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帝王骚客之南北朝（6）——南梁武帝萧衍

　　唐朝著名诗人杜牧有诗《江南春》云：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千里莺啼绿映红”描写出了江南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春景。接着诗人描写了依山傍水的山村和城郭，南朝遗留下来的寺庙在春雨中若隐若现，给人以扑朔迷离的美感。诗短短四句，不仅将江南的丰富多彩的美景呈现在我们眼前，还增添了悠远的历史色彩，是杜牧诗作的精品，也是诗词中的精品。
　　诗人笔下专写“南朝”四百八十寺，而不是其他朝代，因为这是一个对于历史和佛教都有深远的意义的故事。
　　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在南北朝时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据记载，北魏末，流通佛经共计415部，1919卷，有寺院约3万余座，僧尼约200余万人。北齐僧官管辖下的僧尼有400余万人，寺庙4万余座。梁朝有寺2846座，僧尼82700余人；隋唐达到鼎盛时期；宋朝初期对佛教采取保护态度，后期却限制佛教的发展；元朝皇帝崇拜臧传佛教，对汉族佛教采取保护制度，中央和地方设有严密的僧官制度；到明朝，由于开国皇帝朱元璋曾做过和尚，佛教盛极一时；清朝顺治皇帝因迷上佛教而甘愿放弃皇位出家，后来的皇帝也很重视佛教的发展；如今，佛教在我国乃至国际上占据着不可替代的贡献。
　　梁武帝是中国的中国历史上最虔诚于佛教的皇帝之一，也是对佛教的作出重大贡献的皇帝之一。他对佛教的虔诚使他自称为“三宝奴”，大臣们称“菩萨皇帝”，后世还流传有许多他与达摩祖师的故事。他把儒家的“礼”、道家的“无”和佛教的“因果报应”揉合在一起，创立了“三教同源说”；他的很多诗词、音乐、书画中都涉及佛学知识；就宁他的小名“练儿”也是梵语的音译。
　　梁武帝萧衍是汉朝相国萧何的二十五世孙，父亲萧顺之就是齐高帝的族弟。自幼聪明过人、博学多才，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并称为“竟陵八友”。精通琴、棋、书、画，还能亲自动手制作、改良乐器，是个不错的调音师。天监十一年，梁武帝改《西曲》，制《江南弄》七曲（与七曲《上云乐》合称《江南上云乐》十四曲）。他的书法造诣也是古代帝王中屈指可数的，他与大书法家陶弘景的对话被整理为《与梁武帝论书启》流传于后世，成为书法史上的经典典籍之一。梁武帝还留下了《观钟繇书法十二意》、《草书状》、《答陶隐居论书》、《古今书人优劣评》，四部书法理论著作，都是历代书法理论典籍中的精品。《粱书•武帝本纪》记载：“六艺备闲，棋登逸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妙。”
　　萧衍即位后，“虽万机多务，犹卷不辍手，燃烛侧光，常至午夜。”有这种刻苦学习精神的皇帝，历史上也不多见。
　　梁武帝具备了不起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永明十一年（公元493年），为萧鸾谋划了废萧昭业立萧昭文的计划。公元495年领兵力退北魏三十万大军。公元，梁武帝带兵诛杀了东昏侯，拥戴萧宝融（和帝）登基。公元502年，逼迫和帝吞金自杀，建立梁朝。明朝张溥在《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注》中称赞：“帝负龙虎之相，兼文武之才。”
　　登基初期，萧衍吸取齐灭亡的教训，很是勤于政务、任用人才、广泛纳谏，提倡勤俭节约，“一冠三年，一被二年”。他下令在门前设立两个盒子（当时叫函），一个是谤木函，一个是肺石函。如果功臣和有才之人，没有因功受到赏赐和提拔，或者良才没有被使用，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信。如果是一般的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批评或建议，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
　　梁武帝很重视官员的选拔，任用地方官员一定要清廉，还常亲自训导他们遵守为国为民之道，清正廉明。萧衍还下诏书到全国，如果有小的县令政绩突出，可以升迁到大县里做县令。大县令有政绩就提拔到郡做太守。他的政令实行起来以后，梁的统治状况得到显著改善。
　　好花不常开，可惜梁武帝的这种明君风范没保持多久，后来梁武帝迷上了佛教。公元520年，梁武帝改元普通，这一年被历史学家视为梁朝发展的分水岭。从这年起，梁武帝多次舍身出家，公元527年，梁武帝亲自到了同泰寺，做了三天的住持和尚，改年号为大通。公元529年）九月十五日，第二次至同泰寺举行“四部无遮大会”，脱下帝袍，换上僧衣，舍身出家，九月十六日讲解《涅槃经》。二十五日由群臣捐钱一亿，向“三宝”祷告，请求赎回“皇帝菩萨”，二十七日萧衍还俗；大同十二年（公元546年）四月十日，萧衍第三次出家，这次群臣用两亿钱将其赎回；太清元年（公元547年），三月三日萧衍又第四次出家，在同泰寺住了三十七天，四月十日朝廷出资一亿钱赎回。
　　这一笔笔的数字真让人寒心，我想是因为四大皆空的佛祖知道这些钱是从百姓身上压来的民脂民膏，所以应该是对武帝进行的惩罚。
　　虽然信佛的他不吃荤、不近女色，但他忘记了一个皇帝的义务和责任。从此他开始疏远朝政，任用奸臣。直至后来刚愎自用，大量建寺庙，朝野昏暗。终于，在武帝八十六岁那年，侯景之乱爆发了，这位佛教忠诚的信奉皇帝在经历了人生的最后一道痛苦——饿死之后，修成正果去西天与佛主共论佛经去了……
　　中国人很重视这个死法，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面的许多死囚犯也常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可悲的梁武帝，辉煌一生，死得还没有一个囚犯体面，或许这就是他信奉的佛教常言的因果报应吧！他有负于他的臣民，臣民们无可奈何，只有借助佛主对他有所惩罚。
　　作为一个皇帝，梁武帝不算称职。但他留给后人的却不仅仅是对他作为皇帝的叹息，还有作为一个文人的感叹。他是古代著述最大的皇帝之一，也是对文学界作出贡献最大的皇帝之一。佛学著作有《涅萃》、《大品》、《净名》、《三慧》等数百卷；经济学方面撰有《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言》等二百余卷，可惜已经失传。他还主持编撰了六百卷的《通史》，并“躬制赞序”。他对此书颇为自负，曾对臣下说：“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遗憾的是此书到宋朝时即已失传。
　　他的诗歌创作也颇多，《梁书•五帝本纪》记载：“诗赋三十卷。”却被他的儿子萧绎一把火烧了许多。《隋书•经籍志》记载：“《梁武帝集》二六卷，梁三二卷。”《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搜录梁武帝诗95首。
　　王世贞《艺苑卮言》称：“自三代之后，人主文章之美，无过于汉武帝，魏文帝者……凡二九主，而著作之盛，则无如萧梁父子。”他的儿子们定然是受他的影响而博览全书的，长子萧统三岁能念《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十岁尽通经义。真可谓是个神通，可惜英年早逝。主持编撰的《昭明文选》是中国现存的最早一部诗文总集。三子萧纲、七子萧绎都是文学界典典有名的人物，也是皇帝中文学贡献很大的人物。胡应麟《诗薮》：“曹氏父子而下，六代人主，世有文辞者，梁武、昭明、简文，差足继轨。七言歌行，梁武尤盛。”
　　东飞伯劳歌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发艳照里闾。
　　南窗北牖挂明光，罗帷绮箔脂粉香。
　　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
　　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与谁同。
　　这首诗在《四库全书》里的《玉台新咏》里被认为是梁武帝所作，但有些文献里认为这是古辞，更多史料证明它是梁武帝所作。诗中的伯劳是一种鸟，皇姑即指牵牛星。
　　诗第一句“东飞伯劳西飞燕”采用了“互义”的修辞手法。译为：伯劳和燕子各自朝不同方向飞去。而不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古诗词中这样的应用也比较常见，如白居易《琵琶行》中诗句“主人下马客在船”，并非主人与客人分头行动了，而是主人与客人一同下了马上了船。王昌龄《出塞诗》：“秦时明月汉时关”，意思是说：秦汉时的明月秦汉时的关，而不是秦朝时明月汉朝时的关。
　　诗先写劳燕分飞、黄姑织女，引出了一个男子对一“窈窕”“颜如玉”的女子的思慕。最后一句诗人写青春已逝，却还未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表达出一痴情男儿的伤感。
　　与《东飞伯劳歌》一样备受争议的而又深入民间的还有一首《河中水上歌》。值得一提的是曹雪芹从这首诗中看到了金陵十二钗。有人认为这是一首古辞，也有人认为这是梁元帝所作，更多史料证明这是梁武帝所作。
　　河中之水歌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郎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
　　此诗以一位勤劳、善良的女子莫愁的故事为题。写莫愁嫁给卢家，虽金玉满堂，有享不尽的永华富贵。但朴实的女子于富贵已没有什么渴求，只是心底不免有恨，恨所嫁的不是自己所思慕的东家王。表达了主人公对真正的爱情的渴望，展现了主人公内心的孤独和忧愁。
　　这是一首乐府诗，诗富有浓郁的乐府气息，音节和谐流畅，语言朴素自然，感情真挚动人。
　　胡德怀《齐梁文学与四萧研究•萧衍评传》认为梁武帝的诗歌风格类似曹操，自然通脱，慷慨任气，一反传统观点。梁武帝的诗歌大致可分为四大类：拟乐府诗、谈禅悟道诗、宴游赠答诗、咏物诗。
　　萧衍的拟乐府诗大多以女性为咏唱对象，如《子夜四时歌》、《襄阳蹋铜蹄歌》等，著名作家郑振铎先生认为：“衍新乐府辞最为娇艳可爱”。
　　谈禅悟道诗是萧衍信道佞佛的自我写照。
　　宴游赠答诗内容较前两类诗复杂，有表现宗教哲理、宣扬佛教思想、规劝臣下信奉佛教之作，如《游钟山大爱敬寺》、《觉新意赠江革》等；有巡幸记游、描绘景物之作，如《首夏泛天池诗》、《登北顾楼》、《天安寺疏圃堂》等；有送别诗，如《答任殿中宗记室王中书别诗》等。
　　咏物诗，如《咏舞诗》、《咏烛诗》、《咏笔诗》等。这类诗虽穷力追新，但内容浅薄，可足称道者甚少。
　　对于梁武帝，钱穆于《国史大纲》亦云：“独有一萧衍老翁，俭过汉文，勤如王莽，可谓南朝一令主。”
　　毛泽东对萧衍有两段著名的评论“萧衍善摄生，食不过量，中年以后不近女人。然予智自雄，小人日进，良佐自远，以至灭亡，不亦宜乎。”“‘专听生奸，独任成乱’，梁武有焉。”
　　从梁国来看，是侯景之乱直接导致梁朝走向衰败的道路，但从外界来看，这却是东魏权臣高澄的一出离间计。但无论如何，梁武帝的过失不容置疑。他一人的过失直接导致了整个梁朝的兴衰，侯景之乱后，梁朝只苟延残喘了几年并被陈所取代。侯景之乱使“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繁华都城建康被焚掠一空。《南史•侯景传》这样描述这幅惨状：“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无论如何，萧衍对学术界的贡献不可置疑。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文学家、政治家、佛学家、书法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