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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县城乱了

作品名称:转眼就是百年      作者:坚实之果      发布时间:2020-03-22 14:03:53      字数:4527

  一肚子闷气地走出派出所,再往前走就是孙县长上班的地方了,拐过去一看,几天没来县政府居然变成了人头躜动的大集,往细里再一看,原来门上、墙上、窗户上都铺天盖地地贴上了的白纸黑字的大字报,“赶集”的男男女女们都伸头探脑地阅读大字报呢。
  七老爷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哪经得起这般蛊惑?便也挤进去细细观看。看着看着,七老爷就看明白了,原来这些大字报多数都是批判揭发孙县长的,比如有人揭发孙县长五八年曾公然污蔑大炼钢铁,说“砸锅炼铁炼出来的还是铁,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找麻烦吗!”
  还有人批孙县长包庇重用了某反动学术权威,说姓孙的明知此权威有历史问题,居然把设计工人文化宫的工作交给了他,以至让其寻到了搞破坏的机会,把工人文化宫盖成了黄埔军校的样子!
  大字报上的内容五花八门,但基本上都入不了七老爷的法眼,不过一张揭露孙县长婚姻问题的大字报却引起了七老爷的共鸣,上面说孙县长一九五二年休妻再娶,休的是家乡的贫下中农,娶的却是青岛码头渔霸的二小姐……
  狗日的,这不又是活脱脱一个磨棍儿嘛,磨棍儿好歹还换了个女学生,孙套子这东西,居然连渔霸的闺女都敢往家里弄!
  一肚子五味杂陈地回到了望天胡同十一号,草妮子见七老爷的脸色乌黑地空着手回来了便追问究竟,七老爷就一五一十地把所遭遇的事情唠叨了一遍,草妮子说:“你这个人,说几次搞文化大革命了,就是不往耳朵里去,组织活动也不参加,还不读书不看报,早晨起来就往街上跑,连咱望天胡同里都有人贴大字报了,你就没看见?”
  听了草妮子的这番话,七老爷就把退休支部近期发的报纸和各种学习材料扒翻出来了,什么《五.一六通知》、《炮打司令部》、省委县委派发的各种文件、通知等等,老老实实地闷在家里阅读了一上午。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一时吃不透上面的精神,读完报刊材料的七老爷又把老朱、老牛找到家里来议了议。
  老牛也是一头雾水摸不清方向,说:“咋回事呀,说少奇同志走资本主义道路了?上星期刚发了本《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不会是搞错了吧。”
  老朱说:“这能搞错?报纸上白纸黑字登着,省城来的飞机到处放喇叭撒传单,这叫路线斗争,井岗山、延安都没消停过,反正听上头的没错。”
  一旁倒茶的草妮子也插嘴,说:“是呀,这么大的运动,应该错不了,就是批斗孙县长俺想不通,休妻再娶批评教育就行了,用的着五花大绑地游街吗,打鬼子打老蒋出了那么多力,都不算数了?”
  老朱说:“孙套子算个啥呀,连少奇小平都打倒了,他不就是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小娄罗嘛……”
  经过一番谈论,大家都认为报纸上白纸黑字地登着不会有错,应该转变思想跟上形势,对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也应该支持,毕竟中央都说话了嘛。
  既然想通了,就得有所表示。
  吃晌饭的时候已是初中生的小孙子一头汗地跑了回来,七老爷就问他学校造反造的咋样了,要不要帮忙?
  也就顺嘴儿这么一问,不料小孙子听了竟瞪着眼说:“哎呀爷爷,正有困难解决不了呢,你不当过八路军吗?帮俺想个办法。”
  原来小孙子和几个同学刚组织起一支红卫兵队伍,还弄来两匹白布打算一人做一身绿军装,但染布的颜料却脱销了,正不知如何才好呢。
  旁边的草妮子一听就笑了,说:“这得找俺,当年没少领着人给你爷爷他们做军鞋染军装,带上你的同学够槐花去,得找国槐树啊!顺便再到药铺子里买点白矾!”
  小孙子一听就来劲儿了,说:“奶奶可是用实际行动支持我们红卫兵小将了,爷爷你也别闲着,帮我们搞点写大字报的墨汁吧。”
  小孙子说完就跑了,七老爷到商店里一打听,哪还能找到墨汁呀?写大字报写的全国都脱销了,可小孙子的事还得支持,咋办呢,七老爷这一路上就低着脑袋使劲儿想,想着想着,脑袋就开窍了,因为他看见胡同口上有人正叮叮咣咣地敲打铁皮烟筒,那烟筒里敲出来的一坨坨烟灰纷纷扬扬地散落了一地,这不就是做墨汁的好材料嘛!
  说干就干,七老爷先找了条麻袋就把人家敲打掉的烟灰全都收了起来,然后拎回家里倒上凉水一通搅和,不料这东西轻飘飘的压根就不亲水,咋搅和都浮在水面上不融合。
  没法子,七老爷又用滚沸的开水尝试,再加上盐,倒上醋,浇上剩茶水,还搬来干过兵工厂做过黑火药的老朱一起捣估,你还别说,经过上百次不屈不挠试验,“烟灰墨汁”还真的让他弄成了,虽说赶不上真正的墨汁好用,但毕竟聊胜于无,把小孙子满意地直竖大拇指头。
  打发完了小孙子,七老爷便琢磨着还能做点啥紧跟形势的事情。
  和小孙子那样成立个红卫兵肯定不行了,老胳膊老腿的也经不起折腾,左右看看,人家老朱除了每天到街上看大字报抄大字报,回到家里还领着全家人斗私批修,反醒思想深处哪怕是一闪念的私心杂念,连小孙子偷吃了厨房里的半节香肠都坦白出来挨了一顿批斗。
  再四处串串门,原来左邻右舍大致都是这么做的,于是闲来无事的七老爷就有事干了:先是组织一家三口学习街道和退休支部发放的各种文件,还让小孙子字正腔圆地念给他和草妮子听,等文件听腻歪了,又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狠抓思想一闪念斗私批修,于是每天早饭一过,三个人就围坐在饭桌跟前自我检讨,小孙子年纪小,履历简单,最大的私心杂念不外乎“懒”和”馋”这两字,不过让七老爷按文件精神一上纲可就不得了啦,“懒”、“馋”、“贪”、“沾”、“变”呀!蜕化分子的五个阶段一下子占了两,简直够上打翻在地再踏一只脚了!
  草妮子整天屋里屋外地忙着伺候爷孙俩,好像找不出有啥私心来,不过让七老爷一挑事就大了,南京工作的时候,草妮子曾经买过一件苏联老大哥生产的布拉吉!虽然压在箱子底了没怎么穿过,但喜欢得不得了,直到现在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比划比划,这叫中了修正主义的余毒!
  轮到七老爷自已,小孙子就说话了,小孙子说爷爷的私心最重,买鸡蛋的时候一分钱一分钱地和人家讲价钱,朱爷爷十个鸡蛋花了六毛多钱,我爷爷三下五去二,四毛五就弄回来了,这叫投机倒把。
  七老爷听了就哈哈大笑,说两个蜕化分子加一个投机倒把,这是咱家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啥叫斗私批修呀?一是回到家里自已斗,二是背着外人随便说,关起门来咋说都行,敞开门户概不认账!
  
  热血沸腾地“文化大革命”了一阵子,七老爷草妮子的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县城里的红卫兵渐渐分成了势不两立的“赤”、“红”两大派别,刚开始还只是耍耍嘴皮子搞搞街头辩论,时间一长就摩拳擦掌地动起手来,先是“赤派”把县城里唯一的高等学府“农学院”的教学大楼给霸了,随后被撵出去的“红派”又找来轧钢厂的“文攻武卫”连杀带砍地硬抢了回来,紧接着,由掏粪工人组成的“赤派”纠察队又用高压水龙头向教学大楼上喷了三卡车化粪池收集来的粪水,再往后两派就动枪了,打死人的消息也铺天盖地风传,一时间小小的县城让两路造反派弄得风声鹤唳腥风血雨。
  更让七老爷草妮子心惊肉跳的是小孙子也搀和进去了。
  那天小孙子一整天都没露面,晚上不知啥地方还炒豆似地响了一阵子枪声,半夜两点多钟,小孙子才偷偷摸摸地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回到屋里。
  草妮子睡觉警醒,连忙拍拍身边的七老爷说:“不对呀,平常回来再晚也到处找吃食,今天咋就直接回屋睡觉了?”
  草妮子说着就披上褂子出门了,来到小孙子屋里拉开电灯一看,当时就傻眼了,小孙子裤子上全是血,正蜷缩在床上打哆嗦呢!
  草妮子连忙冲到小孙子跟前追问原由,小孙子还算清醒,翻起身来说:“没事,奶奶,腿肚子让小刀蹭了一下。”
  这时候七老爷也跟进来了,仔细查看了一下血糊淋拉的腿肚子便大呼小叫起来,说:“俺地个娘呃,这叫小刀蹭了一下?是枪子儿的擦伤!幸亏没打着骨头……”
  七老爷言罢就跑到街上敲门砸窗地借来辆平板车拉着小孙子去了医院,半夜三更的医院里也没人,敲醒看门的老头一问,说造反造的都不上班了,别说这时候了,就是白天也找不到个穿白大褂的。
  七老爷一听就火了,指着墙上的语录说:“不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吗,你这还算是个医院?”
  老头说:“别冲俺发火,俺也愿意大夫护士们好好上班给你看病,这不,要么造反,要么挨批挨斗,医院散摊儿了该俺啥事呀!”
  七老爷一听也对,人家就是个看大门的,半夜三更还能披上衣裳出来开门,好歹比旷工溜号的大夫护士强,就说:“行,俺不怪你,你这医院的药房在哪呀,俺自己找药还不行吗。”
  老头这会儿也借着灯光看见小孙子腿上的血了,缩缩脖子说:“俺的个娘呃,伤得真是不轻,你腚后头就是药房,上着锁呢,俺可没钥匙。”
  七老爷听了回过头来照准药房的木门就是一通猛踹,说:“没钥匙就造反,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踹开药房的门草妮子就拉开电灯进去找药,西药她不懂,但对药斗子上注明的各种中草药还是略知一二的,便掏出手帕来包了些凤尾草、三七、小蓟之类,七老爷眼尖,又从柜子里拿了些“绷带”、“红汞”和一包开了封的“云南白药”。
  有了药,草妮子连忙跑到平板车跟前给小孙子敷药止血,七老爷则心急火燎地拉着平板车要走,那看门老头却不干了,扳着车轱辘说:“这唱的算哪一出呀,好歹留个纸条,造反派来了俺好有个交待呀。”
  七老爷听了就进屋找来笔和纸,然后顺手一挥,一行张牙舞爪的大字就趴在纸上了。
  看门老头接过来看看说:“俺不识字,光认识个‘造反’,你给俺说说啥意思?”
  于是七老爷大声念道:“泰城老八路造反大队砸烂四旧铜锁一把,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征用中草药一宗,没收资产阶级西药数件,特致以崇高的革命的敬礼!”
  拉着平板车回到家里,再升起火来给小孙子煮了碗鸡蛋西红柿面条,小孙子的精神头就渐渐缓过来了,说:“咳,打死也不干了,净他娘的瞎折腾……”
  原来,这小孙子虽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初中生,胆子却不小,还遗传了一点老高家“百步穿杨”的基因,于是学校里的“赤派”经常派他趁黑夜用弹弓打掉“红派”的高音喇叭探照灯什么的,以便压制对方的声势。
  那天晚上“赤派”的武斗组织“工人纠察队”又找他干这类事情。
  来到埋伏地点,一直潜伏到天黑,有人突然递过来一支上了膛的半自动步枪,小孙子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在南方的时候还跟着爷爷打过几次靶,但来到泰城后就没机会摸枪了,平常用的都是自己制作的弹弓,所以见到这东西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身边的纠察队头头就说:“正儿八经的半自动步枪,比你那弹弓强吧,你往台上看,看清楚麦克风跟前那个讲话的了吗?”
  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是个露天运动场的观礼台,“红派”几百号手持梭镖的“文攻武卫”正围绕在灯火通明的观礼台前开誓师大会,伴随着刺耳的高音喇叭,一个笼罩在强光里的男人正挥舞着拳头对着麦克风大声地演讲,眯缝住眼睛仔细一看,这人不是教过自已的体育老师嘛?记得一次踢球摔伤了腿,还是他把自己背到医务室的呢!听说这人参加了“红派”,没想到竟当上了的“文攻武卫”的头头!
  正想着,身边的纠察队头头又说话了:“你不说枪也打得很准吗?瞄准了,朝这家伙肚子上打。”
  小孙子一听就不干了,说:“这可不行,说好光打高音喇叭和电灯泡的,咋能往人身上开枪呀!”
  头头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叫擒贼先擒王,打掉这个人起码能让“红总司”仨月缓不过劲儿来。”
  小孙子说:“那也不行,这人是我的体育老师,就是再不济也是条人命啊,说啥我也不能朝着大活人开枪。”
  小孙子说罢扔下手里的枪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小腿肚子突然一打软就瘫倒在黑影里了。紧接着耳边枪声大作叫喊声连天,小孙子伸手摸了摸小腿肚子,粘糊糊的像是流血了……
  自打发生了这件事情,小孙子就再也不去学校和社会上参加运动了,成了整天钓鱼玩鸟斗蛐蛐的“逍遥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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