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月夜登泰山

　　早晨起来，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天雄四人策马趱行，直奔泰山。路途中，偶尔掉下几点雨星，也无碍大事，反而给他们赶路制造了一些紧张气氛，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下午，老天爷还算照顾他们，虽然早就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却一直等他们赶到泰山脚下的驿站以后，倾盆大雨才铺天盖地地降落下来……
　　耀眼刺目的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天空，雷声从头顶轰隆隆地滚过，无数条房檐水连接成一幅宽大的雨帘，挂在窗前。天雄连连叹息：“唉，把我们的泰山观日出给耽搁了。”
　　蕊莲说：“大哥，我们已经看过无数次日出了，少看一次也没关系。”
　　天雄认真的：“这是不一样的，泰山为五岳之首，历代有许多皇帝到泰山祭祀、封禅，泰山观日出和其他地方观日出，意义大不相同。”
　　“大哥对观日出真是情有独钟啊！”
　　芳莲笑笑：“我也喜欢观日出，日出的那种宏伟气势，蓬勃朝气，灿烂辉煌，万丈光芒，是会鼓舞我们一生一世的。”
　　蕊莲笑吟吟的：“姐姐，我们都是女人，你真的想干一番事业？”
　　“女人怎么了？武后是女人，花木兰也是女人，人家不是照样干出了一番事业吗？”
　　“唉，那毕竟是少数人嘛。”
　　说话的声音渐渐地停歇，白天劳累了一天，大家都疲倦了，渐渐地进入梦乡……他们正睡得香甜，驿站的人在敲门了：“客官，天晴了，明天早晨好看日出哇。”
　　蕊莲、芳莲睡得糊里糊涂，浑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似的，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天雄点亮油灯，天杰悄悄地走过去，把手伸进蕊莲的被窝里胳肢着。蕊莲格格地笑个不住，乱踢乱蹬，把个被单也扔掉了，露出白生生的胳膊腿来。天雄才扫了一眼，天杰索性把芳莲身上的被单也揭去了，芳莲的白胳膊腿都露出来了……芳莲拉着蕊莲站起来：“看吧，看吧，你们好好地看看。怕什么呢？这总没有天河浴那么暴露吧。”
　　众人穿好衣服，拉开窗帘一看，雨早就停了，满天星斗，凉气袭人。驿站的人说：“客官，本不该打搅你们，可听你们谈论观日出时的那种兴致，便不忍心让你们错过这次好机会。前些天，有几个客人，趁着月光上山，没想到黎明下起了大雨，一个个淋得水鸡儿似的，日出也没看成。今晚天黑时间不大，四五个时辰爬上玉皇顶，保险能赶上看日出。凌晨山顶风大，你们要多加点衣服。这里有两位客人，也要上山观日出，正好结伴而行，还可以给你们做向导呢。”
　　说话之间，两位客人来了，原来是一男一女。男的五旬左右，三绺胡须，文雅倜傥，风流潇洒；女的三旬有余，端庄秀丽，窈窕婀娜，落落大方。双方见了面，天雄他们自然把男的称呼为大叔，而在称呼女的时，却吞吞吐吐、不知所云了。男的哈哈朗笑：“们既然称呼我大叔，她自然是大婶了。”
　　天雄他们便笑嘻嘻地把女的喊作大婶，女的脸庞上荡开了丝丝笑意。男的说：“前些年，我多次登过泰山，今晚我来当向导吧。晚上登泰山，许多寺庙无法瞻仰，许多风景无法欣赏。不过没关系，明天下山的时候，可以一一弥补。”
　　天雄说：“大叔给我们做向导，我们给你背大饼。”
　　于是，天雄背上大叔的大饼，天杰背上大婶的大饼，大家说说笑笑地向山上攀去。大叔随手向旁边一指：“那是王母池，朝饮王母池，暝投天门关。”
　　天雄问道：“大叔，这是李白的诗句吗？”
　　大叔说：“像是的。”
　　进了一天门，经过红门宫、万仙楼、斗母宫，来到经石峪，大叔说：“这是北齐时在山石上雕刻的金刚经文，一千多字，一个字尺五见方，苍劲有力，蔚为壮观。现在看不清，可以用手摸一摸嘛。”
　　于是，大家蹲下来，用手去摸，果然是一笔一划，横平竖直，撇捺钩点，十分有力。
　　蕊莲笑道：“大叔，我摸到一个大点。”
　　芳莲说：“大叔，我摸到一个斜钩，嘻嘻……”
　　大叔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学着女人腔调，细声细气的！”
　　大婶说：“黑咕隆咚的，让人家摸什么？这不是瞎子摸象吗？再说，人家说话是什么腔调，你管得着吗？”
　　蕊莲、芳莲心里暗暗笑着。到了中天门，大家稍作休息，月牙儿悄悄地升上天空，山岭、树木、石径镀上了一层银辉，山风也慢慢地停息了。
　　大叔轻轻地吟道：
　　“独抱绿绮琴，
　　夜行青山间。
　　山明月露白，
　　夜静松风歇……”
　　天雄仔细地端详着大叔，突然惊喜地喊道：“大叔，你就是李白！你的诗好有气势，好有抱负：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苦笑道：“俱往矣，蓬蒿人的话谁听得进去呢？满怀悲愤回家转，我辈还是蓬蒿人。”
　　一时之间，悲凉的气氛弥漫在幽深的山谷里……大婶说：“别惋惜，别叹气，年轻人来日方长，前途无量，和他们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呢？”
　　天杰、蕊莲、芳莲一齐拥到跟前：“大叔，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李白了？”
　　大婶笑道：“真的就是真的，难道有假不成？你们想象中的李白是个什么样子？”
　　蕊莲说：“我们想象中的李白身背宝剑，风流倜傥，衣裾飘飘，桀骜不驯，出口成诗，妙语连珠，诙谐幽默……”
　　李白说：“照你们这样说来，我像也不像？”
　　“像，太像了。不过你比我们想象的李白，更稳重，更含蓄，更有人情味。”
　　“李白说：难道你们理解的李白是一个只知道说大话、唱高调、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
　　蕊莲笑笑：“文人，诗人，要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表达自己的理想、抱负，自然要独出心裁，与众不同，才能出人头地，显露出个人的特色。你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别人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大婶笑道：“你们的李大叔也算得上文思敏捷，出口成章了。单是《游泰山》就写了六首。”
　　众人继续向山顶攀登，蕊莲说：“大叔，把你的《游泰山》给我们朗读一下嘛。”
　　李白说：“写了好几年了，我也没全记住，给你们读读这一段吧：
　　“登高望蓬瀛，想象金银台。
　　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
　　玉女四五人，飘摇下九垓。
　　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
　　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
　　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
　　天雄说：“大叔，你好气势，胸怀旷达，把宇宙都看得小了。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厌世、弃世，寻仙求道呢？”
　　李白说：“你问得好，这是我进京以前写的诗，当时我仕途坎坷，求官心切，烦闷忧思，心里矛盾，这不都反映在诗歌里了。”
　　天杰说：“唉，伟大的诗人也有忧心和烦恼呀。”
　　芳莲说：“惟其忧心痛苦，矛盾重重，才能写出光辉的诗篇。”
　　李白说：“后生可畏，你们说话直截了当，不避情面，可是，‘伟大、光辉’的字眼，对我来说，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蕊莲笑笑：“大叔，我们这些评价名副其实，时间会做出结论的。不过你诗里写的玉女下凡、馈赠流霞，难道是真的不成？我们这次登山，也想寻找仙女呢。”
　　李白说：“找吧，找到了就是真的，找不到就是假的。”
　　山径愈来愈陡，弯路愈来愈多，一台一台的石级，没完没了，无穷无尽，总也爬不完……大家累得人困马乏，一屁股坐在石级上不想动了。
　　李白说：“任你钢铁打就的汉子，在这里非低头不可。你们知道，这里叫什么？”
　　年轻人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十八盘，叫十八盘啊。”
　　“大叔，你既然知道十八盘的厉害，为什么又来爬泰山？”
　　大婶说：“不是你大叔要来爬山，是我拉他爬山的。我要寻仙访道，谁让他把玉女下凡、赠送流霞杯，写得那么神奇美妙呢？”
　　蕊莲笑笑：“大婶，我来猜一猜，你肯定是宗丞相的孙女儿，你读了大叔的《梁园吟》，花一千两银子买下了书写梁园吟的墙壁，是也不是？”
　　“我要是花一千两银子，连你大叔也能买下了。谁给你们说的？”
　　蕊莲说：“我们游览济南，一位老者热心地给我们做向导，你们的事情都是他讲的。”
　　李白问：“他是怎样一位老者？”
　　天雄说：“五十多岁，五绺胡须，中等身材……”
　　“嗨，他是高适啊。”
　　天雄十分惊讶：“高适，就是写过《别董大》的高适吗？怎么没有听他说起自己呢？”
　　李白笑笑：“高适是个虚怀若谷的人，不像我这样喊喊叫叫，招摇过市。高适很有才学，对他的《别董大》我很欣赏。”
　　天雄便大声朗读起来：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对朋友的关怀和鼓励，真是情深意切，感动人心哇。嗨，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错过了结识他的机会。”
　　李白笑笑：“年轻人，别懊悔，其实你们已经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