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孙魔王（2）

　　送走孙魔王之后，罗震山上楼抽了一会鸦片烟，然后又点上一支香烟吸着。想着刚才孙魔王的话沉思起来。根据刚才孙魔王讲的，这三五支队还真有点名堂呢。如果他们真在这里立住脚，那确实对自己不利。可又一想，目前可能对咱们老百姓影响不大，眼前毕竟这是他们军队与军队、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的矛盾和倾轧、东洋人和共产党之间的倾轧。目前共产党可能只顾军队打仗，乡村的事还来不及顾。对我们在农村种田的没有什么影响。再说目前东洋人和国军都在寻找他们，那咱暂时就甭多费心了。还是先坐山观虎斗吧！咱们十几个乡丁，派不来什么大用场的，只能对付一下偷鸡摸狗、赖捐逃税的，那里能对付得了人家神出鬼没连东洋人也敢打的三五支队游击队呢？东洋人再来催就说查过了找不到就是了。既然人家有这么大的本领，弄得不好反引火烧身。太平一点吧！于是他把这三五支队的事传说也就搁在一边。
　　一会，罗震海，从乡里回来，他问罗震海：“龟田后来有没有再来问过？”
　　“来问过了，让我顶回去了。我告诉他我们查不出什么。”
　　“嗯，好的，让他去吧。他们自己和和平军都抓不着他们。叫我们乡公所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有新的情况发现，这事体可能就这样搁下了。但是一会，第三保保长张芝青来了，使这一情况又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阿，阿叔，你这两天外头有没有走出去过？”张芝青关切地问。
　　“没出去。”罗震山说，“我身体不大舒服。”
　　“外头的事体你晓得不晓得？”
　　“你听到了啥消息？”
　　这时罗震海正从楼上走下来，见了张芝青便打个招呼：“哦，张保长，你来啦！”
　　“哦，是小阿叔呀，啊，小阿叔，听、听说你如今也在乡公所高、高就了呀？”他因为叫罗震山叫阿叔，只得叫罗震海叫个“小阿叔”了。
　　“嘿，毕业了，没行业，暂时混口饭吃。”
　　“那里，那里，小阿叔年轻有为，才高学博，阿叔一定会派你大用场的。你在乡公里，以后我有事来找乡公所也就更方便多了。”
　　“嗯，芝青，如今他是乡公所的主管事务员，以后你一般事情就到乡所去找他好了。嗯，他如今干得挺卖力的，在乡公所已经可以抓总了。”
　　“好，好，小阿叔，后生可畏呀，你这么年轻就做上了主顾事务——真、真了不起。以后有啥事情还得靠你多、多照应了。”张芝青卑下地说。
　　“莫客气！莫客气！”
　　张芝青过去和罗震山一样，是很看不起罗震海的。认为他是小老婆生的。长大后又常到老阿木家去，和那个老阿木儿子女儿尽天混在一起，认为是自轻自贱。而罗震海过去对张芝青的印象也不好。那想今天是异途同归，也走到一起来了。但他们谈话一下子竟还不是那么投机的。罗震海见张芝青找他大哥，便和他礼节性地聊了几句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阿，阿叔，我，我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一桩重要事体。”待罗震海进房去后，张芝青靠拢罗震山耳边悄悄告诉他说。
　　“啥重要事体？”
　　“阿，阿叔，我昨天夜里，看，看见铅、铅丝了——”
　　“什么铅丝？”黑无常一时还明白不过来。
　　“就是那东，东洋人在查的电、拉电话线铅丝呀！”
　　“你是说你晓得了那割电话线的人？”
　　“对、对哟。”
　　“是谁？电话线在那里？”
　　“在我们村的前头门破墙门里。我昨天到那里去偶然看见的。我估计就是张贵法他们一伙干、干的。”
　　“哦。”
　　“你还听说前天接官亭的事嘛？”张芝青又补充说。
　　“这我知道。”
　　“我估计也是这、这一伙人干的。”
　　“那伙人是谁？是不是三五支队？”
　　“对呀！”
　　“你是看到三五支队的人了？”黑无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阿叔，你怕还一点、点不晓得？”
　　“我听说是四明山下来的人干的，是共产党，是嘛？”
　　“嗯，有些是，有些我看也不是什么共产党，不过几个当地的蛇箩（穷人）吧了。”
　　“怎么，你认得他们？”
　　“嘿，阿叔，连你也认得他们的，当年都来你家做过长年、五个月的，有一个还是你的本家。”
　　“你别买关子了，快讲吧！是不是早些时候逃回来的老成章的儿子——张祥荣？或还有其他什么人？”
　　“他是领、领头的，还有一个这响里刚回来，就是你家当年的长年——罗顺和。”
　　“啊，什么？他也去当了三五支队？”
　　“嗯，听说如今他本领还蛮大咧。那天一来就在上、上升桥缴了一个皇协军军官的一支枪。最近还协助张祥荣把赖胡子打了个落花流水。如今他和张祥荣带领贵法白眼、根宝、老阿木的儿子咬脐、许吕家的赵阿六、施阿芝等那帮穷光蛋搞得热火朝天！”
　　黑无常眼睛瞪大眼睛望着张芝青半天没说话，好久才自言自语地说：“会是他们这伙人？这批穷光蛋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难道张祥荣和罗顺和他们是四明山派来的？”
　　“完、完全有可能。我还听说上回半里镇打东洋人和皇军的也是他们这伙人，还有许吕家的皇协军出事和与赖部交锋，也是他、他们。”
　　罗震山一时吃惊地愕在那里，半天没吭声。犹如听人说山里一条小蛇吞了一头大水牛似的使他那么的不敢相信。
　　说实在的，东洋人、伪军和那伙游击队明抢暗夺，得寸进尺三天两头来骚扰老百姓也是太讨厌了，是应惩罚他们一下的。可是现在打他们的这伙人竟是他一直来就担心的那个老成章儿子——张祥荣，这事情就有点麻烦了。本来他和日伪军、国民党游击队有些来往已够惹人注意的了。如今叫这个和自己结下世代怨仇的张祥荣来到，不就更糟糕了嘛？杀父夺妻之仇他不会不报，这真是太可怕了。
　　还有顺和这蛇箩，当年张祥荣肯定是他放的。过去把他的一份家产弄过来会不记仇？他如今有本事了会对自己善罢干休？嘿，都怪阎金堂这家伙不得力，当年没把他抓住，放虎归山，如今成了后患！
　　张芝青看罗震山半天迷迷怔怔的不说话，问道：“阿叔，你是不是还有点不大相信？”
　　“咋会不相信！”罗震山叹了一口气问，“他们有多少人？”
　　“总有十几个吧，听说金士昌也拉起了一支，由他的儿子金虎当组长，成立了一个游击小组。如今和他们合在一道，加起来总有三四十个人吧。”
　　“他们武器是从那里来的？”
　　“张祥荣那支大概来时就带来的。罗顺和的枪听说是从那个皇协军那里缴来的；还有一两支长枪和一些手榴弹，也不知从啥地方弄来的？”
　　罗震山又听得眼睛发直了。
　　“阿叔，你、你这些个全、全不晓得？”
　　黑无常无声地摇摇头，出神地望着地板蹙着眉头忧愁地思虑开了。
　　“哎，这个两代仇人——老成章的儿子，再加顺和那个小赤佬，连同那帮贵法、根宝、咬脐等这批穷光蛋们，要是都当了三五支队闹起共产来，再加个士昌疯子一勾结，那今后我罗震山在九龙乡就要倒大霉了！”
　　此刻他想想孙魔王的话，感到蒋委员长“宁亡于日，勿亡于共”的主张是何等的正确！日本人来了，对他这个种田老板和乡长，并没有什么损失，反使他的权力更大了。而张祥荣、罗顺和这批人一来就直接威胁着他的生命财产。什么抗日不抗日，穷光蛋们是不能让他们捏枪杆子的，不能叫他们撑市面的。眼前虽然还没弄到他的头上来，但这是迟早的事情。如果真叫张祥荣这伙人得势，那就将使他死无葬身之地了。怪不得日本人和国军对共产党三五支队那么重视，让国民党的忠义救国军都调到这里来。这伙人还真值得叫人担心啊！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罗震山觉得为不使他们成气候，眼前就要把他们消灭掉。如果让他们得势成了气候，那就来不及了！他想着立即霍地立起身来，想叫罗震海到乡公所打电话去告诉龟田，叫他赶快派人来抓。可是当他立起身来要上去叫罗震海时，猛想起罗震海过去与芦苇漕人与祥荣、金士昌关系那么密切，恐怕叫他去讲这个事情不妥当。又进而想到，罗震海这家伙怎么不早不迟这时候来要求我给他到乡公所找事情做？莫不是这里有名堂？他们是串通一起的？或是张祥荣、金士昌他们派来的？要是让罗震海到乡公所做了手脚，那我以后更完蛋了！
　　于是他走到走廊上叫罗震海。
　　罗震海住在楼上的西厢房，与罗震山的房间隔三个房间。
　　“震海，你睡了吗？没有，那你下来一下好嘛？”
　　“哦，大哥，这么晚了你还有事吗？”
　　一会，罗震海扣着衣扣边扣边走睡眼朦胧地打着呵欠走出来。
　　“这晚了，还有啥事体？乡公所来电话了？”罗震海来到罗震山的房前，瞌睡迷梦地问。
　　“震海，我问你，你早几天在芦苇漕有没有听说张祥荣回来了？”罗震山严肃地问。
　　“什么？张祥荣？那个张祥荣？”
　　“你咋不晓得，就是当年老成章的大儿子张祥荣呀！”
　　“他？那人不是逃走好几年了嘛？”罗震海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反问。
　　“你早几天在芦苇漕没有见到他？”罗震山小黄眼睛瞪着他，更加严肃地问他。
　　罗震海眨巴着眼睛冷冷地说：“这晌我也没到芦苇漕去过。”
　　“早先你不是三天两头去的嘛！”
　　“哎，当年我自己幼稚，同情心强，确实是帮过他们不少的忙，有些事体当年还和你撑对风船，可是后来，他们在背后，还说我和你是串通一起的，一个做恶一个做好。如今我对这伙人也早就看透了，我是‘阿王舂年糕，出力不讨好’，现在谁还会管他们这些事啊。”
　　罗震山将信将疑又问：“你早两天有没有在金村碰到过顺和他们这些人？”
　　“没有。我那几天在梁山伯庙小学里帮助一个老师代几天课，也不在金村——大哥，你怎么一下子想到问起这些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