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芸芸看过青青子衿的微信后就坐在那里不做声，青青子衿定定地看着她问，你说话呀，可不可以找他试试？
　　这件事很难说啊。
　　多大的事啊，为什么很难说呢？
　　你想啊，你还不完全了解这人吧，他多大了，为什么要和你交往，他应该有家了吧，应该有子女了吧，他和你交往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要和你谈爱吧，无非是要和你上床吧，你就甘心把自己送给一个陌生的人？
　　芸芸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是那种轻易上当的人吗，我是那种轻易与人上床的人吗，我不骗人家那就是人家的大幸了，人家怎会骗得了我。
　　死妮子你这话说得绝对了，你看这个叫藜照的男人，他说自己是一个标准的宅男，那就是说明他已经不在工作状态了，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或者是退休在家，或者是压根儿就不曾有工作，这样的人，他的兜里能有钱吗，能喝得起这样的红酒么？
　　我不这样认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有不有钱，不能看他的身份，有的人挂着董事长的牌子，却欠了一屁股债。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看这人啊，一定是个很有才气的男人，这样的人书生意气十足，他很容易把你诱入感情的泥潭，让你深陷其中，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是个自由人，如果合适，我也可以试着交往交往。
　　你疯了啊，他多大了，你多大。
　　爱情不问多大多小，只问对与不对。
　　你要是真爱上他了怎么办？
　　如果这样，我就嫁给他。
　　他要是有家有室呢，你去破坏人家呀？
　　芸芸姐你错了，他若是真的想和我谈，就说明他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不是我在破坏，是它已经被破坏了，他的婚姻如果还坚固，他能对我有意思吗？你现在已经看了我们聊天的全部内容，你说说，是我破坏了他们的婚姻，还是他们的婚姻已经摇摇欲坠了？
　　芸芸不说话了。
　　青青子衿说，我呢，我的心大得很，人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则不同，鱼和熊掌必须兼得。我既想这个男人做我的鱼，又想这个男人做我的熊掌。
　　芸芸说，那你就试试吧，做我们这一行的，没一点手段也是不行的，如果想做一个纯粹的人，那就去庙里做尼姑好了。
　　芸芸姐，如今的尼姑也吃荤了。
　　死妮子，你就一肚子坏水，将来看哪个男人收拾你。
　　青青子衿嘿嘿笑着说，反正不是你老公。
　　芸芸说，你要是敢打我家老公主意，我就杀了你。
　　藜照在沉寂中度过了两个星期，他实在是忍耐不了，他的工作太枯燥乏味了，常常是做着做着就卡壳了。他只得停下来，想，这问题出在哪里呢？
　　藜照离开皮转椅去滗开水喝，竟然没去提暖水瓶，而是将把缸伸到了水龙头下面，水龙头拧开后，他就“唉”了一声。
　　淘干米去煮饭竟然忘记了放水进去，吃饭时揭开电饭煲才发现饭是半熟的，他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藜照用脚趾头都想得明白，这完全源于没和青青子衿微聊的缘故，治疗这烦躁的毛病只有一剂良药，那就是点开微信和她闲聊。
　　这天下午坐到电脑桌前做了一个小时事后，藜照就将青青子衿相册里的一帧照片截出来，然后发给她，问：这是你吗？
　　几秒种后，青青子衿就回话了，是呀，怎么啦？
　　不怎么，就是太美了，美得有点不相信。
　　太夸张了吧，我有那么美吗？
　　你读过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吗，他就是写的你呀。
　　搞笑吧，宋玉都死几千年了。
　　哦，明天又是周末了，你去做什么活动？
　　我去父母亲那里，看望他们。
　　孝女，乖乖女哦！
　　这是做子女的本分，谈不上孝不孝，乖不乖。
　　你这是有孝心啦，体现在陪伴和孝顺上。
　　父母亲年纪大了，总是渴望子女多陪他们一会。
　　聊了这几句，藜照就离开了微信，他想，这女孩不拒绝夸赞啊，她和她的父母没住在一起，那么，她住在哪里呢？肯定是武昌，具体是哪里就不得知了。她的父母又住在哪里呢，汉口还是汉阳，抑或是乡下？想不透啊！
　　了解是逐步的，信息的获得也是逐步的，藜照不能做个审讯官，那样就会吓跑人家的。
　　那个双休日，藜照就没和青青子衿微聊，他不能去打搅人家。
　　又到了周一上班的日子，上午九点钟的时候，藜照就给青青子衿发去一句话：昨天在哪里闲逛呀？
　　青青子衿回话说，昨天没去哪里，下午就去店子里了。
　　藜照还是没弄清她是做什么事的，又不好直接问，就绕着弯子说，你双休日还上班呀？
　　女孩说，自己开的店，哪有什么双休日啊。
　　藜照看到这句话就想，这女孩不错，还自己开店了。她是员工还是股东，抑或是老板呢？藜照也不好直接问。
　　藜照想了想就说，你店子里几个员工呀？
　　五六个吧。
　　做什么生意呀？
　　卖酒的。
　　一品还是杂品？
　　一品，古藤世家。
　　藜照将“古藤世家”放到百度去搜，发现这是一种法国葡萄酒，于是就想，这女孩真不简单，她不但是这家店子的老板，还做着法国葡萄酒生意，这样的事是一般女孩子做得来的吗？
　　下午，青青子衿将她的微标换了，这是藜照看到的她的第三个微标，第一个是个卡通女孩，第二个是朵花，第三个就是她本人。
　　微标上的女孩是个全身照，她在一个大棚里采摘什么，脚下一片绿色，手里端着一个朔料簸箕，里面有红果，一件花毛线衣系在她腰身上，肩膀上挎一个包包。
　　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是个侧身照，她的脸部却是转过来对着镜头的，笑着，很耀眼。
　　藜照就想起了白居易那联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他在心里问自己，见过这样的美女么？
　　藜照发过去一句话，你那棚子里种的什么？
　　青青子衿回话说，草莓呀。
　　藜照想了想就说，让我猜猜你吧！
　　你猜吧。
　　燕燕，90－92年出生，1.65米高。
　　前面说对了，后面说错了。
　　多了还是少了？
　　少了。
　　藜照略一踌躇，就写上“1.68”发了过去。
　　女孩回答说，准确。
　　你真是个美人坯子。
　　谢谢夸赞。
　　藜照发现，青青子衿很珍惜文字，当写两个字的绝不写三个字，这是一种简洁的风格，但是，很容易略去情调的。
　　他走下皮转椅，去书架上取下那本《唐宋词格律》，翻看了一会儿，就决定用“南乡子”的格律给青青子衿写一首词：
　　南乡子·题子衿微标图
　　喜入棚中，绿铺脚底草莓红。灿笑回眸新霽后，捧簸斗，要对谁人出素手。
　　晚上睡在床上，入睡之前，藜照的脑子里尽是青青子衿在大棚里采摘草莓的照片，赶都赶不走，而且，一次次努力驱赶之后，总是那女孩端着草莓簸斗笑意盈盈走过来。
　　醒过来就睡不着了，藜照的脑子里还是青青子衿在草莓棚子里的照片，而且笑得更灿烂了。
　　在沉寂期里，青青子衿在她的朋友圈发了一张和闺蜜一起吃饭的生活照，桌子上的食品颜色斑斓，很养眼，当时，藜照就给这照相写了一首词，放了十几天。这天，藜照从集子中将它挑出来，然后连同那张照相一起给青青子衿发了过去。
　　翠楼吟·题子衿闺蜜聚会图
　　艳艳翠楼，婷婷淑女，相邀假日齐聚。红唇开皓齿，眼睛亮明春光启。旗袍得体。互唤旧昵称，娇娇新意。人欣喜，道长吁短，问家查细。
　　绿蚁，新酒深红，火热谁酝酿，有人私语。几碟黄绿色，脆松嫩酥丝丝气。端杯齐起。你祝我家和，天天皇帝。身无计，世情凶险，选择沉寂。
　　青青子衿读了后就回话说，你很有才气啊。
　　藜照说，逗你一哂。
　　你今早做运动了吗？
　　我早上不做运动的。
　　我七点起床，跑步至八点，然后吃饭。
　　别跑步吧，走步好，不宜作剧烈运动。
　　慢跑，有氧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藜照就想，这女孩总是有主张的，别人如何说姑且听之。
　　青青子衿就发过来一张图片，那是一碗面条，纸盒碗，炒面条，一看就知道是在店子里买的。
　　这天晚上，藜照看电视时就翻检微信里的收藏，然后就翻出一组梅里雪山的照片看，实在是太美了，就给青青子衿发了过去。
　　青青子衿看了之后就说，这是哪里啊，这么美。
　　这是梅里雪山，在云南省。
　　我没去过。
　　你都去过哪里呀？
　　就是一些海滨城市吧，我喜欢大海。
　　那你去过北海吗？
　　没去过。
　　那就可惜了，北海太漂亮了，那里有个海滩叫银滩，沙滩上的沙全是白色的，因此叫银滩。
　　一定很美吧。
　　是很美，银滩上建有很多宾馆，很方便的。
　　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
　　每天早晚，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泡在海水里。
　　成千上万的人泡在海水里做什么事呀？
　　海滨浴呀，一泡就是三四个小时。
　　我不喜欢这样。
　　想不到你还这样传统。
　　与传统无关，这是一种生活态度。
　　藜照知道自己无聊，因为大多时候总是他在挑起一种话题和她微聊，而且说的大多是废话。他也知道，在乎的不是他们说了什么，而是说与不说，而是说的过程。不过，聊多了，他也知道一些信息，比如青青子衿的生活态度。
　　他心里想青青子衿那句话，掂量一会后就写了四个字发过去：文静美女。
　　谢谢夸赞！
　　关掉微信后，藜照就想，要给青青子衿的酒店写点什么，帮她招揽生意。还是写一首词吧，对，就写一首词，用哪个词牌呢？想来想去，最后确定用“水调歌头”这个词牌。
　　第二天一早起来，藜照看了会资料，就一气呵成写完了这首词，然后发给了青青子衿。
　　水调歌头·题子衿古藤世家
　　右岸味儿多，左岸赤霞珠。不知法佬葡萄，品种陌阡殊。吾欲乘风而去，波尔多张开臂，拥我入胸脯。紫粒串红粒，胜过美流苏。
　　采摘季，酒庄亟，倍儿熟。琼浆榨汁，发酵须待酒精出。人有三迷五道，酒有高尖列级，此事问耶稣。我有古藤品，造尔万年福。
　　青青子衿看了就说，有才啊，出口成章的。
　　建议找个书法家写出来，然后装裱制匾挂在店子里。
　　也是啊，我要是制成匾挂出来，兴许生意会兴隆一些的。
　　你的员工都开多少薪酬啊？
　　四至五千吧。
　　那你的负担挺重的，压力大吧。
　　是啊，生意也难做，不过我年轻，应该承担的。
　　这天下午，藜照没和青青子衿微聊，他是想克制自己，他要看看，一个下午不和她微聊是不是过得去。
　　刻意强制当然是过得去的，不过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女孩，想她的酒庄是什么样子，想她的员工是什么样子，想她的住所是什么样子，想她的生意是什么样子，一句话，想得一塌糊涂。一个下午，脑子里尽是青青子衿的影子。
　　到了晚上，藜照终于忍不住了，就给青青子衿发话说，今天很忙吧，没见你说话。
　　青青子衿回话说，是很忙啊，在外面跑了一天业务。
　　收获如何？
　　今天只是沟通，没有收获。
　　是自己开车吗？
　　不是，我有员工开车。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很多废话，聊着聊着，青青子衿就说，你今年多大了？
　　藜照看了看，不便于回答，也不能回答，就说，你休息吧，拜拜！
　　藜照之所以要和青青子衿拜拜，非但是不好回答她的问话，还因为他的家人回来了，在敲门进屋，他不能当着家人的面再和这女孩聊下去了。
　　他在装模作样看电视，电视里演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终于忍不住又点开了微信，只见青青子衿在微信上说，你怎么啦，一问到你年纪就说拜拜？
　　藜照回话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夜深了打搅你睡觉。
　　接下来，他们是彻底关了微信。
　　藜照的脑子却一刻也关不下来，思想的轮子在飞速运转，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多大了，还是原来那个思路，说假话又不是他的本质，说真话又怕吓跑了她。不告诉她似乎也不行，再交往下去，终究是要告诉的，道理很简单，没有人会和一个真正的陌生人将闲聊进行到底的。
　　藜照这时候已经清楚估计到这女孩是个没成家的人，甚至连男友都没有，她是个自由身。
　　想来想去，藜照就想出了一个妙法，那就是给她发个照片过去，让她去猜，这是个一举两得事情，一是回答了她的提问，二是给她看了照片，让她对聊友有个印象。
　　第二天，藜照就挑选出一个去年夏天的照片发了过去，然后说，你猜猜，这人多大了？
　　不一会，青青子衿就发过来一条文字：35－40之间。
　　她自然没猜着，但是很符合大众眼光，不过，藜照还是无情地回了一句话，没眼光！
　　那是多了还是少了？
　　你就别管多少了，只认得这是我本人就行了，这是我去年夏天的照相。
　　藜照这样一说，那边就不再说这件事了，也就是说，青青子衿没有穷追猛打问他年龄了。
　　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废话。
　　第二天再打开微信时，藜照就发现青青子衿又把微标给换了，他就说，你怎么又换微标了，前面一个挺好的。
　　青青子衿回答说，我的闺蜜都在问我是不是怀孕了。
　　根据呢？
　　你没看见呀，那张图上，我的毛线衣系在腰身上，看着肚子挺大的，所以才有别人的问题。
　　你入围了吗？
　　就是还没啊。
　　这是藜照问得最直接的一句话，也是为证实自己的猜测，居然猜对了，她就是个自由人。
　　藜照说，我还是觉得前面那个微标好，这个微标把脸都遮住了。
　　青青子衿说，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那你把前面的那个图片发给我吧，留个纪念。
　　那女孩就发过来了。
　　藜照说，还有靓照吗，多发几个呀。
　　没有了啊。
　　小气。靓照不给别人欣赏不感觉到浪费资源吗？
　　我又不是靠脸蛋吃饭的。
　　哦，得罪得罪！
　　藜照自然是感觉到唐突了，便关了微信。
　　到了晚上，青青子衿发过来一幅图，是武汉地区七天天气预报图，还发来了一个字：热！
　　藜照回话说，我们这里也差不多，最高温度二十七。
　　我这里穿单衣啊。
　　我在家里没出去，也只穿了一件单衫。
　　你吃饭了吗？
　　我吃完饭又散步回来了，你呢？
　　吃了，和几个朋友一起吃的，现在逛街。
　　慢慢走，慢慢行，看到美景停一停。
　　也没什么美景啊，街上尽是人。
　　右闺蜜，左青衿，出来逛街散散心。
　　你才子啊，出口成章的。你就窝在家里呀？
　　不看人，不看花，走完万步即回家。
　　青青子衿笑了起来，哈哈哈。
　　藜照也笑了起来，他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