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石头的执着

　　红莲这才看清，这人正是跟他爹这几日里牵扯不清的石匠石头，不用说后面那个大个肯定是他那傻弟弟，车子上堆着一堆石头物件，看那样子像是桌子凳子啥的。
　　红莲打了个伞走了近来，仔细看了看车上物件，疑惑道：
　　“这是谁让你送来的？我们没让打这个啊？”
　　“呵呵，是送你家的，送的！呵呵！”石匠黑亮的脸上泛着红晕，看上去脸红脖子粗的，说话间始终带着憨憨的笑：“搁院子里，坐着凉快！你看给放哪儿？”
　　红莲愣了愣，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心说老爹这是搞什么鬼呢？搞得人家又请喝大酒，又送桌子凳子的，不用说那天的午饭应该也是他们送的，算了，不管这些，先扔着再说，等他回来再处理。便四下里看了看，指着一处空地说：
　　“那先搁这儿吧！等我爹回来我跟他说。”
　　“哎，哎，来铁头，咱给扛下来搁这儿。”
　　石匠仿佛得了将令似得，满脸堆笑连连点头。
　　红莲看他们忙活着，便自个转身回屋里依然干她自己的活计去了。
　　石匠兄弟二人摆放好了桌椅，坐上去试了试，稍稍调整之后，就在原地跟红莲告别。
　　红莲也没客气，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方便让两个大男人进屋，她也压根没想过要让他们进来坐坐喝口水啥的，她觉得这些事都是跟他爹有关系而跟她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于是随口就打发了二人。
　　石匠兄弟俩倒是毫没在意，反而很高兴似得，忙不迭将空车子捣腾出了门，临了还不忘把院门给带上。
　　
　　隔了几日，天气晴了，红莲正在院子里忙活，门又响了。
　　门一开又是那兄弟俩推着那个车子进来了，这回车上装的是些石块和石料，还有几桶泥灰。
　　红莲纳闷，这隔三岔五的往家里捣腾这些，爹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呵呵，那天看家里院墙有几处坏了，正好我那料都有，趁天好赶紧来补补。”
　　看着石头那笑容可掬的憨模样，红莲心中并没有产生感激之情，反而有点小小的腻歪。她弄不清自己那神神叨叨的老爹这是给那憨崽喝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般大献殷勤，那小子也是，盯着自己笑得跟魂掉了似得，看得人心里怪不舒服。
　　于是她便也不想管他们的事，他们要干就让他们自己干去，反正后面自有他爹招呼，顾自回屋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兄弟俩在她家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才算忙活完。
　　石头过来跟红莲告别，在屋门口探头探脑，依然是满脸堆笑，压低了嗓门小心翼翼道：
　　“都完活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红莲这时已经做好了晚饭，等他爹回家开饭，刚想客气一句转念一想，万一他俩真不客气，留下来吃饭，那多别扭！还是不要客套了，赶紧打发他们走，等会爹要是一回来，铁定留他们喝大酒。于是便很随意地应了句：
　　“那行，回头我跟我爹说，你们走好。”
　　两个人出院门的时候，红莲依稀听到那傻子铁头跟他哥嘟囔：
　　“干了那么些活，这个点了，晚饭也不给一口吃的？咱上谁家干活都不带这样的啊！”
　　就听石头在那安慰：“咱回家吃，家里有！”
　　“哥啊，你说咱为什么要给他们干那些活啊？”傻子还在那嘀咕。
　　“别闹，赶紧回家！”石头不耐烦地喝止。
　　兄弟俩走了没多久，老六回来了，尽管暮色昏黄，他还是发现了院子里的变化，脸上止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于是进屋的时候不再是以往那副死板的嘴脸，多少现出了一些生气来。
　　一进门还没落座，红莲便将一大堆牢骚疑惑向他抛了过来：
　　“爹你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几天的事真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你给那石匠哥俩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三天两头的上门来献殷勤，送这送那，修东补西的！”
　　“怎么，有人献殷勤还不好？”老六笑眯眯地反问。
　　红莲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老六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容：“丫头，石匠那小子还算能干吧？”
　　“谁去注意他啊？不过那家伙动不动就直眉睖眼盯着我，时不时冲我傻乐，搞得我心里直发毛！以后你还是别让他老上咱家了。”红莲毫不在意地回答。
　　老六有些不悦：“什么话？石头多老实一个人，让你给说的！人家好心好意来家帮忙你不感激不说，还挑鼻子挑眼的！”
　　红莲不屑道：“又不是我请他来的，要感激也是你感激，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唉，他们今天什么时候走的？”老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红莲眉毛一挑：“早就走了，这点活一会儿就干完了。”
　　“不会吧！我刚看了一下做了不少活，估摸得一下午，你可别蒙我？”老六将信将疑。
　　“哪有啊？”红莲脸略微一红，转过身不看老六。
　　老六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
　　“你看你，也不会待个客，人家上门来帮忙干活，你也不寻思留人家吃个饭，家里酒啊菜啊都有！”
　　“要请吃饭喝酒你自己去请，你自个招的这事可别扯我！”红莲小嘴一撅。
　　”唉，对了，爹，你还回答我问题呢，石匠为什么要对你这般大献殷勤啊？”
　　老六又是眯眯一笑：“丫头，这都是你爹见招拆招的锦囊妙计，这几天你先别问，过两天我自会让你知道。”
　　“哼，你还能有什么锦囊妙计！别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吧！”红莲不满地嘟囔。
　　
　　天又开始下雨了，雨虽然不大，迷迷蒙蒙的，但下起来却还没个头一连就是几天。
　　但倭瓜滩的村民们心里头别提多踏实了，尤其是老六，这几天又恢复了之前的好心情，而且干劲比之前更足了。雨水下得足，稻秧子“噌噌”拔着节长，老六是心里喜滋滋、脸上笑眯眯，别提有多舒坦了。
　　这个天，村民们都在家里边窝着享受难得的闲暇，田间地头人影寥寥、冷冷清清，只有那贺老六，斗笠蓑衣，一手镢头、一手铁锨，兀自在那雨雾中穿梭忙碌。跟他有一比的只有老旺发，也是个歇不住的主，他们两家的田地不在一处，离的比较远，视线触及肯定是不可能，但老旺发估摸着老六不会闲在家里，于是便到地里来寻他。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扮在田埂上碰了头。
　　老六早已是成竹在胸，就等着老旺发来找他呢。他想好了，如果老旺发不来找他，自己便主动去跟他说，但十有八九老旺发是熬不住的，必定会先来找他。果不其然，人来了。
　　因为前面话已说透，这次自是不用多客套，直奔正题。
　　老旺发勉强地冲老六挤出丝笑容来：
　　“老六啊！再有半个月就得下稻秧了，我这心里火烧一样，你可不能再给我往上浇油了啊！”
　　老六也冲他笑了笑：“旺发叔，我想了一个两全的主意，大家互不干涉，还能相互照应。”
　　“什么绝妙的主意？”老旺发有些疑惑。
　　“野豁子那块的荒地，我之前刨的那一块还是我去刨，您老想要刨的话尽管在我边上去刨，我们两家一起刨，您觉得怎样？”老六镇定自若道。
　　老旺发一下子愣了：“你前头不是说你家里没人手，顾了头顾不了腚么？”
　　“旺发叔，老话说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家里有人手了，不是您说的么，趁今年稻秧子长得旺，多下来扔了也是扔了，不如去碰碰运气。”
　　老旺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只道是老六故意打岔子，便有些恼怒：
　　“老六，你这家里也就父女两个，迟早你闺女还得往外嫁，不说减人口，怎么没来由还添人手了？你就是变着法不想把那地让给我呗！”
　　“您老说得对，我家里就父女两个，”老六故意挪开眼神不看他：“可我那闺女有福，找了个愿意上门的女婿，那就顶个儿子是吧！我那女婿有的是气力，干活绝对是把好手，捣腾那几垄田地，不说绰绰有余，也是笃笃定定的！”
　　“你莫信口开河，你说，你倒是找了哪个当你的上门女婿？”
　　老旺发不是毛头小子，自然不会轻信。
　　“旺发叔，这个过些时日你自会知道，以您老这辈份办喜事的时候少不了邀请您老过来热闹热闹，还请您老到时多喝几杯多讲几句好话！”
　　老旺发气得须眉倒立，手指着老六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好个老六……看你忠厚老实，没想到你竟如此油滑！今日我算是认识了你！”
　　
　　成功打退了老旺发，老六心里豁亮豁亮的，他不禁有些自鸣得意，没想到自己还当了一把诸葛亮，唱了一出空城计硬把老旺发这老奸巨猾的老司马给打发了，嘿嘿，必须给自己记上一功，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天衣无缝的计策，要不了几年，他贺老六就得落得跟石头、贺贵、熊进他们一样的境况，辛劳一生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死都不能闭眼啊！想到这里老六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还好自己也可算足智多谋，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