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三十九、冬吉失踪

　　
　　冬去春来，时间总是在人们不经意中又一次溜过。山村的四季是美丽的，然而当人有了一种心理上的烦恼，常常会在欣赏中淡化，似乎所有的美景都是一种演化，是为了让人忘却所想的东西？大自然的巧妙安排也许就是让人在感受到一切，然而它想错了，因为人是有思想的，当自然重复过一遍的日子，记忆的闸门会重新打开，藏也藏不住的。
　　树上的年轮又长了一圈，人的年龄也长了一岁。这一岁对于常人来说也许感觉不到什么，但对于谢莲来说，走过的路也许并不轻松。自从失去了与洪志春的联系，她每天一想起他，心中就像打着一个严实的结，怎么地也解不开。
　　特别是傍晚走回家的路上，一想起就会头晕目眩。她每天早晨去村医务室上班，傍晚从医务室下班，这样的日子已三年多。因此，她走过的路从陌生到熟悉，对路旁的每一片林子，每一处花草地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每当在路边听到人们唤她为“谢医生”那亲切的声音时，常常给了她安慰。有时，她觉得自己是否得了痴呆症？为什么常常会想得那么多？她常常会咬咬牙，痛苦了，思念了，咬咬牙会感到轻松一点，这已成为她的常态。
　　她总是这么想：这医务室的工作只有干得更好，才对得起每一个村民。为了让村民们能有健康的身体，使其幸福的指数不断提高，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值得的，即使失去一许多。她上任以后，每年都要把黄明医生请到山村坐诊。黄明现在已是国内青年级专家了，每次到山村坐诊，都会吸引远近的村村宅宅群众前来就诊，就连乡里、镇外的病人也幕名赶来，小小的乡村卫生室名声在外，达到了她预期的目的。
　　又到了三月上旬，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黄明受邀又远道而来坐诊了，村口贴着特大海报：“青年专家黄明于三月十五日至十六日坐诊”。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山村村内村外。一些有疑难杂症的村民都赶来了，为了能尽早排号看到病，有的村民甚至是连夜搭了小帐篷住下来。
　　为了让更多村民满意，谢莲和黄明、齐秀珍一起，很早就赶来坐诊了。谢莲和黄明把脉开药方，齐秀珍在旁边帮着配药，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的坐诊从早晨到晚上，每次得要整整十余小时，屁股也坐得发痛，但谢莲以此为乐，因为这样的坐诊受到村民们的欢迎，乡镇卫生院的领导也对黄明的到来表示衷心感谢。
　　谢莲每次出门后，家里的事就有姑妈张罗。洪冬吉很乖，村里还没有幼儿园，小冬吉由姑妈照看着。每天谢莲外出后，姑妈就会带着冬吉在村庄四周转悠着玩。
　　山路边开满了各种野花，姑妈就会给小冬吉讲花草的名字。
　　“这草丛里的红花叫映山红，开着黄色花的是迎春花，还有花瓣黄和黒色的是蝴蝶花。”姑妈像老师一样把知识讲给小冬吉听，看到特别好看的花还会用手摘下来，让小冬吉捧着，每天总是开开心心的，小冬吉从小知道了路边盛开的各种花名，还一口气能讲出十几种，常常把姑妈乐得笑嘻嘻的。
　　冬吉十分乖巧，平时不仅自已吃饭，还会争着帮奶奶扫地，擦桌子。高兴的时候，还会唱起“我是好宝宝……”以及玩“小小月亮我伴你”的小游戏。这孩子在姑妈妈眼里是上了品的乖孩子，一点也不恼人，隔了代的真情是绵绵不断的，感情一融合，说什么也离不开了。这隔了代的亲情在谢家已演真了，姑妈每天都喜欢和冬吉在一块玩。
　　太阳升在中天，三月的天气显得特别的热。饭后不久，姑妈牵着冬吉的手在门口做小游戏。这时候，门口突然飞动着几只彩色的蝴蝶，在窗前的一棵映山红边飞上落下，像是在捉迷藏一样，这是春天山村的第一道风景。
　　“奶奶，这蝶太好看了，冬吉想要。”姑妈见冬吉喜欢蝴蝶，眉宇之间露出笑意：“好的”，她立即走进屋子，用针线把挂着的旧帐子对折了，缝了一个网兜，弯了一根铁丝，套了个圆圈，然后又绑在小竹杆上，带着小冬吉在屋前屋后开始捕捉。没一会儿，玻璃瓶里就装了二只花蝴蝶，花蝴蝶的翅膀黒里带红，黄中有黒，好看极了。
　　小冬吉捧在手里，左看右看的，还不时地问：“奶奶，为什么这只蝴堞的颜色是黄颜色的？为什么那只翅膀上有红色的斑点？”问得老人只是呵呵地笑，姑妈想了好长时间回答不出来，最后说：“这蝴蝶呀，是天上的仙女变成的，它们在天宫里感到太寂寞了，就偷偷地到人间来了，一到一人间就喜欢跳舞，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妈编了个童话。
　　“那它们为什么要下来呢？”总之，冬吉一直在问，姑妈终于回答不上来了。
　　正在捕得欢，屋后的钟阿婆拄着拐杖来了。她八十多岁了，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有点不稳。每到她来找谢亭时，总是老规矩地喊：“谢亭，谢谢你帮我刮刮痧吧，我的背上板厚得难受极了”。她每次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总是要请谢亭来刮痧的，这也是山村里常用来治病的一种土方法，其实也是中医疗法的一种方法。
　　这刮痧的疗效是很好的，人如果真的不适意了，用光滑的紫石板一刮，皮肤上会乌黑紫红，经常刮痧的人，不刮就会难受。而每当石板刮在皮肤上，一阵小痛后，身体就会感到舒适快乐。这是中国老祖宗发明的专利。姑妈谢亭在这村里是有名的刮痧能手，她刮痧手势不重，但十分均匀。所刮之处皮肤不会破裂，但痧红会透出来，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所以附近的一些老太和中年妇女身体稍有不适了，都会想到找到她，她成了又一个编外中医师。
　　谢亭平时也很乐意会村里人隔壁邻居服务。“好吧，你进屋坐坐。”姑妈带着冬吉走回家。
　　“阿婆，我要你带我捉蝴蝶。”冬吉有点不高兴了。钟阿婆刚刚坐下，后面又来了李阿婆。这一下，爱玩耍的洪冬吉可受不了啦，怎么哄他也无用。他一股劲地拉着奶奶的手，快要哭出声音来了：“奶奶，不要刮痧了，你陪我捉蝴蝶……”这可犯难了李阿婆。她摸了摸皱纹的脸，笑眯眯地想到了个办法，柱着拐杖走出门。
　　不一会，她把家里的小孙女和小外甥叫了过来。“冬吉别急，阿婆给你找来玩伴了。”钟阿婆的孙子听见了，也赶了过来。李阿婆的外孙叫欢欢，小孙女叫玲玲。钟阿婆的孙子叫丁丁，他们都比冬吉大，欢欢刚刚上二年级。丁丁和玲玲上三年级。今天是星期天，他们都在自已家门口玩耍。
　　三个孩子都跳跳蹦蹦地来了，见洪冬吉手里捧着玻璃瓶，一看，里面装着的花蝴蝶已经闷死了，丁丁十分可惜地说：“冬吉，你瞧，那花蝴蝶被闷死了。”
　　“死了有什么关系，咱们一块去再帮你捉。”玲玲开心地说。洪冬吉平时也常和玲玲一起玩过，所以不陌生。谢亭见冬吉高兴了，就叮咛了几句：“你们不要走远了，在附近玩玩就可以了。”李阿婆也一再叮咛孙子丁丁：“要带好冬吉，玩一会儿就回来，山里有野狼野狗的。”她总是用这样的话去吓唬欢欢，但说这样的话时间长了，欢欢也不以为然了。
　　“知道了，我的奶奶，我们会很快回来的。”欢欢笑着，牵着冬吉的手走了。四个孩子一蹦一跳地走上了屋后面的山坡，那里的茅草和野花特别多，那里有许多漂亮的花蝴蝶。真的，那里的蝶儿要比屋前屋后多。欢欢和丁丁扛着小竹竿，追逐翅膀大，花纹多的蝴蝶，玲玲牵着冬吉的手开心地喊：“抓大的……”
　　谁知，那蝶十分狡猾，还没等网兜靠近就飞走了。他们紧紧地跟着，越追越远。小冬吉也随玲玲紧跟着，一边走一边快活地喊着：“丁丁哥，逮个大的，好看的。”
　　“知道了。”丁丁和欢欢一边回话一边追着蝴蝶。
　　就这样，他们在山坡的花草丛地奔跑着。玲玲也牵着冬吉的手紧跟着。这样的断断续续奔走，越来越远了，大家都己满头大汗了，气喘吁吁的，连忙坐在山坡的草坪上休息。一边坐着，一边数着网兜里的花蝴蝶。冬吉从来没走过那么多的路，脚酸酸的，但看到蝴蝶，一高兴就什么都忘记了。他看着小哥哥们把蝶放进玻璃瓶里，又在玻璃瓶口用一张硬纸裹着上面，用树枝在纸上刺了几个小洞，这样，里面的蝶有了空气就不会死了。冬吉看着瓶里爬动着的蝴蝶，开心地说：“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看，蝴蝶在里面快活得在跳舞哩。”很快，玻璃瓶在每个人的手中传递着，五六只颜色不一样的花蝴蝶在里面抖动着翅膀。四个孩子都由衷地笑了，其实，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很多的路了。
　　山里的春天是美丽的，坐在山坡上休息，可以看到远处的峰峦起伏连绵，有的崎岖陡峭，有的错落有致；有的被山脚升起的朦朦胧胧的雾霭罩得若影若现。近处，花草和树木被一片嫩绿包围着，呈现出春意盎然的无限生机和活力。春天的山林是美丽的。
　　大家正欣赏时，忽有山风吹来，山中的林带传来一阵天籁般的声音，或长、或短，或高、或低，闹不清的是山里传来的？还是树林里吹来的？是鸟还是动物？还是神仙发出的声音？伴着响声的，还有山坡前面的那条小溪，蜿蜒而下的山溪也似乎在作响。清悠的水面上泛着晶亮亮的阳光，溪水上流动着从树木上飘落的隔了冬的叶子，浮动着一种红、黄、蓝相间的色彩，很是好看。山里的春天有着看不完的风景。
　　春天孩儿脸，天气说变就变。隔不多久，天空中的阳光就被浓云遮住了，四周刮起了风，把地上杂草中的枯叶扬上了林木上空，四个孩子懒洋洋地睡着了，他们躺在茅草地上，根本不知道一缕一缕的云和着浓密的黑云从山林里会冒出来，不知道天气会很快发生变化。不一会，风声四起，天上突然下起雨来了。
　　四个刚刚闭上眼的孩子被雨淋醒了，赶忙牵着手往回走。这山里的天气突然变怪了，没走几步路，天空中突然响起春雷，接着就是看到了闪电，像隐藏在林带中的火绳在四处抖动。欢欢、丁丁、玲玲都被这突来的天气吓愣了，冬吉吓得大哭起来。他们四处都望不到村，怎么办？玲玲也吓得哇哇大叫。丁丁把捕蝶的竹竿也扔了，冬吉也把装蝶的瓶扔在地上，他紧紧拉住玲玲的手说：“姐，我害怕。”也就在这时，丁丁看见左侧山坡上有个山洞。他一号召，大家赶忙奔过去避雨。此时的山路已被雨浇湿，地上一片泥泞，四个孩子一脚高一脚低地好不容易走进了山洞。
　　好险哪，山洞黑呼呼的，探望一下，发现里面很大很长。弯弯曲曲的山洞里，铺着一些干草，这洞是山民们用来藏柴草木料的地方。四个孩子坐在洞里的柴堆上，听着山洞外飞动的雨声，看着那雨随着山洞在飞舞着的急速状态，大家一句话也不说。外面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山洞口有一棵树长得十分奇特，根扎在洞口的山泥里，树身和树叶都在外面。风雨中，那树在洞口来回晃动着，雨打在树叶上，树叶上滑动的雨珠不时落在里面的泥土上，淌出了一条小小的水漕。
　　“姐姐，我害怕。”冬吉紧紧抱住了玲玲的腰。
　　“别害怕，咱们没事的，你瞧，这儿还有丁丁、欢欢哥。”
　　“知道了，姐姐。”
　　说话间，突然洞口外出现了一头黑色的怪物，那家伙像一头牛似的，顶着雨要往洞里钻进来。丁丁和欢欢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黑家伙，长着弯弯的角，黒不溜溜的，是一头地道的山里野牛。它想拱开树叶钻进来，但又因为身材高大而只能横在洞口，任凭雨噼噼啪叭地摔在背上，还不时地扇动着耳朵，摆着尾巴。它准是要钻进来了吗？这一切，对于冬吉来说却突然不害怕了，却是觉得这是奇怪的动物。但对于丁丁、欢欢、玲玲来说，是说不出的害怕和紧张。特别是看到那野牛弯弯的长角在雨中晃动时，就像挑开了他们的心脏似的害怕，他们害怕野牛钻进山洞，咬他们的手和耳朵，用野角撞破肚皮。于是，他们害怕得撤退了。他们高喊一声，来不及牵住冬吉的手就朝山洞中避逃。
　　山洞很深很长，是当年农村备战备荒时开凿的，不仅弯曲，还有楼层，像地道战里的地道一模一样。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冬吉跟在后面，吓得一声声大哭起来。玲玲停下来，重新牵着冬吉的手：“冬吉乖，冬吉不哭，哭了野牛听见了会赶进来踩死我们的。”
　　“姐，我不哭，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好的，你拉住姐的衣服。”
　　“好的。”大家在山洞里的曲曲弯弯中行进着。突然，走在前面的丁丁和欢欢，一头撞着了躲在山洞壁上的一群蝙幅。蝙蝠受惊突然飞起来乱逃，发出“刷刷刷”的响声，吓得四个孩子也四处逃窜，各自躲了起来。丁丁和欢欢躲到了地洞里上层的一个小土楼上，玲玲和冬吉躲到了一个拐弯边的小通道里。小通道里又顺着拐了个弯，沿着山道一直伸向山道外的一处山坡边。爬出洞口，下面是潺潺流动的溪水。
　　等到定下心来，回头一看，丁丁、欢欢不见了。再回头走了一段路就迷失了方向。
　　“姐姐，我害怕，我走不动了。”冬吉心里想着妈妈和奶奶，一步也迈不动了，他坐在黑呼呼的地上，又急得要尿。玲玲赶忙帮他脱下裤子，“就地尿吧，尿好了咱们朝前走。”冬吉没办法，只得就地尿了。尿完了，冬吉又在想奶奶了。“姐姐，我奶奶会找上我们吗？天黑了怎么办？她会想我的，奶奶找不到我会哭的，妈妈也要伤心的。姐，晚上这里有老虎吗？奶奶说了，晚上一个人不能随便外出的，山里有老虎、大黑熊、还有野猪野、蛇什么的……”冬吉真的害怕得要发抖了，但又不能高声大哭，万一被野牛听到了怎么办？很害怕的。玲玲也慌了，她拉着冬吉的手说：“冬吉乖，有姐在，你别害怕。”
　　“好的。”两人又朝小洞边向外走去。这己经是到达后山了，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山洞把整座山都连成了备战地道。两人刚爬出山洞，就见洞外一片红亮，天上的雨己停下了。山顶一处的凹口，横贯着一道彩虹。
　　已是傍晚，夕阳的余辉斜照在山坡上，一闪一闪的亮。该怎么回去呢？这对玲玲来说也全不知道。她也害怕得流出眼泪来了。她朝洞里喊叫：“丁丁—欢欢—你们在那里？”洞里传来回声：丁丁—欢欢—但就是不见他俩的影子。
　　也就在这时，山坡下的树丛里涌出几头野猪，它们晃动着头，一摇一摆地朝山洞走来。
　　“妈呀。”玲玲吓得冷汗直冒，她也只有九岁的小姑娘，背上的黄奶毛也没脱掉，她也浑身要发抖了。她赶忙转身，谁知脚一滑，一不小心滚下山坡去了。“姐姐—冬吉不知路有多滑，一步一步地朝山坡下走，脚上全沾满了泥巴。每迈一步，都快要被泥粘住了。是的，他害怕了，靠在一棵小树上大哭起来，那声音在山谷回响。
　　但大山和山林这么大，有谁能听到孩子的呼喊声？冬吉走上一块大石头，谁知，下面的野猪正在朝他走过来。那些野猪不时抬着长嘴巴，毛竖着，似乎瞪着眼要把冬吉吃了似的。
　　“妈妈—奶奶—快来救我。”冬吉喊着，脚一滑，也从石块上滚下山坡去了，他浑身是泥，手上、脚上被杂草和荆棘刺得满是血，他失去了知觉，他昏过去了。山坡上的野猪以为是山上滚下了打击它们的石头，吓得闪开了道，为首一头野猪一声高嚎，带着十余头野猪急急地转了个弯，飞也似的钻进了地洞。
　　“喳喳—”林子里的老鸦们在归林声中叫唤了。暮色中的山林，升起了薄薄的白色的云雾。微风轻轻吹，玲玲在溪畔的草丛里终于醒过来了，她忍痛爬起来，站在坡边溪旁的一条小路上。
　　“冬吉，你在哪里？”她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她的嘴唇跌破了一个口子，痛得张不开嘴巴。她想叫丁丁和欢欢，可是嘴巴怎么也使不上劲。怎么办？她吓得泪水直淌。想到刚才爬起身时听到一群野猪在叫，她不敢再想下去，害怕野猪会突然向她袭来。她不认识路，只能沿着溪边的小道连爬带走地寻找到了回村的一条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