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集（下）

　　1
　　下午。
　　龙泉山。
　　龙泉观上的喷泉飞洒……
　　龙泉观下。
　　蓄水池建筑工地。
　　待人们的掌声渐渐平息，黄玉莲接着说：“如果大家肯相信我黄玉莲，用种植烤烟的面积种植黄姜，我担保不出三年，家家都可以成为万元户。”
　　黄玉莲的话音刚落，下面就议论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说:“这一点，我就有些怀疑，黄姜那东西到底怎么样，本地也没有人种过，只是听说吴启贵暗地里鼓捣。”
　　一个长者说:“你们知道李文高要去毁那黄姜改种烤烟，而被狗咬伤的事情吗？”
　　还是那个中年男人说:“知道是知道，但是，那种植黄姜到底有多大的经济效益，谁也不敢担保。而她黄玉莲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居然敢担保不出三年，家家都能成为万元户！这事恐怕纯属扯淡！”
　　长者叹息一声:“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黄玉莲当然也知道大家的顾虑。
　　于是，她将吴启贵的种植面积，以及经济效益，一一地向大家作了简明扼要的预算：“吴启贵抽空排植黄姜，有三亩多荒埫，预计将排植的黄姜全部挖出来，最低不会低于一万斤。按现在的收购价格两块钱一斤计算，总价值不会低于两万块。但是，这可是他逐一分解排植的结果；如果以优良的品种统一排植，其效果将会更好！”
　　人们一听，不禁惊得咋舌!
　　中年男人不由得惊叫一声:“天哪，那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吴启贵，暗地里居然鼓捣出那么大的一笔财富！但不知是真是假？”
　　这时，一个胆大的后生勇敢地站了起来说：“按黄村长的预算，种植黄姜的确远胜于种植烤烟。但是，黄姜该怎么种，我们都是门外汉；就连吴启贵，恐怕也说不出子丑寅卯。说发财，大家都乐意；论出力不得好，谁也不愿意充当傻蛋穷忙活。问题是，既然号召我们种植黄姜，起码也要有相应的技术保障，否则，岂不是同种植烤烟一样，将人坑得不浅！”
　　这的确是值得重视的问题。没等黄玉莲回答，陈贤忠却开口讲话了：“这一点请大家放心，种子和技术，由乡政府统一安排，吴启贵具体指导，绝对不会出错！”
　　长者大声地说:“只要有陈乡长的这句话就够了。我们都知道，陈乡长从来不轻易承诺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他敢于承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办到。”
　　人们一个个仿佛看到了希望，也对黄玉莲这个村长，充满了信心。
　　于是，与会者一致通过，黄玉莲任龙泉村的代理村长。
　　
　　2
　　龙泉观下。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里。
　　此时此刻，李文汉正在反躬自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现在，李文汉痛心疾首地想到，如果能够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的这一步，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设下计谋将兰彩凤弄到手。早知道她不是一朵香艳的鲜花，而是一只扎手的刺猬，他宁愿做一个成人之美的谦恭少年，将兰彩凤拱手让给他的孪生哥哥；他的孪生哥哥也不会离家出走，他也就不会有这以后的许多痛苦与烦恼了。
　　
　　3
　　四十年前。
　　龙泉观下。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里。
　　在李文楚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李文汉的肠子都悔青了，没有办法，只有将兰彩凤娶进家门。
　　没想到，兰彩凤爱的是大楚的笛音和歌声，而他小汉恰恰在这方面技不如人，自然就不能博得丽人的欢心——她不是愁眉不展，就是唉声叹气，有时候还暗暗饮泣。
　　这种婚姻，根本就不存在幸福和快乐，这完全是受罪啊！
　　父母因为哥哥的离家出走而痛不欲生。父母悲愤地将李文汉骂得狗血喷头，也是他罪有应得，他全部默默地承受。
　　可是，父母相继忧郁而去，却使李文汉痛悔万分，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兰彩凤已经怀有身孕，李文汉怎么可以一死了之呢？他强忍悲痛，坚强地活了下来。
　　而且，哥哥不在，他李文汉就是家里的长兄，妹妹和弟弟也全靠他帮带着成家立业！
　　
　　4
　　四十年前。
　　龙泉观下。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里。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丫头。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李文汉的骨肉，他都欢喜。
　　李文汉已经身为人父，就必须承担做父亲的责任；在妻子的份中，也应该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对妻子关怀备至，对女儿百般疼爱。
　　谁知，女人却对他李文汉总是不冷不热。他苦恼，他悲痛，他愤怒！
　　可是，为了女儿，为了家庭，一切的痛苦与烦恼，他李文汉都得忍受。
　　第二个女儿，李文汉还是喜欢。女儿心细、女儿孝心，将来长大了，说个婆家，吃肉喝酒是家常便饭。更重要的是，万一在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有个伸腿散心的地方。
　　
　　5
　　四十年前。
　　龙泉观下。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里。
　　李文汉喜欢女儿，女人却不喜欢：“怎么又是个丫头叉子？”
　　这人怎么说话呢？别人即使是对丫头不顺心，大都称之为“丫头片子”；她说起来没有文化，却别出心裁地创造了一个新名词：丫头叉子。
　　李文汉为初生的女儿鸣冤叫屈：“丫头不是人吗？什么叫丫头叉子？还棒子哩！”
　　“真要是长根棒子，我倒还欢喜！”女人说，“她有吗？没有。”
　　听了女人对女儿这顿作贱，李文汉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忍耐着没有让火气喷发出来。如果不是想到自己是干部，非得狠狠地捶一顿这臭女人不可。
　　兰彩凤的这顿作贱，并非完全是针对女儿，更多的却是针对他李文汉。如果女儿是她和李文楚所生，她绝对不会这么作贱。这一点他深有感触——李文汉和她做爱的时候，她分明心不在焉，却故意装作哼哼唧唧的样子，而且还不时地喊着：“楚哥，得劲儿！”
　　明明是李文汉，她却偏要喊成“楚哥”，这不是用刀子剜心吗？每到这个时候，李文汉就索然无味、毫无情趣，犹如被劈头泼下了一盆冷水，激凌一下，就败下阵去。
　　一败下阵去，便又会遭到鄙夷与作贱——“球用都没有”，“球德行”，“球能耐”之类的话语，犹如一枚枚钢针，残酷地刺伤着李文汉男子汉的自尊！
　　至于那“丫头叉子”，就更是成了她的口头禅——
　　“把丫头叉子的尿布拿去晒起来。”
　　“把你的丫头叉子抱走，莫让她在这儿烦人！”
　　“小丫头叉子呦，滚你丑爹那儿去！”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气之下，那言语就确实有失干部的身份：“丫头叉子，丫头叉子！成天丫头叉子长、丫头叉子短，你那东西咋就那么烂，光生丫头怎么就下不出个龙蛋！”
　　她嘣脆一句，不仅顶得他直翻白眼，还令孔老圣人蒙羞悔恨：“真是扯蛋！你扯不出好东西，我能下得出好蛋？”
　　以后的日子，常常为“丫头叉子”和“好蛋”、“龙蛋”纠缠不休，弄得李文汉实在是在家里呆不住了。没办法，晚饭一吃，蹶屁股走人，眼不见，心不烦，出去转悠转悠，心里舒爽多了。
　　
　　6
　　四十年前。
　　晚上。
　　龙泉观下。
　　龙泉岭。
　　来到龙泉岭上，望着那王家的灯光，李文汉仿佛看见那娇小的可人儿，正朝他甜美地微笑，他不由自主地朝着灯光走去。
　　可是，李文汉走至中途，又突然转身回到岭上，一直坐到那灯光熄灭，才怏怏地回到屋里，接受再烤炼。
　　李文汉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打发时光。
　　有一个夜里，李文汉的心被那灯光牵引，一直牵引到那灯光跟前，他正准备敲门，一声炸雷似的断喝突然在他的头顶上炸响：“呔！”
　　李文汉惊骇得魂不附体，撒腿便跑。而那脆响的山歌，却穷追不舍，犹如乱棒抽打着他的心房：
　　
　　月黑风高呀魔鬼现
　　豺狼出来呀阴雨天
　　疯狗夜里哟到处蹿哪
　　专扰弱小呀不安闲
　　手持火铳呀我走上前
　　魔鬼见了呀化云烟
　　豺狼疯狗呀若不滚
　　老子送你呀上那西天……
　　
　　李文汉跑到岭上，他已经是气喘如牛，汗流浃背……
　　
　　7
　　四十年前。
　　晚上。
　　龙泉观下。
　　龙泉岭。
　　厚善老爹那一阵滚雷般的吆喝，不仅炸得李文汉魂不附体，也将在灯光下做着针线活的王安惠炸得心惊肉跳，她知道那是厚善老爹穷乐和。
　　可是，你乐和归乐和，也不能在这深更半夜炸雷似的吼叫呀。那些胆小的人在这夜静更深的时候听到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吆喝，还不把魂吓掉吗？
　　从此，王安惠就对厚善老爹有了陈见。
　　她也看不惯厚善老爹说话总是那么霸道，对谁说话总是骂骂咧咧、雷雷唬唬；对那些几十岁的老人，他也是老子喧天地雷吼。
　　有时，王安惠还对厚善老爹的霸道行为，充满了愤慨。
　　王安惠喜欢她的小汉哥。小小年纪的王安惠，对小汉哥的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平常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小汉哥有文化，说话斯文，从不带脏字；小汉哥待人也和气、讲礼貌，讨人喜欢；小汉哥人生得帅气，还当干部哩！当干部的人，思想定然好，王安惠喜欢。
　　王安惠看得出小汉哥也喜欢她，每次见到她，总是妹子前妹子后地叫得她心里甭提有多甜。
　　王安惠对小汉哥，也是哥长哥短地叫得甜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