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袭泪（三）

　　千幽道：“你在宫中安心学习便可，将来可以助九歌一臂之力。近日我与北越在民间走访，听到不少关于妖魔出没的事情，不月宫派出不少玄黄巫师在民间勘察，一旦发现有妖魔聚集之处就进行歼灭。不过所遇之妖魔皆非你之前提起被放走的三只妖兽。”
　　华央点头，担忧地说道：“九歌大人说过那三只妖兽刚从封印内逃脱不久，必定会隐于民间，待功力复原之后伺机作乱。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再度回宫解除百妖封印，所以，她已经加派了巫族人手在民间除妖，你查探三妖之时要多加小心。目前苍国引进了不少异国的巫师进不月宫，只怕若遇上高强的巫师会误伤了你。”
　　千幽温柔地看着她，然后道：“我小心便是！”
　　华央又道：“我此次回来没见到北越，不知他去了何处？”
　　千幽道：“自从上次妖魔事件之后，西宫便派人找到北越，让他帮民间巫师暗中协助调查那放走的三只妖兽！此事，西宫已经秘密交由他弟弟西海在民间探查，表面上是带领玄黄巫师在民间除妖，实则是为了找出那三只妖兽……前天，北越随同西海率领的玄黄巫师队伍离开了，据说他们在三百里外的一处渔村发现了妖兽事件，之前去的几批玄黄巫师均已受伤而归。西海怀疑这只妖兽极有可能是从封印中逃出的其中一只，所以便邀北越同去。”
　　华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千幽又道：“这几天，我也暗中在妖界进行探访，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查到从封印里逃出来的妖兽下落。不久前我听一些小妖说在附近的山中出现了专门吃小妖的嗜血之人，于是感到好奇，莫不是那妖兽附身于人类身上，本打算今天去看看的，既然你来了，何不一同前往？”
　　华央点头道：“也好。”
　　日暮黄昏近，二人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地，只听耳畔暮鼓作响，却见远处云雾中出现了一座寺庙的塔尖，云雾缭绕间那古刹巍峨呈现在世人眼前，似已有很多年的历史。
　　华央皱眉，不解地问他：“千幽，你说那食妖的嗜血之人就躲在这附近的山洞里面？”
　　千幽点头道：“没错，一开始小妖们以为是什么嗜血的大妖在四处觅食，后来暗中跟随，发现她居然栖息在云山寺附近的山洞。古刹附近自有佛光普照，他们不敢靠近，所以才肯定嗜血的乃是人类。”
　　华央点头：“原来如此，这世界上居然有嗜血之人，真是奇怪得很！”
　　正当二人说话间，突听得松林之内松涛鸟鸣，树枝随风作响，草木发出“唰唰”的声音。二人闻声赶去，只见不远之处的枯草丛中有一抹抹血迹斑驳。
　　华央伸手摸了摸那些血渍，皱眉道：“还未凝固！”
　　千幽叹道：“你看那血渍红色当中透着一抹抹幽蓝，看来是妖怪的血液无疑，我们顺着血渍寻去，那人必定就在附近。”
　　当二人寻着血渍找去，只见枯草密林之中果然有一处十分隐蔽的山洞，拨开掩盖在洞口四处的藤条，只听里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之声。只见一个半人半兽的妖怪尸体躺在地上，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女子，披头散发的正在吸食怪物身上的血液，再仔细一看，她身上的红袍子竟然是被鲜血染红的。
　　华央手持灵符，看向那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四处作乱？”
　　那人抬头，双目狰狞，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就要向他二人身上袭来。华央飞身将灵符贴在她的额头，然后默念咒语，那人双手抓着脑袋痛苦地大喊，突然如同虚脱了一样昏倒在地。
　　千幽急忙上前去看，心中不由愕然，急忙对华央道：“你快来看，竟然是她！”
　　华央上前，只见那倒下之人竟然是眉双。
　　眉双缓缓苏醒，看着眼前的一幕十分愕然，浑身瑟瑟发抖，似乎很是害怕一般。
　　华央柔声问她：“眉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眉双痛苦地摇头道：“华央公子，我自从被黄郎掠夺去后就被他以魔力控制了，后来就失去了意识，成为了他的傀儡……不久之前你们在平央大殿重创黄郎，之后他便被一个妖怪给吞噬了。后来黄郎死后，他施展在我身上的魔力慢慢消退，我渐渐恢复了一些人类的意识。但令我痛苦的是黄昏过后我身上的魔力便会出现，令我嗜血方能安稳，于是这段时间我便一直过着白天是人，夜晚是魔的生活。华央公子，千幽法师，我好痛苦，求两位高人救救我吧！”
　　二人听完眉双此言，不由都感到吃惊。
　　千幽看着华央道：“我们还担心黄郎会变‘噬尨’，四处寻找他的踪迹，没想到她被你所伤之后，竟然被另一个妖怪所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央看向眉双，问道：“眉双，你是否能够形容一下那究竟是何种妖怪？”
　　眉双道：“他以水化形，却始终戴着白色面具，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红衣女使者……是他们将黄郎从‘狂魔地狱’救出，似乎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计划，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千幽缓缓点头道：“看来背后还有另外一股邪恶势力的存在，华央，我们要尽快查清此事！”
　　眉双身上有魔力，为了压制住她体内的魔力，使她不再噬妖之血，他们将她安顿在云山寺山脚的禅房内暂居，由云山寺高僧念经替她清净魔力，希望渐渐地可以替她根除体内的魔力，重新做回人类。
　　二人一路回来，夜市已经热闹开来，远处烟花璀璨，漆黑的夜幕下一片哗然，在这个人、妖共处的夜晚，一切似乎又都回归到了平静。然而这份难得的平静之下，似乎正在预示着另一场阴谋暗斗的开始，无论是人还是妖。
　　二人一路行来，看着喧嚣的人群，华央不禁有些失落，她道：“没想到魔尊黄郎就这么死了？他妄图想要毁灭人类，却不料自己竟然被妖怪所算计，到头来一场空！”
　　千幽一袭白衣，双手抱怀，缓缓而行，叹道：“贪婪的野心，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无论是人还是妖魔！”
　　“其实人活着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无非一场生死，什么都带不走，于我们而言有的只是有限的时间罢了。”
　　千幽惨笑一声：“于我们妖族来说，有的是漫长的时间，如此而已，真想用这些时间来换一段温暖的陪伴！”
　　华央道：“或许是因为生命太长的缘故，所以妖族才会格外感到寂寞，想要一份陪伴吧！”
　　千幽沉默不语，继续跟在她的身后，恍若时光倒流，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晚上。她顽皮地拿着刚买来的花灯在人群中穿梭，隐入茫茫人海之中，当他焦急地四处找寻的时候，她又会从人群中跳出来，时不时地要吓吓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最后他害怕她会再次消失，不得不一路紧紧拉着她柔软的小手。
　　他以为在这人群拥挤的世界上只剩下两颗紧紧拥抱的心，他们会永远这样快乐地在一起；却不料，所有美好背后都是黯然伤悲的开始……
　　华央打开扇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问：“千幽，你在想什么？”
　　千幽仰头叹了叹：“啊，没什么……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华云嘟嘴道：“你似乎有很多心里话不想让人知道。”
　　他笑：“把寂寞的心说给另一个人知道，然后再带着更深的寂寞活下去吗？说与不说，其实并无二致。”
　　她点头一笑：“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说给我听的……因为你知道人类的生命有限，倘若你不说，错过了便会成为遗憾！”
　　他眼中含泪，急忙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嘴上，皱眉说道：“我不许你胡说！”
　　她仰头一笑，如同一个胡闹的孩子，瞪着一双星月皓眸，温柔地看着他，那感觉似如一场温柔的皓雪飘入他的内心。
　　“我想接近你的内心，让你觉得温暖。”她略带羞涩地看着他说。
　　他摇头苦笑：“人类千万不要试图接近妖的内心，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划下痕迹，什么时候你对他的温柔和好在失去之后就会变成对他的残忍。所以华央，请离我远一些。”
　　华央失望地垂下头去，心中伤感地叹道：“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她，我又如何能在你的心里划下痕迹呢？”
　　千幽看着她失望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多想上前将她紧紧拥抱，告诉她一切。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他所爱的女人只有她。
　　二人沉默地行走在夜市上，突然见夜市之中有小贩在卖桂花糕，华央突然想起花袭泪曾经说过用秋天的桂花做的桂花糕是最香甜的，她想念这种味道已久，但却被幽禁宫中不得出来，想到这便买了些给她带去。
　　回到宫中，又想到之前与千幽的对话，不禁暗自神伤起来。不知为何，竟开始为自己对他的感情感到伤感，不知道该如何把握，是该离他近一些，还是远一点呢？可是有的时候心却不受控制，虽然知道他心里想的只有别人，却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想要与之相见。
　　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次欢笑都是那么的真实，她有某种错觉，他和自己在一起久后不仅笑容多了，就连话也多了；然而，有的时候这种熟悉更令人感到害怕，因为一旦熟悉就意味着关系变得亲密，一旦有了亲密的关系就会试图想要占有对方，究竟她该如何抉择？
　　踏过花中小径，穿过长廊到达幽竹居所，花袭泪的庭院外挂着幽红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柔光，没有人会来拜访她，除了华央。
　　花袭泪在屋内已然听到轩外的脚步声，喜悦地打开房门，只见华央果然来了。
　　她欢喜地将他引入房中，拿出准备好的果脯和美酒道：“不知道为何，我总是盼望公子能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寂寞，每次见你来与我说那些游历的见闻，总觉开心不少……”
　　华央将手拎着的食盒递给她道：“我记得你曾经与我说过最喜欢家乡的桂花糕，刚才在夜市闻到桂花芳香，觉得必定好吃，便买了些带给你，以解你思乡之情！”
　　花袭泪尝了一块，感觉香糯酥甜，便道：“公子有心了，这桂花糕果然比宫中的好吃，像极了我家乡的味道！”想到家乡，不由又暗自饮下一杯酒，又道，“却不知此生可还有机会回去？只怕与家乡一别便是永远！”
　　华央心中感伤，却爱莫能助，说道：“袭泪心中之苦华央能够明白，只盼能尽早想到办法替你解除身上妖族的印记……”
　　“呵呵！”花袭泪却突然苦笑着道，“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解除这身上的印记，如果不是因为它我或许遇不到公子你，如果不是因为它，你也不会害怕我孤独寂寞，时常来看我……若是有一天治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与公子相见？”
　　“难道你不想尽快治好，成为陛下的宠妃？”
　　她摇头叹道：“比起成为陛下的宠妃，被虚伪的人簇拥，还不如与一个贴心温暖的人相对。”
　　华央低头叹息，默默地饮下一口酒来，突然想到千幽对自己说的话：“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心里划下痕迹，什么时候你对她的温柔和好，在失去之后都会变成对她的残忍。”
　　她对花袭泪的这份温柔照拂，在失去之后也会变成对花袭泪的残忍吗？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也许人类某些无知的关怀，某天也会变成一种伤害吧！
　　南星斋内镜司空一袭白色真丝睡袍着身，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开掩在额前的一侧长发，缓缓解下右眼戴着的眼罩。只见那受伤的眼瞳有着破裂的痕迹，似如一朵沉眠的花团，开始不断地慢慢舒展开来；最后红色的裂痕缓缓蔓延向他赤裸的胸膛上，似如一株从右眼开出的树花一般诡异。
　　黑猫月半弯舔着爪子，看着他说道：“镜大人，蛰伏在你体内的妖兽力量又变大了，看来你很难封印得住他啦！”
　　之前，九歌和镜司空在平央大殿为“百灵兽”加持封印的时候，黄郎从中破坏，释放出了四只妖兽，其中一只乱逃乱蹿之中竟然侵入了镜司空受伤的右眼。如此，这第四只妖兽并未被九歌察觉。
　　当时镜司空并未发现，只到眼睛被薄滕医治之后才发现妖兽的存在。他知道此妖兽威力强大，倘若能够将他的力量收为己用，将会对自己十分有利，于是便暂时将他封印在自己的右眼内。
　　妖兽在他的右眼内逐渐恢复元气，慢慢变得强大起来，原本的封印已经不足以困住妖兽。为此，镜司空几次暗中潜入摩洛殿，希望能够找到可以封印和驱使此妖兽的方法，但都没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