与众战友头一仰,脖子一挺,碗底朝天。随后,参谋长握着米连长的双手颤抖不抑,好样的,好样的。稍后,参谋长对着米连长们高举两手竖起大拇指!
  “班长,那本书你看完吗?”休整结束临上阵地的前一天晚上,潘美十分认真地问我。
  “书?”脑子里已寻不到一点书的蛛丝马迹,我好生疑窦,“潘美,什么书?”
  “你忘了?班长,奔赴前线的前一天给你的。”潘美有些失望,两眼充满惋惜的眼神,喃喃地说,“难道你忘啦?《三国演义》,可是古代三大名著之一啊!”
  “哦!”我感觉脸上发热心里愧疚,自己辜负了潘美的一片好意,“对不起,潘美,那本书忘在战前训练居住的老乡家,打完仗就去拿!”
  潘美把它当成了宝贝。听说我把《三国演义》忘到老乡家,两眼霎时红了一圈,眼里泪水汪汪,哽咽不止。《三国演义》是他爷爷旧社会上私塾时“偷”的,爷爷差点丢了性命,害得老爷爷丢了长工。破四旧立四新的年代,爷爷用油毡纸将它裹了好几层埋到地下几米深,才免遭闯将们的铁蹄。爷爷临终时把《三国演义》交到他手里,叮咛他要百读不厌,书读多了,人就变精了。
  爷爷交书时的样子他历历在目。那时爷爷已经病入膏肓,蜡黄的脸上榆树皮似的皱纹已慢慢舒展,枯瘦如柴的他已无缚鸡之力。书是父亲放到爷爷床头的,爷爷的手指像是几根骨头上裹了层黄皮,一只手放在书上,一只手贴到他手上,声音细微,只有耳朵贴上去才能勉强听到。爷爷声音没了,他抬起头,爷爷的灵魂升天了,他趴在爷爷的尸体上哭得天昏地暗,爷爷死前想吃个鸡蛋,家里都无法满足。他悔青了肠子。居委会主任的儿子迷上了这部书,说可拿五枚鸡蛋换这本书,可自己竟鬼迷心窍地拒绝了主任的儿子。
  潘美哪去了?我问遍了班里所有的战友,十分钟后我又重复了一遍。看看手表,已过夜间十点,我开始踱步转圈,局部不安,莫非他失踪了?他是吃过晚饭离开行军帐篷的,我浑身骚动。潘美一向遵守纪律,从不擅自单独行动,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偷偷溜走,不知去向。他不会临阵脱逃吧?我胡思乱想,七上八下不着边际。
  我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迷迷糊糊中问道:“潘美回来了?”没人回音。我折起身子揉开眼睛,果然是潘美。我喊他甚至拍打他,他都微丝不动。被子里面的他竟鼾声如雷,从未有过的鼾声如雷。我躺下身子还未暖热被窝,连队的司号员吹响了紧急集合号,战友们争先恐后,列队等待命令。此时天已蒙蒙亮,东方露出鱼肚白。
  九〇八高地属前沿突出高地,典型的科斯特地形。高地由大小高低不同的两个连体山头组成,自然石洞形态各异,千姿百态,构造复杂,一个山洞就是一幅无以伦比的图画。一个炮兵观察哨,一个狙击步枪射击点,如昂然屹立的一头雄狮,怒向敌人,酷似刺向敌人心脏的一把匕首。攀登山顶,举目远眺,尽览敌人前沿阵地的风景,是我军抵御敌人的重要屏障。
  “班长,俺到狙击步枪射击点!”回到班里我还没张开嘴,机枪手马虎就抢开了腔,“保准够敌人喝一壶的。”
  “我去班长,连队打靶我可是次次优秀!”步枪手张寿两手握拳举过头顶,热血沸腾。
  我正要开口,包成一张血书亮到我的眼前:“不消灭十名以上敌人,愿拿生命作赌注。生当做人杰,死也为鬼雄!我是党员,危险应当冲向前。”
  他们三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无不为之感慨万千。
  阻击步枪射击点,被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是敌人炮击的靶子,阻击步枪只要一开火,敌人准会炮火鸣。可狙击步枪几乎天天放,它的使命就是瞄准敌人单兵打,打一枪毙敌一名,手持狙击步枪的几乎都是神枪手。我并非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他们的勇气,我当然说不拒绝他们的理由,但我心里始终感觉不踏实,或许是潘美不在跟前的缘故吧,或许是……
  排长分给班里三个哨位,当然包括狙击步枪射击点。潘美一直阴沉着脸,皱着眉头,看不到一点欢喜劲儿,或许是他故意躲避。哨位分配时,他自告奋勇带着两个兵坚守另外的哨位。眼不见为净,这句老俗理错了。几天来,我总觉得看不到潘美,心里忒忑不安,六神无主。管不了那么些了,走,看看潘美去!我拽着他的好友张寿奔向潘美坚守的猫耳洞。
  洞口狭小,只能一个人爬进爬出,洞内阴深,暗无天日。我蹲在洞口两手呈喇叭状:“潘美,我看你来啦,带来好多东西嘞!”好一会儿,洞里飞出一句话:“请回吧,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张口结舌,没想到吃了顿闭门羹。我心不甘情不愿,潘美绝不会这么绝情。“你不出来我进去!”低头哈腰行走了五六米,我看到潘美趴在高低不平的洞壁上借着烛光,小学生演草本贴在洞壁上,边想边写,还时不时地擦拭涂抹。
  “你小子,瞎画达啥?”我半开玩笑半批评,“这是战场不是课堂。”
  潘美像是旁若无人,他头也不抬,一如既往地边想边写。直到我走到他身后,他也没言语一句。我伸头贴近演草本,我的天啊,他是在默写《三国演义》。手下的演草本上已写到诸葛亮的“挥泪斩马谡”。看着他脚旁足有一尺高写过的演草本,我的眼睛湿润了,深深地向他弯腰鞠躬,表示诚恳的道歉,求他谅解!而这些演草本又是从何而来?自己可从来没听说过。
  “挥泪斩马谡”,高中时我学过,大体意思我还能记个一二三。这是诸葛亮的败笔,每每提起“挥泪斩马谡”,潘美津津有味兴奋不已,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这次毫不例外,潘美竭尽夸耀之能是,吐沫星子四溅。诸葛亮何许人也,蜀国皇帝刘备丞相军师也,说书唱戏的竟称他为“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诸葛亮文韬武略,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方才出山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派谁值班狙击,征得排长同意,张寿、潘美为第一组。马虎、包成意见纷纷,张寿、潘美打头炮,凭啥?尤其是潘美实弹打靶哪次得过优秀。“有气冲我撒,与排长无关。”我打肿脸充胖子扛起责任,“我说行他就行。”其实潘美吃几碗干饭,我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张寿身边有他,我心里踏实。
  原定计划十天轮换一次,可第六天十点报话机里传来了连长的声音:“你这个班长还想干吧?一个星期快过去了,阻击步枪打死了几个敌人,是人哑巴了?还是枪哑巴了?你看看人家七连的阻击步枪手,一个月把五十几个敌人送上了天,你班阻击步枪手才点了两个敌军的名。给我记者,十二点之前把阻击步枪手给我换了,否则,我把你开了!”要不热情勇敢的同志换上去。七连的阻击步枪手的确消灭了五十几个敌人,可他们也牺牲了五名弟兄,同时十多名弟兄挂了彩。潘美、张寿值班狙击,枪声稀疏不假,但毫发无损,为迷惑敌人,他俩利用值班狙击间隙修建了一个附点。是,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我还是向连长下了保证,请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早晨六点,夜间站岗值班刚要入睡的我还没来得及合眼,就听到敌人的炮弹呼啸而来,雨点般地砸向九〇八高地,阻击步枪射击点首当其冲,附点炸上了天。自从调换了阻击步枪手,战绩果然不同凡响,三天十名敌军成了短命鬼。连长亲上高地慰问,破例奖赏两条大重九一瓶茅台酒。报话机里指导员的声音更是鼓舞人心,连队确定为包成、马虎报请二等功。
  “班长,坏醋了!”潘美往往是节骨眼上唱反调,并说的神乎其神,大有故弄玄虚之嫌,“咱要遭殃了,你看天上阴风残云暗动!”
  全班乃至全排,整个高地无不动容,欢欣鼓舞,战友们甚至跳起来“战地迪斯科”;几个不安分的战友拿起树枝石块敲击拍打,竟奏出绝无伦比的大风歌音符,波澜壮阔,所向披靡,冲天豪迈,飘悠四面八方。潘美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暗暗担心潘美成为众矢之的,好兄弟啊,人随王法草随风,你就少说两句,留口热气暖暖肚子吧。
  “闭上你的臭嘴!”果然不出我所料,气盛正当时的包成指着潘美的鼻子吼道,“老子立功,你心里难受是不?有本事你也立个,让大伙看看,别他娘的尽说落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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