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寻常瓜果，别样春光

　　因为转场的缘故，人困马乏，又有多少毡房殿宇庭院篱笆及兵马等都需要修整，所以葛尔丹根本无暇操办新年，所以这一个年过得是平平淡淡，悄无声息，没有什么值得回味和叙说的地方，大家也是稀里糊涂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春分时节，眼见得外面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部落里里外外才有了些许生气。
　　这一天阿海刚刚用完早膳，侍卫就来传令，说大汗一会要来，把阿海乐得无可不可，赶紧要古丽雅和另一个侍女重新给她梳洗打扮，并带上那根大汗亲赐她的缠枝牡丹镶金翡翠玉簪，发髻高高盘起，两鬓是红色玛瑙珠穿成的金凤翅流苏。两个长长流苏耳坠，脖子上的金环项圈有三层，双腕是缠枝牡丹金镯，金镯上牡丹枝细如发丝，牡丹花以及花上的两只蝙蝠都栩栩如生，内刻一百个各种写法的“福”字，做工极其精细。一身靛青绣粉色牡丹花绢丝准葛尔棉服更显华贵靓丽，红唇皓齿，除了身材略显丰胰之外，还真找不出什么缺点。葛尔丹一脚踏进门来，着实为眼前的爱妾惊艳了一把，说来这个女人才不过二十五岁年纪，跟自己已经快十年了，还是那样风姿绰约，朱唇一启，照样另他销魂。
　　“臣妾拜见大汗，日盼夜盼，大汗今日总算来臣妾这里了，不然臣妾还以为大汗把人家给忘了呢。”
　　“本汗公务繁忙，今日恰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你过得还好？阿布什的剑术如何？功课如何？”不同于阿海的欣喜若狂，葛尔丹则面无表情，不冷不热。
　　“蒙大汗抬爱，托大汗的福，阿布什的剑术进展很快，功课也没有落下。”听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大汗发问，阿海赶紧回答，“大汗若不信，可以考考长世子。古丽雅，去叫奶娘把长世子带来。”
　　“是，娘娘。”这个侍女倒是蛮听话的，得了阿海的吩咐，立时出去了，
　　古丽雅刚出去不一会功夫，长世子就蹦蹦跳跳跑了来，怕孩子摔着，急得奶娘迈着小脚从后面紧追。阿布什进得门来也顾不得礼节，一头扎进葛尔丹怀里：“父汗许久不来了，阿布什都想您了。阿布什想要去看您，可是娘亲告诉阿布什，不要去别的娘娘宫里找您，说这样不礼貌。”
　　阿海以前可是嚣张跋扈的很，连葛尔丹都头疼，自打从冷宫里出来以后，倒像换了个人似的，收敛了不少。葛尔丹看着这样的阿海，倒是少了几分厌恶之心，自己抱着儿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后，指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倒是成长了不少，坐下吧。”阿布什像小时候一样爬到葛尔丹的脖子上骑马，一边骑一边道：“父汗，儿臣也想要种一些瓜果，父汗可答应儿臣？”
　　“你现在的箭术练得怎么样？可能射中几环了？”
　　“还有待提高，十环里儿臣方能射中七八环，所以儿臣一有空就呆在练功房里。只是偶尔让奶娘带着出去走走。可是娘亲的院子里除了几株见惯了的花草，什么都没有，竟不如大妃娘娘的园子丰富，花草也有，树木也有，甚至有些儿臣从未见过的奇怪绿芽，一道一道密密麻麻的绿色，就像父汗您的兵勇一样排列整齐，好看的紧。听大妃娘娘屋里的人说，那些是娘娘亲自种下的……”
　　阿海一个劲地给长世子使眼色，想叫他住口，可孩子毕竟还小，倒不太懂得大人的心思，话刚说到这里，阿海再也坐不住了，赶紧打断孩子道：“阿布什，还不带着你父汗去看看你射箭可有进步？忘了娘亲是怎么教你的？不要议论父汗的娘娘们，这样不礼貌的。”
　　“哦，儿臣说错话了，请父汗责骂儿臣。”阿布什撅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赔礼道歉。
　　本来葛尔丹只是想着等会考孩子功课的事，倒也没注意阿布什说些什么，这会给阿海堵住孩子的嘴，他才回想起来孩子刚才的话……那个小女人竟亲自犁地？堂堂一个大清朝公主，何等金尊玉贵，怎么可能会干这些普通百姓的粗活呢？
　　咽下心中狐疑，葛尔丹开始提问孩子功课的事情，父子两个一问一答，长世子虽然声音稚嫩，但是回答的却有理有据，是个可塑之才。葛尔丹很是高兴，又考其箭法，阿布什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着弓，另一只手搭好箭，然后很有样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准，“嗖”的一下长箭离弦，与靶心的距离偏不到一分。第二箭、第三箭……看着个头不到自己小腹的孩童，十环竟射中八环，葛尔丹心里很是慰籍，哈哈，看来我准葛尔部落后继有人了。
　　时间就在小世子的箭尖上飞快滑过，转眼之间，已到了巳时，阿海趁大汗看孩子射箭的空，赶紧吩咐厨下烧菜做饭，等会好与大汗吃酒。
　　她如何百般媚态千般温柔殷勤招待葛尔丹这些繁杂细节且按下不表，单说葛尔丹，酒正酣时，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阿海：“你腕子上这一对金镯倒精致，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呢？”
　　“大汗不提，臣妾倒忘了问，大汗见这式样可还好看么？”
　　“嗯，不错。”
　　“这金镯可是大妃姐姐赠与臣妾的呢？臣妾宝贝得紧，常时从来舍不得戴的。今日承蒙大汗移驾前来，臣妾这才把金镯拿出来。”
　　“嗯，放眼准葛尔后宫，也就只有她这么大方，出手不凡了。”那个小女人，似乎手里有金窝银堆似的，再好的东西，但凡谁对她好一点，拿出来便送，她竟不晓得这样送下去那些陪嫁迟早要被她送光的么，“她倒舍得，只是本汗不知道，你们两个何时竟走的这样近了？”
　　“若不是大妃姐姐相救，臣妾哪还有今天，说不定阿布什今生今世都见不到娘亲了。所以臣妾将一幅祖传字画送给姐姐做酬谢，这对金镯便是姐姐回赠给臣妾的。”
　　“哦，原来如此啊，这就对了，你们姐妹正该常走动走动，少搬弄些是非，多亲近亲近也是该的。”葛尔丹趁机说道。如果后宫这些女人不再整天想着勾心斗角，多些礼让岂不美哉。
　　“臣妾遵旨，大汗酒吃得多了些，此时虽值春日，可外面的风劲的很，大汗便答应臣妾，今晚可是不走了？”
　　“嗯，好……”阿海这里的酒就是有劲，每次吃过之后都晕晕乎乎的，而且还口干舌燥，面红耳赤，此刻再看阿海，倒愈发喜爱了。葛尔丹这会觉得脚都抬不起来，所以满口答应。这里就按下他们两个叫人撤掉晚膳休息的那些芝麻谷子的细节不表，以免文字繁亢倒惹人厌。
　　单说公主，每日卯时起床，梳洗用膳，寅时看书习字。到得巳时，定要出去亲自查看那些绿油油的小苗。今日微风拂面，细雨婆娑，公主也顾不得玉儿和箫儿两个阻拦，打着油纸伞就出门了。沙沙的小雨早湿了地皮，滋润着田间绿色的禾苗，禾苗上的雨滴晶莹剔透，那绿色的叶子在这涓涓细雨的洗礼下更加讨人喜爱。空气中新鲜的泥土香气，竟让人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觉——要是爹娘也能有这么一大片土地能够耕种，再养些猪鸡鹅狗、花花草草，弟妹们每天帮娘亲除草，还可以追着草丛里飞舞的蝴蝶嬉戏。每天都能吃到自己种的菜蔬，弟妹们再也不至于因为一块肉馋哭了。如今离开那个家快十年了，不知道爹娘可还好么？哥哥姐姐们都成家立业了吧？估计妹妹们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小女子玉手举着漂亮的花纸伞，一袭红色披风，好似花朵般站在蒙蒙细雨中，那一副沉醉的表情，竟让人有一种想搂在怀里好好怜惜的冲动。葛尔丹今日突发奇想，竟然施展轻功悄悄飞上大妃娘娘的毡房屋顶，投入地看着地上的美景。雨天湿滑，差一点从尖尖的屋顶滑下来。还好自己轻功了得。不想那个刚刚还欣赏田园风光的小女子，却忽然拨出腰中宝剑，嘴里说着：“什么人！”宝剑出鞘，嗖的一下飞上顶端，朝葛尔丹刺去。葛尔丹被刺个冷不防，险险躲开，偷看是没什么可能了，只好悻悻地跳下来，也不拔剑，与从后面追过来的公主战在一处。两个人战了有二十几个回合，眼见得小女人眉头紧皱，脸上香汗涔涔，体力似乎有些不支，葛尔丹这才想起她还有伤在身呢，直后悔自己怎么忽然就起了玩性，当下也不恋战，连连后退道：“不打了不打了，是本汗疏忽，忘记了爱妃有伤在身，今日便算本汗输了可好？”
　　“哦？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大汗么？放着大门你不走，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家屋顶上偷看是何道理，连点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么？”
　　葛尔丹自知理亏，只好一个劲道歉：“好好好，爱妃骂得是，本汗都知道错了，以后再不偷看了便是，爱妃莫要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体不值当的。”
　　“哼，下不为例，否则本宫定要当贼拿你，不则一千，也要打过八百开外，看你还敢不敢当本宫好欺负。”
　　“呵呵，谁敢说你蓝齐儿好欺负，那才是没长眼睛呢。快给本汗说说，你这院子里都种些什么东西？那一条条一片片的新绿色，倒是挺惹眼。”
　　“哦，这一畦是小葱，那一畦是韭菜、紧挨着它的是菠菜……”
　　听到这些，葛尔丹内心里那个问好更大了：“爱妃比本汗倒是强多了，本汗比你虚长了一纪，竟不知这许多菜蔬的名字呢。”
　　公主刚才太投入了，所以并没有想到许多，这会听葛尔丹如此说，心下警觉，拉下脸来淡淡道：“都是些寻常瓜果菜蔬，有什么稀奇？也值得大汗询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