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惊险西陵峡

　　晚上，船只停泊在巴东县官渡口，天英四人在驿站住了。西陵峡里航道曲折，怪石林立，滩多水急，夜晚行船有危险……睡在铺上，筱莲的眼前总是呈现出巫山12峰的图像，呈现出许多拉纤人的形象，呈现出滚滚滔滔不断奔腾的长江流水；她的耳畔不停地震响着江流的哗哗声，震响着拉纤人高昂的号子声……她侧耳细听，香莲、天豪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她把头向天英跟前靠近，悄悄地说：“天英哥，我睡不着。”
　　天英亲亲筱莲，可隔在他们中间的宝剑却被碰撞出声响：“筱莲，快睡吧，小心弟弟、妹妹听见。”
　　筱莲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对天英耳语着：“他们都睡着了。哥哥，我们说几句话嘛。”
　　“妹妹，你说，我听。”
　　“人们都说女娲抟土为人，为什么有的人当帝王将相，有的人却拉纤讨饭？难道人类天生下来就是这么不平等吗？”
　　“据说女娲开始造人，一个一个泥人细细地捏造、修饰，这自然就是高等人。后来造不及了，和好的泥浆，随意用鞭子甩出去，就变成一个个小人，这大概就是低等人了。”
　　“哥哥，你是女娲细细捏出的高级人呢，还是随意甩出去的粗糙泥巴人呢？”
　　“我不知道，你说呢？”
　　“哥哥滑头，你知道，你不说罢了。”
　　“那么你听着，家庭出身不同，受的教育不同，遇到的机会不同，奋斗的过程不同，其结果自然就不同了。我们的情况是个特殊现象，百里挑一，皇上恩典，可不能把运气当成本事哇！”
　　“好，哥哥，让我们珍惜这次机会吧……”
　　黎明时分，黑咕隆咚，船家就把他们叫起来了。收拾行装，奔向江边，往东看去，东天已经是红雾弥漫，金光闪烁，一轮橘黄色的太阳正冉冉升起在黑乎乎的山岗上面。旭日反映在长江里，光华灿烂，却时时被浪涛冲撞得四分五裂，它迅速地聚合在一起，又被迅速地撕裂……天英感谢船家细心周到，让他们又看到了一次绚丽的江上日出。坐在船上，两岸群山氤氲着霞光彩雾，倒影江中，随即被江水撞碎。
　　天英凝望着筱莲：“妹妹，我们看着峡江群山，如同观赏画卷。而岸上的人观看我们，行船长江，也如同观赏一幅画卷哩。”
　　筱莲嫣然一笑：“三哥，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你看，对面山坡上那个早起的打柴人，扛着扁担，拿着斧头，融汇在山林中，不也是一幅优美的画卷吗？”
　　天英却笑嘻嘻地引吭高歌：
　　“太阳出来罗也喜洋洋罗郎罗，
　　挑起扁担郎郎采光采，
　　上山岗罗郎罗，
　　手里拿把罗来开山斧罗郎罗，
　　不怕虎豹郎郎采光采和豺狼罗郎罗。”
　　筱莲笑笑：“三哥果然多情，连俊女唱的民歌都学会了。”
　　“妹妹，既然是民歌，人民大众自然都应该会唱，何况这首民歌只有几句歌词，傻子才学不会哩”
　　“三哥，你骂我是傻子吗？”
　　“我是指学不会这首民歌的人嘛。”
　　“我就没学会哇。”
　　“来，哥哥给你教，我唱一句，你唱一句。”
　　天英便给筱莲教唱这首民歌，可是还不等天英开口，筱莲就满怀豪情地唱了起来：
　　“太阳出来罗也喜洋洋罗郎罗……”
　　天英亲了筱莲一口：“你骗人。”
　　筱莲说了声“我才不当傻子哩”，便继续唱下去……
　　那边窗口，天豪看得眼热，香莲听得耳热，便跟着筱莲随声应和地唱下去。正在这时，船家喊道：“客官，兵书宝剑峡到了。”
　　坐在北窗口的天英、筱莲看见北岸岩隙中的石块呈兵书状，岩壁上有一块凸出的上宽下尖的宝剑石，筱莲喊道：“啊，这就是兵书宝剑峡吗？这是谁遗留下来的呢？”
　　船家说：“有人说是诸葛亮留下的，有人说是张良留下来的。客官，水急滩多，危险多多，我们要专心划船，再不能和你们说话了。”
　　天英、筱莲和天豪、香莲交换了位置，天豪看了看兵书：“嗨，这个兵书很厚，肯定是诸葛亮遗留下的。”
　　香莲说：“天豪哥说的很有道理，诸葛亮指挥打仗几十年，经验自然丰富嘛。”
　　筱莲插话道：“不然，张良指挥打仗也有许多年，经验也很丰富。诸葛亮辅佐蜀汉，最终还是被魏国灭亡；张良辅佐刘邦，终于建立汉朝，统一天下，可见张良的谋略高于诸葛亮。刘邦称赞张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不谬也。”
　　天英说：“不然，看待历史人物，不能采用抬高一个、压低一个的办法。再说，不在同一个时代，也无法相比。何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张良辅佐刘邦，刘邦何其英明，定国安邦起用栋梁；诸葛亮辅佐刘禅，刘禅何其懦弱，朽木不可雕也。”
　　筱莲说：“你也相信这呀，我看是谋事在人，成事在人。张良在下邳拾履得书，得到的是《太公兵法》，姜子牙的兵书。张良借此兵书帮助刘邦取得天下，再将兵书留给后人，合情合理呀！”
　　正当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船只左拐右拐，来了几个大的晃动，他们在船舱里东摇西摆，躺倒在床铺上，嘻嘻哈哈，乱作一团。混乱中，天英紧紧地搂住筱莲，天豪也抱住了香莲……这时，艄公高声喊道：“小心，青滩到了！
　　他们趴到窗口看时，只见江心乱石林立，白浪翻滚，江水湍急，船只像箭穿一样急奔而下，他们的心也悬了起来……这时，旁边正好有一只木船逆流而上，赤身的纤夫脊背流油，躬身弯腰，沿着北岩栈道，拉着船只，杭育前行，他们的声音似乎窝在了岩隙中，哼哼育育地再也发散不出来了……他们的腿绷得弦一样直，臀部的肌肉紧缩成发亮的一团，筱莲汪着眼泪看着，浑身的肌肉似乎也绷得很紧，却没有一点羞涩的感觉了……
　　他们的船只已经被激流冲出好远，而上行的船只仍然像蜗牛似地原地未动，那沉重的号子声也被浪涛淹没了。这时筱莲的满眶眼泪便毫无遮拦地奔涌出来……所谓“下滩急如飞箭，上滩难如登天”，真的不假啊！
　　香莲、天豪急急地和筱莲、天英交换了位置，拉纤人流着黑油的脊背、臀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齐呈现在香莲的面前。她的视觉、她的心理立即受到强烈的冲击，她心跳脸热，有羞涩，更有悲伤，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已经使她的思想感情和下苦人渐渐地贴近了……看着香莲泪眼朦胧的样子，天豪紧紧地把香莲拥在怀里：“好妹妹，别难过，社会，社会恐怕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有坐船的，就有拉纤的；有骑马的，就有拽镫的；有做官的，就有抬轿的……如果我们坐的是逆行船，也需要拉纤的呀！”
　　香莲说：“我宁肯不坐船，也不要别人给我拉纤。”
　　正当他们激愤难平的时候，船家喊道：“牛肝马肺峡到了！”
　　天豪、香莲探头看去，北岸石壁上重叠下垂的赭黄色岩石，活脱脱的牛肝、马肺。天英、筱莲过来交换着看了，惊叹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香莲的疑问又来了：“各位，牛和马都是吃奶的动物，怎么能区分开牛肝、马肺呢？”
　　筱莲说：“我想，牛肝、马肺肯定有不同之处，不过我们没有看见罢了。至于起名字，主要为了顺口，你试着说一说，牛肝牛肺峡，马肝马肺峡，是不是既罗嗦又别扭呢？”
　　众人笑声一片。正在这时，船家说话了：“客官，我提前给你们打个招呼，前面要过崆岭峡了，崆岭滩，礁石几十个，单是大珠石梁长60丈，宽12丈，高5丈，横卧江心，张开血盆大口，就像吃人的豺狼。不知有多少船夫藏身江底，他们的尸骨在江岸上堆成白骨塔，来警戒后人。这个险恶的怪石礁，行船必须朝它开去，才能顺流而下，化险为夷。要是绕过礁石行船，反而会陷入漩涡，葬身江底。大珠礁石上有三个大字‘对我来’，是诸葛亮入蜀时刻的，就是为了提醒艄公的。到时候，我们对着礁石行船，你们可别害怕啊！”
　　香莲说“艄公哥哥，你不说我倒不害怕，你一说我反而害怕了……”
　　艄公急急喊道：“闲话少说，崆岭峡到了！”
　　果然，两岸悬崖峭壁，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峡谷昏暗，江流湍急，礁石林立，船只左拐右绕，右拐左绕，把他们几个客人在船舱里摇了元宵。这一次，摆动大，摇晃时间长，船舱里乱咕咚咚。他们东倒西歪，天豪搂住筱莲、香莲搂住天英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家也不太计较，嘻嘻一笑，权当是逢场作戏……当船只稍微稳定，他们探头看时，一个高大的礁石黑乎乎地兀立江心，怪石上“对我来”三个大字迎面而来。船家喊声“来得好”，就驾着船只朝巨石撞去，众人吓得“妈呀”一声闭上了眼睛……当他们睁开眼睛时，船只已经绕过了60丈长的大珠石梁，安全地颠簸在狂涛激流中了，众人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