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闹半路镇（2）

　　一会日本鬼子和伪军迤逦来到街东头河边摆河鲜的地方，那鬼子看见黑脊背大鲫鱼和金鳞红尾大鲤鱼时，喜的叽里哇啦地忙向伪军官咋呼：“噢咦！这大鱼的很好的迷西！大鱼真好迷西！”伪军官忙点点头说：“嗯，大鱼的好迷西！好迷西！”一边招呼跟在他身后挑箩筐的伪军，“喂，来！把这大鲫鱼大鲤鱼都抓点去！”伪军挑夫便放下担子俯身去捞。
　　那个鬼子兵和另外两个伪军士兵便去光顾别的摊头，抬头见对面一家烟纸店里的木栅栏里圆圆方方的玻璃瓶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糕饼；里面厨柜里还放着许多瓶头酒、汽水。高兴的忙招呼另一个挑箩筐的伪军走到店里去。
　　这时有几个戴草帽穿毛蓝布衫裤的农民也挽着竹篮走拢来，有的进小店去；有的到绍兴人摊头地方去看鱼。其中有两个穿蓝布衫裤的二十七八岁的种田老板模样的人，看那个伪军官——大概是司务长，在河边买鲫鱼和鲤鱼，那两个种田老板很羡慕似的也走过去看，似乎想等他们买好也想买几条。
　　那两桶大鲫鱼和鲤鱼的主人，是一个戴破毡帽、穿破夹袄，面色黝黑打着赤脚蹲在河边沿的一个老渔夫。他旁边还蹲着一个头颈上戴着银项圈梳一条大辫子穿着破烂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来是他女儿。因为买大鱼的人不多，到现在，老渔夫还只卖掉几条小鲫鱼，他大概耽愁凑不足今天籴米的钱，此刻蹲在那里，不时仰起头来愁眉苦脸地望望过往的顾客。有人经过他摊边他就热情地向他们招呼：“老板卖两条去吧！这么大的河鲫鱼难得吃的，要买便宜一点好咧。”这时突然看见那个戴大盖帽的伪军官和一个挑箩筐的伪军向他走来。他先是一惊，然后赶快低下头去避开，并推一下小姑娘叫她也悄悄躲到一边去。
　　“喂，这鱼谁的？”伪军官上来问。
　　老渔夫躲在河边战战兢兢地不敢答应。
　　“他妈的，没人管？正好！来——”伪军官招呼他的伪兵，“把这桶鱼都倒去！”
　　“哦，哦，是我的，是我的，先生，是我的！这鱼是我的！”这时老渔夫只得抖抖索索地蹭过来。
　　“嗯，你称一称，多少斤？”
　　“先生，我没有秤，我去叫中人，市集上专门给人打秤的人。老渔夫转过身去想去叫中人。
　　“那就不要称了。”伪军官不耐烦地说：“来，小三子，把这两桶鱼统统倒去！”
　　这叫小三子的伪军忙放下箩筐，俯下身来端木盆。老渔夫急了：“嗳嗳，先生，还没称过呀！没有称过不好算账的，”忙上来阻拦。
　　“你他妈的算什么账？”伪军官把老渔夫推了个趔趄，“你要钱到高桥炮楼去拿！”
　　说着这时叫小三子的伪军把木盆里的水泌掉，把一满盆大鲫鱼噼里啪啦的都倒进大箩筐里去，把空桶往地上一摔。老渔夫颤颤抖抖地心痛得像割去了他身上的肉，见他又来倒第二桶，他哀声地求告着：“先，先生，这一桶莫倒了——给我留着点吧——我一家五口人，已经断顿三天了，全靠这些鱼卖掉籴米的呀——”老渔民夫双手抱拳又打躬又作揖。
　　“你他妈的老家伙，真罗嗦！”伪军官起手就给老渔夫一巴掌，打得老渔夫向旁一趔趄差点儿跌倒河里去。他的小女儿“爸，爸”地哭叫着赶紧来扶。老渔夫爬起来满腔怒火地瞪着伪军官和正在倒第二桶鱼的伪军，他伸着哆索的手来拦，伤心地叫：“你，你们——还叫人活不活了——”
　　“嗯？老家伙！你想干什么——”他伸手去屁股后头摸枪。
　　“嗯——你要作啥？白拿了老百姓这许多鱼，还想杀人？”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伪军官的手腕。伪军官吃惊地抬头一看，见只是个头戴破草帽身穿蓝布衫裤手挽只破竹篮的农民，把手一甩，睁圆怪眼破口大骂：“你妈的比！什么吊东西！敢来管老子！”
　　“你买鱼为啥不给钱？”
　　“老子买东西从来不给钱！你管得着！”
　　“今天就要管管你！！”
　　伪军官从头到脚又把那个戴顶破草帽的农民看了一眼嘴一撇鄙夷地说：“嚯，好大的口气，你是那一部份的？”他的手又伸到后面去摸枪。
　　那个戴破草的农民早从盛着一束小白菜的篮子里掏出快机来对准了伪军官的胸膛：“你想干什么——把手举起来！”
　　也不知啥时候走近过来的在伪军官身后的那个草帽压得低低的的仰鼻孔的农民，这时瑟一下把那伪军官屁股后头的驳壳枪拔了去。
　　“啊，别误会！别误会！咱们是自己人——兄弟——你们是——”伪军官见自己的枪被拔了去，顿时像一条毒蛇被抽了筋似的软了下来，一边堆下笑脸来问，一边赶快把手举起来。
　　“不会误会的。”穿蓝布衫裤的人告诉他说：“我们是三五支队区警卫队！”
　　“啊——三五支队——”
　　伪军官听了，一下子吓得混身筛糠，两腿瑟瑟地弹起琵琶来，他斜眼寻找着挑箩筐的伪军，因为他的身上还别着两颗手榴弹，可是此刻那伪军早撂下担子不知逃到那里去了。
　　“他妈的，霸不用那么霸，怕不用那么怕！”仰鼻孔的农民又用枪在他背上点一下，那家伙又害怕地身子跳了一下。“快把子弹盒枪套都解下来！”
　　伪军官老老实实地赶快把子弹盒枪套解下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仰鼻孔的农民。同时急切地向对面小店望了一下，希望在小店里的那个鬼子和伪军能发现及时来救他。
　　但是这时候在那烟纸店里的鬼子和伪军也遭到突然袭击而自身难保。
　　那个鬼子兵带着伪军士兵，进去时先叫把店里那些好吃的糕饼糖果皮蛋瓶酒汽水等等装了半筐子，然后又要了两瓶正光和绿豆烧和一大堆花生米、苔生片、香糕等下酒食物。倚在柜台边上大喝大嚼着，瘸腿的小店老板夫妇，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瞪瞪他们。眼见东西给他们拿去了一大拢，不知又要几天才能赚得转来。而且由于店里那两个鬼子、伪军站在柜台边，来往的人看见都不敢进来买东西？只有刚才和鬼子伪军前脚后跟走进来的那两个人例外。他们把破草帽压得低低的，也挤在鬼子前后东张西望，似乎想买啥东西却又一时见他们忙着不好意思开口。
　　一会，那个鬼子兵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那绿豆烧是度数很高的白酒，这鬼子兵一边自己喝一边摸出瓶子里的饼干蛋糕往那个伪军嘴里、鼻孔里塞。那伪军把头左右躲避着说：“嗳，谢谢太君，你自己的迷西！你自己的迷西！”鬼子笑着：“你的斯里马三的不要（不要客气），大大的米西……”讲着鬼话。又递过去酒瓶，一只手按住他的头，一只手往他的嘴里灌烧酒，灌得那伪军来不及吸进去的酒直往脖子里胸脯里流。那鬼子开心得在一旁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那个戴破草帽的一只眼微闭的青年农民从篮里摸出一把小戳子，有点慌张地向这时毫不注意的鬼子背后狠狠地剌去。那鬼子怪叫一声，晃了一下差点跌倒。他身旁倚在柜台边的那把九九步枪早被人夺了去。他痛得哇哇嚎叫着，一只手掩着腰背，赶忙转身往外逃。见鬼子遇剌那伪军挑夫也早吓得扔下担子赶快往外逃。但是他一转身早也被另一个后生一把抓住了，那后生把伪军上下摸了一通，只摸出一颗手榴弹来。后生把那颗手榴弹往自己腰里一插，把那俘虏交给门口在卖菲菜的农民，紧跟着前面剌鬼子的那个人，拼命奔上去追赶那个逃跑的鬼子。
　　到这里大家大概可能已经明白，今天在这里大闹半路镇的准是区警卫队和芦苇漕游击小组的人。
　　原来祥荣那天去找罗顺和和贵法等游击小组的同志，商量一下之后，分析了敌我情况，觉得买菜来的日伪军人数不会多，顶多不过四五个人，两三支枪，他们两个区警卫队加上芦苇漕游击小组的力量不会比他们弱，于是决定干他一下，做做敌人的规矩。刚才那个正面制服伪军官司务长的正是祥荣；那个在伪军官身后夺驳壳枪的便是罗顺和；剌了鬼子一刀的人是贵法，门口扮作卖菲菜的则是根宝和阿二。这两天田里生活清闲，忙工也没地方去打，祥荣和罗顺和头天夜里就把贵法、根宝、阿二以及伤才好一点急着想参加游击小组的咬脐讲了讲怎么打法。第二天早上简单化了一下妆，各提着一只破篮子便往市集上来了。他们原想先在市集上看看，敌人有没有出来到集上捞东西，来得多不多？来得多只得作罢；来三五个人就干掉他们。一方面为民除害；一方面也好张张游击小组的威风和杀杀敌人的嚣张气焰。不想还真叫他们碰上了。原想交手时尽量不震动老百姓，免得叫群众惊慌失措和受伤，但现在一个鬼子和两个伪军一逃，人们也不知道什么人碰到什么人了，也都跟着跑，早把市集闹乱了。这刻上奔的奔，喊的喊，摊贩们吓得赶快整货物收摊。有些路边的小摊贩来不及收拾已叫奔跑的人群挤掉踏翻。那个老渔夫感谢那不相识的好人，把他的两桶鱼从敌人手里夺下来他和他的小女儿赶快把鱼从伪军放弃在那里的箩筐里再倒到自己的桶盆里。虽然有几条已经被倒得蔫蔫的了，但觉得今天这鱼能从老虎嘴里夺下来已经够幸运的了。老渔夫看见箩筐里还有那么多肉料想一定是从肉摊上拿来的，又忙叫女儿去叫肉摊的人来拿。肉摊摊主见老渔夫那么好，拿去一块大肉和一个猪头，其余的猪脚蹄猪肝猪肚肠都送给了老渔夫。一时里集上市散人走。商店赶快关门塞狗洞，人们都慌慌张张地逃奔回家去。